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哄

第27章 哄

嚴喻愣住了, 顯然沒料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說:“你哭什麽?”

孰料陶琢一聽這話,越哭越兇, 眼淚争先恐後從眼眶裏淌出來, 一顆接一顆順着臉頰滑到下巴, 又滑到脖頸、鎖骨, 打濕了校服領口。

嚴喻平生難得如此手忙腳亂, 滿口袋找紙巾,嘴上說:“你不要哭了, 陶琢……陶琢!不準哭了!”

陶琢置若罔聞, 也不哭出聲, 就那麽安靜地看着嚴喻掉眼淚,嚴喻瞬間感覺心髒揪成一團, 被陶琢的眼淚徹底洞穿。

嚴喻最後也沒找到紙巾, 只好捧起陶琢的臉,用拇指一點一點擦掉滾出的淚水。

嚴喻說:“好吧你哭吧。你哭吧陶琢, 哭完了我們聊聊。”

神奇的是, 他的手一碰到陶琢, 手指一貼到陶琢臉上,陶琢卻仿佛被什麽接住,鎮定下來, 慢慢地不哭了。

他終于開口, 帶着哭腔:“我也不想這樣的……”

喉嚨間還有壓抑不住的抽泣, 嚴喻耐心地聽:“不想怎樣?”

孰料陶琢說:“你不理我……”

那一瞬嚴喻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 酸,澀, 和逐漸蔓延開來的苦。

陶琢又說:“你不理我嚴喻……你不和我說話……”

嚴喻說:“我沒有不理你。是你先不理我的。”

陶琢說:“你就是不理我!我們一周沒有說過話了。”

“……”嚴喻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哭崩了的人争執,只好說:“是我不理你,是我的錯,對不起,我錯了,現在有好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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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琢搖頭:“沒有。”

嚴喻:“……”

“我什麽都做不好,”陶琢說,呆呆地看着嚴喻肩膀,不時抽抽鼻子,“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做不到……最簡單的題我都會錯,在考場上就是會看錯數字,明明平時都不會的……”

“我想也許我沒有那麽聰明,之前都是運氣好,都是碰巧……”

“不是的。”嚴喻倏然打斷道,“你很好。”

“你教過我的題我都不會,”陶琢想起什麽,又委屈起來,眼眶再次發紅,“那道導數題我做了三個小時我都做不出來……”

“……”嚴喻說,“那你為什麽不來問我?”

“因為你不理我。”陶琢低聲說。

“陶琢,”嚴喻深吸一口氣,“是你先不和我說話的。那天在宿舍。”

陶琢忽然意識到什麽,愣住了。

片刻後陶琢開始嘴硬:“那也是你先兇我的,因為我問你……你就生氣了。然後都不和我說話。所以我才不敢找你。”

嚴喻居然沒有反駁。

嚴喻看了陶琢很久,最後輕聲道:“我承認那天我是有一點生氣,當時在車上不該……”

陶琢立刻打斷,不想聽他說下去,飛快道:“你就是生氣了。因為我打聽你的隐私所以你不高興了。但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麽能就因為這個兇我。”

這回輪到嚴喻怔住了。

嚴喻輕聲說:“你是這樣想的嗎?其實……”

陶琢問:“其實什麽?”

嚴喻靜了靜,看着他說:“我不是因為這個生氣。……我以為你讨厭我了,這一周才躲着我。”

所以也同樣沒勇氣靠近陶琢。

陶琢不敢置信:“我為什麽要讨厭你?

“因為我……讓你剪蝦,”嚴喻抿嘴,“因為我離你……太近了,我碰了你的手後你就去洗手,洗了很久,坐下來的時候把椅子搬得離我很遠……”

“我後來還兇了你。”嚴喻終于承認。

“……”陶琢差點崩潰,他說:“你怎麽會這麽想!我……之前我們也有離得很近過吧!剪蝦又怎麽了!而且我也沒有把椅子搬得很遠!我只是……”

陶琢說不下去,嚴喻卻接道:“那不一樣。以前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陶琢腦子一團漿糊,心想他們竟然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誤會了這麽久!完全沒有注意嚴喻說的“以前和現在”。

呆了片刻後問:“那許瑛點我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答案?”

嚴喻一愣,神色複雜地說:“因為我也沒聽。”

“你為什麽不聽?”

“……”嚴喻被這質問怼得啞口無言:“因為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可以不再生我的氣,而我要怎麽做才能哄你開心。”

陶琢呆呆地問:“你會哄人嗎?”

“……不會,”嚴喻淡淡道,“但我會學。”

陶琢就那麽呆了一會兒,忽然破涕為笑,嚴喻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對不起。”嚴喻說。

陶琢搖頭:“為什麽要道歉?”

“因為上一個把你弄哭的人是陶正和。”嚴喻道。

“那不一樣,”陶琢一愣,旋即笑起來,“而且我哭也不是因為你……”

嚴喻的語氣似乎落下去一點:“不是因為我麽。”

“……”陶琢說:“你還挺驕傲的啊?”

“陶琢,”嚴喻忽然輕聲道,“在這種時候……人總是會自輕自賤,患得患失,反而看不清。我也不能免。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陶琢被他突如其來的道歉弄得一頭霧水,疑惑道:“什麽?哪種時候?”

嚴喻只是搖搖頭,看着他不說話。

“所以,”等到陶琢終于平複心情,嚴喻擡手,給陶琢擦幹眼淚,正色道,“現在可以聊聊了嗎?關于這一周的成績?嗯?”

“……”陶琢忽然心虛起來,從小到大他都是好學生,第一次被人問“可以聊聊了嗎”,和“這一周的成績”,質問他的人還是他的同班同學,同宿,以及同桌。

“你等我就是為了聊這個啊。”陶琢小聲道。

“不然呢?”嚴喻漠然地說,心想誰知道你突然哭成這樣把我打了個措手不及?“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

“……”陶琢說:“我解釋了啊,我就是……一考試的時候就緊張……就看錯……就……”陶琢說不下去了。

嚴喻靜靜看着他,那眼神分明是說:你高考也打算這麽和閱卷老師解釋?

“我不知道。”陶琢的小狗尾巴又垂下去,“我就是……可能……”

“好吧我承認,”陶琢破罐子破摔,“我很想去寒假的集訓。”

陶琢在內心祈禱,心想求你了嚴喻不要問理由。而嚴喻仿佛能真的聽到他心聲一般,沒有問,只是說:“那又為什麽做不好呢?”

“就是因為太想做好了所以……”陶琢說,“我一直在懷疑自己。”

“不要懷疑,”嚴喻嘆了口氣,“你很好。我說的。”

嚴喻擡手,摸了摸陶琢腦袋,忽然拉過他的手臂,将陶琢抱進了懷裏。

陶琢一怔,由于心虛與惶恐,本能去推嚴喻,嚴喻感覺到了,更用力地抱緊陶琢,把他禁锢在自己懷裏不放他走。

晚風拂面,蟲鳴幽微。

這一刻,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裏,陶琢因為貪戀嚴喻懷抱中的安撫與呵護,最終沒舍得掙開。

過了不知多久,陶琢輕聲說:“嚴喻,你不要去少年班好不好。”

嚴喻的聲音貼着胸膛傳來:“為什麽?”

“我們一起上高三吧,一起去清華……或者北大。”

嚴喻笑了,陶琢很肯定,因為他聽到了緊貼他耳畔滑過去的嚴喻的氣音。

“好。”嚴喻說,“但你現在的成績還不夠。要認真聽課,不能總偷看我。”

“……”陶琢終于扳回一局:“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嚴喻笑了笑,沒有反駁。

陶琢不哭了,在路邊的長椅上坐着平複心情。片刻後捧起臉讓嚴喻看,再三确認絕對不會被單宇看出哭過,才肯跟着嚴喻回宿舍。

“他不會看出來的,”嚴喻淡淡道,心想就單宇那個沒心沒肺的,“他絕對已經睡了。”

陶琢看表,發現已經十一點多了,慘叫一聲,嚴喻說沒事,宿管阿姨那邊他來解決。

陶琢跟在嚴喻身後,踩着他的影子,月亮躲在雲霧裏,時隐時現地跟着他們。

“嚴喻。”陶琢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說,“所以那天,你是為什麽生氣?”

“……”嚴喻沉默片刻,微微勾起嘴角:“不告訴你。”

陶琢勃然大怒,說我都哭成這樣了你還不告訴我!

嚴喻只是說:“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那天阿姨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嚴喻沒有說下去。

“啊?”但陶琢聽懂了,“你問這個幹什麽?”

“好奇。”

陶琢想了想:“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不會有。”

嚴喻點點頭:“知道了。”

嚴喻忽然回頭,對陶琢說:“現在不生氣了。”

陶琢沒放在心上,只是撇撇嘴:“你氣好長啊,以後不哄了。”

嚴喻立刻盯着他:“不行。”

陶琢:“……”

陶琢:“那你就不要再搞冷暴力這套啊!”

陶琢只是随口吐槽,嚴喻卻很認真地答:“知道了。”

走到宿舍,兩人果然遭到宿管阿姨炮轟。

阿姨指着表問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們大半夜不回宿舍在幹什麽!嚴喻則說對不起阿姨是我欺負同學了,陶琢一臉問號地看嚴喻。

宿管阿姨看在嚴喻平時都是優等生的份上網開一面,拿了鑰匙把兩人放進去,說下次不能再這樣——更不能欺負同學!

嚴喻說知道了謝謝阿姨,帶着陶琢回508。

蹑手蹑腳打開門,發現單宇果然睡着了,被子還踢翻在地上。

陶琢接收到嚴喻的眼神,分明是在說:看看你這些狐朋狗友。

陶琢摸了摸鼻頭,和嚴喻一起站在陽臺上刷牙。

晚風拂面,星子隐現,嚴喻又摸摸他的頭:“不哭了。”

陶琢這時才後知後覺感到丢人,躲開他的手嘴硬:“沒哭。”

“可以和我哭,”嚴喻說,“但是不能和別人哭,知道嗎?”

陶琢不明白為什麽,但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第二天去上學,一進教室,嚴喻朝陶琢伸手。

陶琢:“?”

嚴喻說:“手機。”

“……”陶琢無言以對,默默掏出手機,交到了嚴老師,啊不,嚴主任手裏。

“約法三章,”嚴喻淡淡道,“第一,記住一件事,你很好,很聰明,肯定比單宇聰明……”

單宇一臉問號,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又被陶琢面無表情戳回去。

“第二,不要緊張。看錯題這種解釋,我不接受。”

“第三……”嚴喻說,看着陶琢,“不要胡思亂想。手機放學後給你。還有一個月時間,我能幫你在期末考前提到聯考前100。”

說到這裏無視陶琢“你相信我我都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神,漠然道:“提不到我不姓嚴。”

沉默片刻又補充:“陶琢,別讓我活到17歲還要去改姓,好嗎?”

陶琢噗嗤一下笑出聲,說好。

于是陶同學重新振奮起來,按照嚴老師給他制定的計劃表,剩下的十二月全部處于瘋狂刷題狀态。

每天嚴喻會精挑細選,勾出試卷和練習冊上值得做的題讓陶琢做,不懂和不會的留到晚自習講,第二天整理思路,重複循環以上內容。

嚴喻老師一對一輔導果然非常有效,陶琢進步飛快,當周理綜測試就考了全班第四,285分的好成績。

單宇非常眼饞,想沾陶琢的光蹭課,被嚴喻老師趕回去,十分悲傷地自習。

也許是因為兩人把話說開,陶琢覺得自己和嚴喻的關系更近了,他們之間有一種不必言說的默契,總是為對方保留一個最親密的位置。

一起上下樓,一起去飯堂,一起在教室最後一排上胖丁的課寫別科作業。晚自習下課時如果陶琢有一道題卡住了不起身,嚴喻就會摸出英語練習題在一旁等。周末一起出去吃頓飯,邊閑聊邊散步,踩着滿城如春花冬雪般翻飛的黃葉并肩回校。

衣服越穿越厚,草稿紙越寫越薄。

葉子漸漸黃了,漸漸落下,日子就在這平和美好的氛圍中漸漸翻頁,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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