第14章 ☆、大戰陣(上)

三年一次的禦前侍衛校場競技是永巷內的一項大事,王公貴族們紛紛盛裝出席,為上京幾大部隊的禦前獻技加油助威,有才能的貴戚甚至貴婦貴女們還會親自披挂上陣,加入不同的陣營比試一番。這也使得禦前競技成為春秋兩次狩獵以外最受關注的盛事。

前幾次的競技都由老壽王舉辦,誰想到身體一直不好的元帝今年突然來了興致,非要自己籌辦這場競技來歡迎九州來客,也讓這歷史悠久的禦前競技前所未有的盛大起來。

只是可惜靜淑貴妃面子薄,不肯在婚前與元帝見面,不然此時的元帝可能會更加開心。

看臺上元帝元後都是一身正紅色紅色常禮服坐在最中間,夫婦二人都是寶相莊嚴的高貴模樣,令得看臺上的世族才俊與貴女們頻頻贊嘆不已。永巷的妃嫔們都是盛裝打扮以求博得元帝的目光,不過元帝明顯對接下來的比試更感興趣,連元後也不多看兩眼。

毅親王白輔穿着螭龍騰雲的禮服随侍在側,與弟弟元帝相比,白輔氣色好了很多,更有白氏皇族豐神俊朗的公子模樣,年輕時候想必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今日的競技是男女混座,毅親王妃青陽則帶着世子夫人燕缡絡坐在一起,二人并不交流,分別與自己相熟的貴婦們閑聊着,看她們都是束起長發穿着騎裝,應該等一會兒是要下場的。

各國使團與皇族親貴們在一處,南燕的宛平大君赫連呼雲對于南燕的分支燕雲哲等人不感興趣,卻同吃喝玩樂的祖宗老壽王聊得起勁,開懷處兩人均是彈冠而歌,盡顯南燕的一片古風;祈陽的金甲将軍玉青豐如一座小山一般矗立在那裏,沒人敢上前搭理;與玉青豐相比明顯小了一圈的來自蠕蠕的絕色國師鬼該卻是言笑晏晏,被他騷擾地不勝其煩的七洛寶洛公主神無心全程鐵青了臉,寒冰一般的氣将周圍凍成一片,唯有鬼該絲毫不覺,依舊自說自話……

世家大族座次在親貴們的下方,燕夫人同燕雲哲坐得最靠近元帝,雍容華貴的燕夫人同各家的夫人們聊得十分融洽,剛剛回來上京的燕雲哲卻不是很開心,時不時地往上方看幾眼,似乎是在期待着什麽。

看臺下方被金吾衛、羽林衛、北柏大營及禦前侍衛四大上京守衛的人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站了個滿滿當當。金吾衛們俱是金鱗護具,陽光下如同神兵天降;羽林衛身着游蛟黑衣,外罩黑色軟甲,輕便有餘穩重不足;北柏大營是軍方編制,衛兵們穿的是戰服,然而每人袖口額外繡了一只蒼鷹,以示區別;禦前侍衛是四大守衛中最弱的一方,其中權貴子弟較多,平常也多是在永巷內值守,為示尊貴,穿的都是永巷內繡房趕制的紫錦武服,其華麗不是其餘三衛可比的。

四大守衛們鴉雀無聲等待着元帝的指令,元帝見人已來齊,便清了清嗓子,“諸位……”

剛一開口,看臺上也立即噤聲了,校場幾千雙眼睛齊齊盯着元帝。

“圍場比武乃是上京多年的傳統,不過來的人這麽多還是第一次,想來今日演武必然會名留青史!第一杯酒敬大家,朕先幹為敬!”元帝帶頭,看臺衆人齊齊舉杯相飲,唯有元後猶疑地用食指滑過杯中酒,遲疑了一下才喝了下去。

元帝沒看見她的小動作,依舊興致勃勃地說道:“第二杯酒敬上京四大守衛,你們都是大好男兒,我白氏皇族受爾等護衛,感激不盡!”

元帝又是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沙場上的衛士們大聲回道:“護我大幽,萬死不辭!”

聲音磅礴,直沖雲霄,場面倒是十分壯麗。

“第三杯酒,”明明才喝了一點,元帝卻有些醉了一般,言語糯糯地朝下方舉杯,“敬那為朕戍守邊關的神策燕将軍,若沒有燕家父子沙場拼搏,朕怎麽會重現當年萬國來朝的盛況,怎麽娶得到名揚天下的七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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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後手一抖,險些将酒杯跌出去,再看臺下,母親已經帶着哥哥跪下請罪了……幾日不見,母親為何變得這樣蒼老?還有哥哥,回京後自己還沒見過他,不知道他已經瘦成了這個樣子……

白輔和看臺上其他人都一樣,對于元帝如此不給燕家留情面感到奇怪,卻沒有發現他的王妃從容地品着茶,似乎對這一幕并不感到奇怪。

元帝揮蒼蠅一般搖了搖手,“起來吧,皇後可不許朕這樣慢待她娘家人!”

元後再也坐不住,立即走下座位跪下請罪,“臣妾有罪!”

然而她腿前交疊着的雙手,都是顫抖着的——從小到大,她燕缡堯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何況是在各國使者滿朝文武面前——他是故意的!為什麽,我對他不夠好嗎?是我幫他當上皇帝的啊!

白輔隐隐覺得不妙,急忙上前解圍,“皇上沒有責怪皇後的意思,皇後娘娘起來吧。”

誰知元帝鬧脾氣似的回了一句,“朕有說過沒有責怪皇後嗎?”

白輔被噎了一句,感覺這個弟弟今天可能真的又發瘋了,不再說話。

正在場面陷入尴尬之際,一陣唱名聲傳來,“大皇子到——毅親王世子到——”

衆人看向入口,果然兩個戎裝少年一同走上了看臺。大皇子白莽依舊是溫潤如玉的模樣,他身後的白蕩卻是鮮少地露出了意氣風發的健康樣子,兩個天潢貴胄同時微笑着走進來,幾乎要将冰山都融化了。

青陽看到此情此景卻是一怔……當年也是這樣的,那個人也是這樣笑的……

白輔卻是松了一口氣,知道元帝是不會在這兩個孩子面前發瘋的。

果然,在二人雙雙行禮之後,元帝恢複了高貴帝王的樣子,淡笑着說:“都起來吧。”——一個“都”字,顯然證明他确實恢複了正常。

白莽進來時就看見元後帶着燕家母子跪着,卻聰明地沒有發問,而是朝元帝禀報道:“四大護衛已集結完畢,只等父皇一聲令下,就可以開始競技了。”

“皇上,既然今年是萬國來朝,還依照舊例競技不免太過拘泥了。”正在這時,壽王那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卻傳了出來。

臺上頓時一片嘩然——壽王是出了名的逍遙王爺,足足逍遙了三代帝王,可見是十分會揣測上意的,如今突然這樣說,絕對不是一時心血來潮,只可能是元帝早有安排!

果然,元帝從善如流地問道:“那依王叔之見,應該怎樣競技?”

“今日既然祈陽、南燕、七洛的統軍之将都在這裏,不如就讓各位将軍們各領一支護衛,借京郊圍場地勢崎岖山水交錯之格局,來一場大戰陣吧!”

……

場內瞬間鴉雀無聲……

赫連呼雲臉上露出一抹沉思,玉青豐看不出有什麽反應,神無心指尖輕輕叩着桌面,眼睛死死盯着元帝……

“王叔這個辦法好!不知各位将軍們意下如何?”

白輔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弟弟今天是要做什麽了,趁機朝白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去涉險。

赫連呼雲輕搖折扇,清澈如泉水擊岩的聲音輕輕回道:“聽起來倒是挺好玩的。”

玉青豐朝元帝拱手,“客随主便。”

如此一來,衆人的目光便落到了七洛将軍神無心身上,卻見到冷若冰山的神無心居然笑了一笑,霎時間如同萬紫千紅開遍,明豔不可方物,“七洛能與諸位一戰,榮幸之至。”

元帝看到那笑容卻失了神,直到內侍提醒才回過神來,“那請各位挑選自己的‘軍隊’吧。”

“南燕軍隊武技超群,羽林衛最最合适了。”

“祈陽苦寒,士兵耐久戰,北柏大營便歸我所有。”

“七洛就要禦前侍衛。”

白莽有些焦急,祈陽南燕所選确實是符合實情,但神無心為什麽會選擇最弱的禦前侍衛?七洛擅長奇襲,明明金吾衛更為合适……

元帝卻點點頭,“不知我大幽誰願領軍?”

白莽上前,“兒臣願領軍為大幽一戰!”

白蕩無視白輔的示意,急忙跟着說道:“微臣願為副統領為國一戰!”

另一道聲音卻突然自後方竄了出來,“微臣願戴罪立功,請皇上允許!”

竟然是燕雲哲!

原來如此,之前的暗諷、問罪,都是為了逼出燕雲哲……白莽覺得元帝最近似乎瞞了他很多,是已經對自己失望了嗎?

“小燕将軍有這份心思,不愧為神策府後人!皇上何不給小燕将軍一次機會?”壽王急忙道。

“王叔言之有理,就讓燕雲哲統領金吾衛一戰吧。”

元後見丈夫和壽王那老東西一唱一和,顯然是早就安排好了,不由得有些心慌,急忙道:“皇上雖然憐惜哥哥,卻也不能辜負了大皇子與世子一片真心,就讓他們二人為副統領随哥哥出戰吧。”

元帝似笑非笑地道:“皇後想得真是周到,莽兒的确應該上場。蕩兒身子弱,還是留下觀戰吧。”

白莽沒有被父親那明顯的偏心傷到,反而附和着對白蕩說:“父皇說的是,蕩弟剛剛才好,今日還是不要下場了。”

白蕩從小就在元帝、父王、白莽的精心呵護下長大,雖然知道他們都是為了自己好,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嘗嘗做大将軍的感覺。正準備向元帝再次請命的時候,卻被一道女聲打斷了。

“世子沒打過仗,不知道統領太多,反而會分了軍心,為求一勝,世子還是不要下場為好。”

寶洛?明明方才都不肯埋怨父皇偏心的白莽,此刻卻不由得皺了眉頭。

“寶洛說的是,我軍就由燕雲哲和莽兒統軍。”

元帝話音剛落,一抹青色身影又出現在臺階下,正是毅親王妃玉青陽,“臣婦願随金甲将軍為祈陽一戰!”

衆人皆知毅親王妃是祈陽貴女,倒沒有多說什麽,元帝也就答應了。

白輔面色有些陰郁——自從小産,青陽一心只想離開,生為男子被女人抛棄,即使是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他也難免惱怒。

玉青豐卻朝妹妹露出了鼓勵的笑容。

“元帝,為何其餘三國都有軍隊,我蠕蠕卻不得一戰?”鬼該走出作為朝元帝道,說話時依舊是笑得春光燦爛,但神無心知道,這樣笑着的他已經是發怒了——鬼該一心想要蠕蠕成為強國,絕不只是表面上那個俗豔國師那麽簡單,否則當年也困不住實力強勁的神無心了。如今大庭廣衆之下被排除在大國之外,他又怎麽肯答應。

元帝似乎也明白了鬼該的憤怒,有些無奈地道:“卻是朕疏忽了,然而四大守衛是定數,上京如今也沒有其他守衛交予國師,若是從北柏大營調軍,怕來不及了……”

鬼該昂首邪魅地笑了笑,“我倒有個主意,就是不知道元帝舍不舍得了。”

“哦?你說來看看。”

“剛剛各國皆是按照國情挑選軍隊,鬼該也不想例外。蠕蠕女子多于男子數倍,士兵也有女軍,還請元帝借您的永巷妃子們給我一用,充作蠕蠕大軍。”

鬼該話一說完,大多數人只覺得可笑,神無心卻是微怔。元帝卻一點也沒有笑,而是贊許地道:“國師真男兒也!朕便予你永巷今日場上所有妃嫔及內侍,任君挑選!”

“謝過元帝!”鬼該甚為慎重地行了一禮。

元帝微微颔首,又舉過一個密封的牛皮小包,用腰間的匕首劃開,瞬間就有紅色的液體從中流出來,“既然是競技,就不以傷命為要,不如讓衆将士置血包于心脈處,血包破者為戰死,被擊落者為戰俘,限時三個時辰,最後以士兵加戰俘數為計量,多者勝,大家以為如何?”

“皇上英明——”

一場曠古罕見的大戰陣,就此拉開它那充斥着鮮血與陰謀的血色帷幕,元帝,元後,白輔,白莽,白蕩,玉青豐,玉青陽,赫連呼雲,鬼該,燕雲哲,燕缡絡,神無心……誰是棋手?誰又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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