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空空如也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看着畫上那個明豔的女子朝顏,這句話驀然出現在丫頭腦海中。畫畫的人每一筆似乎都在訴說着無盡歡欣與煩惱,求不得與愛別離之苦躍然紙上,讓丫頭一個局外人都為畫中的心血感染,時時想起那個手拿藥鋤嫣然一笑的女子,朝顏。

摘星小心翼翼地看着丫頭,心裏難過不已。

姑娘已經毀了容,那日還激怒了二公子,住進千乘府已經幾天了,可是府裏的主子們都當姑娘是透明的一樣,除了雲小姐還來過幾次,誰也不肯見姑娘一眼,等小公子出生了,姑娘豈不是要在這後院孤苦終老!

正這樣想着,眼前出現一抹雪白的倩影,摘星定睛一看,居然是許久不見的雲小姐。

“姑娘,是雲小姐!”摘星急忙打斷丫頭,丫頭順着摘星的目光看去,發現果然是雲青衣,立即起身相迎。

“你來了。”

雲青衣見丫頭披着罩衫舒适地躺在花園的躺椅上,心道這人根本就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失魂落魄……心裏小小的失望了一下,雲青衣上前扶着丫頭的手,“怎麽起的這麽急,你忘了懷着孕了?”

丫頭笑了笑,才懷孕兩個多月,哪裏看得出肚子,何況之前驚雲山莊的事也傷了身子,她倒還瘦了一些。

“雲铎新拟了一個方子,以後就按這個煎藥吧……別動,給我看看你的臉。”雲青衣仔細審視丫頭臉上那塊已經變成粉紅色的疤痕,“還好有雲铎在,這痕跡也消得快一點,你臉上還疼嗎?”

“不疼了。”

“那就好。”雲青衣又将她按回躺椅上,坐在她身邊給她把了把脈,“還是寒氣太重,還好七洛掌櫃已經把藥材找到了,等過幾天藥就能送到。”

“麻煩你們了。”

“行了,”雲青衣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去收拾收拾吧,今天我帶你去逛逛長浥。”

“出去逛?”丫頭驚喜地叫道:“你要帶我出去嗎?”

“不然呢?雲铎怕你悶出病來,讓我帶你出去。”雲青衣見她笑裏總算帶了真心,也松了一口氣,“去換件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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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摘星就幫丫頭換好了衣服,青衣只見丫頭穿着鄒紗的淡紫色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鵝黃色的披帛,頭上梳着海螺髻,配着東珠制成的簪子,額間帶上了牡丹花甸,即使臉上依舊帶着淡粉色的傷痕,還是不能掩蓋那般蝕骨的嬌美。

摘星打理好丫頭的服飾,把面紗遞給她。

“青衣,我一直沒問你,為什麽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要戴面紗呢?”

雲青衣神色一暗,道:“我只是想在合适的時候提醒一個人而已,不過既然摘下,以後都不用戴了……”

這次出門不像來的時候,沒有安排軟轎,雲青衣扶着丫頭往側門走去,摘星就帶着侍女尾随其後。中途許多仆婦小厮們偷偷打量着最近在府裏很有名卻一直不曾露面的丫頭,都被雲青衣幾個眼神掃了回去。

丫頭這些天一直呆在聽雨樓沒有出門,這會兒才仔細打量起氣派的千乘府。

千乘家的後院并不富麗堂皇,而是十分的古樸雅致。府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似乎都在訴說幾百年來的榮耀與輝煌,巨大的演武場似是在無聲地叫嚣,那是血與火中鍛造出來的霸氣,一棟棟精致的小樓裏仿佛都隐藏着不為人知的動人故事,花園裏那些仿佛在燃燒的朱紅□□花朵點燃了這座黑色的堡壘,讓它永不停息地閃耀着。

看着丫頭看花了眼,雲青衣不由覺得好笑,“怎麽,在這裏住了這些天你都沒有好好逛過嗎?”

本來以為丫頭會用身體不适來掩蓋自己和熄烽吵架的事,沒想到丫頭毫無赧色地回答道:“我和熄烽吵架了,這是他家,我不好意思逛。”

想到那天晚上熄烽闖進院子裏讓雲铎陪他喝了一夜的酒,一晚上吵吵嚷嚷罵罵咧咧的驚險場面,再看看丫頭雲淡風輕的一句“我和熄烽吵架了”,雲青衣真心覺得丫頭不是膽子大就是傻,傻到根本不知道自己惹怒了一個什麽樣的魔王。

青衣還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丫頭卻突然停了下來——她們正走在一條狹長的小路上,迎面而來一堆人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對面的人裏領頭的是一個小姑娘,小小的個子梳着雙丫髻,眉心一點朱砂痣煞是嬌豔,此時她正親切地挽着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曾露面的千乘熄烽。

千乘熄烽看到丫頭和雲青衣兩人相伴而行,頓時停住了腳步。他身邊的小女孩笑着搖晃他的胳膊,“哥,怎麽了?”

見熄烽不理會她,小女孩也将目光放到丫頭一行人身上,臉上頓時挂上了了然的笑,“你們就是哥哥和表哥帶回家的女人吧,我是十三娘,你們叫我空空就好。”

雲青衣從善如流地朝千乘空空點頭示意,“空空小姐好。熄烽公子好。”

空空見丫頭杵在那裏沒有反應,又擡頭看了看自家哥哥那呆傻的表情,嘟着嘴道:“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就不理空空了嗎?”

熄烽這才将目光移開,朝空空溫柔說道:“哥哥怎麽會不理你。”随即詢問雲青衣:“你們要出去?”

“是,丫頭來長浥這麽久還沒出過門,我特意帶她出去的。”其實是雲铎讓自己帶丫頭出去的,可以的話她真的不願意參與丫頭和熄烽的事。

熄烽又看了看丫頭,可惜丫頭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她正看着地磚發呆,刻意避開與熄烽相視。熄烽不經意地深吸一口氣,心裏明白雲青衣并不十分喜歡丫頭,這次肯定是雲铎的主意。其實丫頭還在山莊的時候他也的确和雲铎商量過帶丫頭出去逛逛,不過他的原意是自己帶着丫頭逛,自從那晚攤牌過後自己根本不去見她,哪裏還記得這件事……

雲青衣雖然名義上是侍女,實則在藏藥樓地位已經很高了,熄烽此時也不好駁她的面子,便狀似随意地道:“快去快回,小心不要惹上麻煩。”

“青衣自會小心的。”雲青衣說完拉着丫頭撤到了小路一邊,示意讓熄烽先走。

熄烽重新牽起空空的手,緩緩向這邊走來,走得越來越近,丫頭甚至都聞得到他身上特有的微微鏽味,心裏覺得尴尬,丫頭幹脆把頭偏向一邊,和摘星竊竊私語起來。

熄烽見丫頭毫不在意地和侍女說說笑笑,牽着空空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一握,空空吃痛正想要叫喊出來,但見到哥哥一臉兇狠氣憤的樣子,心裏不痛快起來,還沒有完全甩開丫頭一行人,她就一臉純真地朝熄烽道:“哥哥還是該給那個姑娘一個名分,把人家這樣不清不楚地接進來,人家還以為你只想要她肚子裏的孩子呢!”……

摘星等人一聽見這話,立馬去看丫頭的表情,卻見丫頭茫然地低着頭。

雲青衣自然也聽見這話的,心道這千乘空空果然是被寵壞了,說話做事毫無顧忌。又看了一眼失神的丫頭,微不可覺地嘆了一口氣,雲青衣第一次主動牽起她的手淡笑着道:“快走吧,晚了就趕不上醉仙樓的午宴了。”

丫頭剛才将空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熄烽的刻意忽視她也感覺的出來,按理說她一直期待熄烽對自己不聞不問,可是當熄烽真的這樣對待她的時候,為什麽心裏會微微有些刺痛呢?

對上雲青衣笑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丫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關于熄烽的事。只要孩子一出生,他們就沒有關系了,那天晚上他們都說好了的。

“恩,我們快走吧。”

……

雲青衣帶着丫頭上了準備好的馬車,漸漸駛離了城北的黑色堡壘,來到了城南繁華一片的中心地帶。

馬車停在了醉仙樓,雲青衣的手下早就訂好了雅間,這時正是飯點,酒樓裏外裏擠滿了人,新來的兩位女客卻在夥計的帶領下直接上了二樓雅間,食客們多少有些奇怪這兩位女子的身份,暗自猜想是不是哪家的貴女。

丫頭和雲青衣都蒙着面,南燕對于女子約束不嚴,以至于某些貴女類似爾朱薔一類的地位超然,然而貴女們哪會随便給外人看,所以出門蒙面紗并不稀奇,城裏甚至還有一家專門做面紗的店,生意十分紅火。這時衆人見不到兩人的面目,但憑借兩人窈窕迤逦的身形也足夠酒樓裏的人想入非非,衆人就起哄叫喊着“摘下面紗!”“給爺看看!”,一時間整個酒樓都有些沸騰了。

酒樓夥計高聲道:“各位爺再大點聲就要吓跑小店的客人啦!可憐可憐我一個跑堂的夥計!”

果然,就有人朝那夥計嬉笑起來,給雲青衣領路的夥計趁機帶着雲青衣兩人進了包間,參上熱茶後恭敬地朝雲青衣道:“讓大人見笑了,酒樓原是要吵鬧些的。”

雲青衣擺手,“無妨。”

那夥計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掌櫃的想要拜見大人,不知……”

“不必了,這次出來不為公事,叫你們掌櫃不要多想。”雲青衣熟稔地走到屏風後面,“去上菜吧。”

“是!”那夥計打了個千利索地退下了。

等雲青衣從屏風後面出來,已經換上了一身玄色男裝,本來白皙的臉變得泛黃,看着完全就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丫頭驚呼一聲,“你……”

“兩個女人在外面不方便,我就扮作你丈夫。”雲青衣淡定地解釋道,“這酒樓也是雲家的産業,你在這裏不用拘束,只是不要宣揚出去就好。”

“雲家的産業?這個酒樓也是雲铎的?那他可真有錢!”

雲青衣看着丫頭一副吓壞了的表情,又見她左看右看,将一個茶壺抱在懷裏摸來摸去,覺得那樣子可愛極了,心中的堅冰似乎也變得柔軟起來,“沒錯,雲家就是有錢,你也算是半個雲家人,誰要是欺負你,雲家會給你撐腰的。”

丫頭看着雲青衣,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那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心照不宣的笑容。

雲青衣想要像從前一樣板起臉來,嘴角卻不由自主彎了起來。

“上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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