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搬家

第29章 搬家

一月, 期末考如期而至。

陶琢忘記看考場了,臨考試前一天才到處求爺爺求奶奶地要考場表,嚴喻說他們在一個考場,讓陶琢到時候跟着自己。

陶琢點頭說好, 當天去了一看, 發現他們不僅在同一個考場, 還是同一列的前後桌。

考試前, 陶琢又從嚴喻筆袋裏精挑細選, 摸了兩支嚴喻最常用的筆,對嚴喻說:“考崩了就怪你。”

嚴喻對這種無理取鬧的行為不做評價, 只是在從前往後傳試卷時, 忽然抓住陶琢的手, 輕輕捏了一下。

陶琢便覺得內心所有緊張恐慌都一消而散。

也許是因為和嚴喻牽了牽手,也許是因為嚴喻就在自己身邊, 陶琢拿着嚴喻常用的簽字筆, 下筆如有神地狂寫試卷,英語考完後自我感覺良好, 高高興興和嚴喻一起去吃飯。

然而由于期末考後不久就要放假, 所以聯考一結束, 當晚晚自習各科老師們就拿着答案走進教室。

臺下全是慘叫聲:“剛考完就講試卷!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嗎?!”

叫也沒用,何濤毫無同情心地開始報數學選擇答案,下面頓時一片哭聲。

陶琢對照答案估分, 盡量都往低了估, 得到一個保守分數, 覺得沒有超出自己的底線, 還能接受。

第二天白天,班裏全在叽叽喳喳相互打探軍情, 陶琢也跟着問了一圈,知道了班裏同學的大致情況,相一比較,覺得考得還行,至于能不能進聯考前100……再說吧!卷子都交上去了。就沒心沒肺地找嚴喻玩去了。

然而沒過幾天,這種行刑前的平靜就被某個賤人打破。

“卧槽!”單宇跑來傳播八卦,“我其他學校的朋友說卷子改完了!今天下午就能出分!”

“你去死吧!”霍超一把将單宇摁在桌上,“啊啊啊啊不要告訴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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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有用,消息不胫而走,一瞬間整個年級全知道了,大家都開始抱着手機不斷刷屏等分數出來,各色真真假假小道消息滿天飛,什麽一中有多少多少個前100啊,什麽單科最高分分別是多少啊……

半個小時後,陶琢正在收拾寒假作業,單宇忽然殘影般飛過走廊,緊接着往陶琢身上一撲:“卧槽!陶小琢!你他媽的太牛了!你小子考了年級第十八總排第五十!你等着下學期在開學典禮上致辭吧!”

單宇嗓門實在是太大了,陶琢被壓得喘不上氣,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同學已經全部炸鍋:“卧槽!真的假的!出分了嗎!哪?”

單宇說:“出了!隔壁學校發的,分數表,一清二楚什麽都有!我轉給你們!”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炸成一朵煙花:“卧槽!就這麽發出來真的不侵犯隐私嗎?”“卧槽沒上600,我要跳樓……”“卧槽閃開啊讓我先跳,我做鬼也不會放過附中數學組……”

陶琢大腦一片空白,半晌才回過神來,掏出手機看單宇轉發的成績表。

嚴喻依舊是聯考第一,各科分數都遙遙領先。而他也真的在年級第十八,聯排第五十,連陶琢自己都不敢相信。

陶琢第一個念頭是真好,嚴老師不用去改姓了,然而才想着向他分享這個喜訊。

然而嚴喻不在教室,不知道去哪了,陶琢正想出門去找,許瑛卻出現在教室前門,示意陶琢出來一下。

陶琢跟着許瑛來到辦公室,許瑛讓他坐。

“看到聯考的成績了?”許瑛笑着問他。

陶琢點點頭。

“考得很好啊,”許瑛自豪道,“年級前二十,六校前五十……感覺你爸錢交早了,這樣的學生,該是一中求着你來上學。”

許瑛就陶琢各科的成績和他聊了一會兒,陶琢很敏銳,知道許瑛大概有話又說,便道:“老師,是有什麽問題嗎?您直說吧。”

許瑛猶豫片刻,才說:“我知道你很想去寒假的集訓營,之前學得很拼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是我剛剛接到通知,說備課組覺得一次考試的成績存在太大偶然,分數沒有代表性,綜合考慮之後還是決定,要按照綜合排名上報名額……但是按照這個規則排序的話……”

許瑛沒有說下去,陶琢聽懂了。

按照這個規則排序,陶琢沒有辦法參訓。

“但是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許瑛說,“所以我覺得也不差這一次機會,實在不行……”

“沒有別的辦法嗎?”陶琢打斷道。

許瑛搖搖頭。

“我知道了老師,”良久後陶琢說,對許瑛笑,“沒關系的,我找同學要資料就是了。”

陶琢離開辦公室,在冬日下午溫暖的陽光中慢慢朝教室走。

經過樓梯的時候恰巧遇到餘沅,她和幾個好朋友站在一起。

陶琢記得餘沅的排名是年級第二,聯排第四。一陣起哄聲忽然在女孩兒們之間響起,陶琢聽見一個女生說:“那就是你們幾個去集訓呗?餘沅,你這不得好好抓緊機會?”

“對啊,都是一個學校的,肯定分組啊上課啊都是在一起。”另一個說。

“哎呀你們別胡說八道,”餘沅佯怒道,“是去集訓啊集訓!學習!滿腦子在都想什麽……”

“你敢說你沒想過!芋圓你承認不承認!”

女生們笑着走遠了,陶琢一個人走回教室。

這時嚴喻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座位上整理卷子。他擡頭看了陶琢一眼,皺眉:“怎麽了?”

“……沒有,”陶琢回神,扮演出無事發生的樣子,“就是考得挺好的,瑛子喊我過去,讓我繼續努力。”

陶琢心想,怎麽了,不就是去不了集訓營嗎?你們天天都泡在一起四個月了,這一個月不見面會死嗎?

然後他想會啊,好像真的會。

陶琢發現他一分鐘也不想和嚴喻分開。

廣播響起,點了幾個學生讓他們去級組辦公室開會,陶琢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參加集訓的名單,嚴喻頓了頓,起身過去。

十五分鐘後走回來,靜靜看着陶琢,顯然什麽都知道了。

陶琢揉臉:“啊,沒關系的,你記得多帶一份資料給我就行了……”

嚴喻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問:“那你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陶琢鎮定地說,“就放假回家呗,也不是非去不可啦!我只是覺得參加集訓對之後沖擊夏令營會有幫助,所以你要是能給我帶題做,就也是一樣的,時間還自由。”

陶琢反複強調自己想去集訓的動機只是因為集訓本身,而非別的什麽……比如嚴喻。

嚴喻看着陶琢,沒有說話。

學期最後一天,老師們把如山如海的卷子發下來,陶琢将所有寒假作業整理好,驚恐地發現一個書包裝不下。

回到宿舍收拾行李準備離校時,陶琢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去哪啊?

不知道陶正和去哪裏了,反正也絕對不會去找。南城的房子賣了,臨時租房子住一個月也不現實……住酒店?還是不要吧,洗衣服也麻煩。

排除來排除去,陶琢發現唯一的選擇是去上海,林思含家借住。

陶琢硬着頭皮給林女士發微信,林女士則很爽快,說小琢那你就回家吧,家裏有阿姨,想吃什麽讓阿姨給你做。

陶琢嘆口氣,心想可那不是他的家啊……

他也不想吃阿姨做的飯。如果可以的話,他會更想吃林思含做的。

但陶琢只得答應,打開手機看機票。

嚴喻這時進了宿舍,看陶琢一眼,忽輕聲問:“你寒假去哪?”

“回家。”陶琢頭也不擡道,“回我媽那邊。但是可能要過兩天,這幾天沒票了,單宇媽媽還請我過去吃飯。所以大概在單宇家先住一周,之後再飛上海。”

“具體時間定了嗎?”

“沒有……有什麽事嗎?”陶琢茫然擡頭。

嚴喻只是搖搖頭,一聲不吭地收衣服。

陶琢瞟了一眼,知道那是嚴喻即将帶去集訓的行李。

陽光照入宿舍樓,空中飛舞的塵埃仿若金粉,上下飄動着。陶琢站在那裏,凝視嚴喻背影,一瞬間忽然有很多話想說。

其中有一句是:“嚴喻……如果有女生和你表白,你不要答應好嗎?”

他不知道自己腦海裏為什麽會無端飛出這句話,只是一想到那天路過走廊時聽到的讨論,陶琢頓時覺得胸膛裏苦意蔓延。

但最後,陶琢只是故作輕松地說:“嚴同學!你好好集訓啊,回來給我講題。”對嚴喻爽朗一笑。

嚴喻扭頭看他,定定的,末了才低聲說:“好。”

放假後,陶琢拖着行李箱跟單宇回家。

單宇媽媽早已得知陶琢期末考的喜訊,上來先給了陶琢一個巨大的擁抱,回頭對單宇說:“你看看人家!你再看……”

單宇熟能生巧:“快進到我就知道吃,還吃不胖,好結束——媽陶琢跟我一起睡吧!”

陶琢莞爾,對單宇媽媽說阿姨好。

單宇有一張兩米寬的雙人床,陶琢跟他兩個人同時躺上面亂滾都綽綽有餘。單宇媽媽便讓陶琢住進去,陶琢把行李箱拖過去打開,單宇幫他把常穿的衣服挂出來。

剛放假,身邊又沒有嚴喻監督,兩人都不着急寫作業,于是白天到客廳裏打雙人成行,下午被忍無可忍的單宇媽媽趕出去運動或是學習,晚上回廚房幫忙,過上了非常悠閑的日子。

每天晚上吃完飯,單宇都借口吃太撐了要散步,非把陶琢拖出去,實則給自己打掩護,鬼鬼祟祟找周嘉約會。

單宇第一次和陶琢坦白此事時,陶琢毫無感情地點點頭。

單宇說:“你都不震驚一下嗎?”

陶琢說:“我早就知道。”

單宇說:“卧槽!你怎麽知道的!”

陶琢說:“我靠,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

單宇絕望,說那豈不是完蛋了!陶琢說沒事,其實整個一中可能也就我和嚴喻有眼睛……

單宇這才知道那晚發生在珠江河畔的事,當場石化,然後逼迫陶琢把照片截圖發來,又美滋滋地發給周嘉。

單宇爸爸也在家,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企業高管,對陶琢非常和善。他經常坐在沙發上和兩人一起打游戲,并肆意嘲笑單宇玩得好菜。

陶琢在單宇家住了幾天,每天都開心無比,非常感謝這一家人的厚待,但偶爾時逢深夜,在聽到客廳傳來的其樂融融的笑聲時,也依舊會感到羨慕與心酸。

思來想去,陶琢覺得不便多打擾他們,就自作主張把機票往前改簽了兩天,決定提前離開南城飛上海。

離開南城當天,單宇爸爸開車把陶琢送到機場,陶琢和單宇一家人告別。

陶琢一個人拖着巨大的24寸行李箱,背着滿滿一書包寒假作業,還拎着那個他最喜歡但很久沒彈的吉他,孤孤單單、狼狽不堪地過防爆檢查。

吉他不能辦理自助托運,陶琢去排人工櫃臺。正跟着隊伍慢慢向前,忽然感覺手機一震,打開來看是嚴喻給他發微信。

嚴喻問:你今天就走?

陶琢一怔:對。怎麽了?

那邊似乎頓了頓,片刻後發來消息:等我,別動。

陶琢一頭霧水,驀然想起今天好像是集訓營開營的日子。

陶琢盯着嚴喻那言簡意赅的一行字思索片刻,還是退出隊伍,走到角落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他給嚴喻打電話,想問發生什麽了,可嚴喻不接。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流逝,太陽逐漸向山那頭落去。斜陽長影間,陶琢頻頻看表,知道再不過安檢他就要誤機了。

可這一刻,鬼使神差,陶琢沒有動。

航站樓的一角,一個身穿白色夾克的少年低頭坐在行李箱上,不時腳尖點地一蹬,茫然無措地四處亂轉。

一個孤獨寂寞的,等待被誰認領回家的小孩。

陶琢看手機,發現他本該乘坐的那班飛機已然起飛了。

這時,像是感應到什麽似的,陶琢心有靈犀般擡頭,看見嚴喻就站在門外不遠處,站在金黃色的斜陽裏,面容模糊不清,地上一個長而瘦的黑色影子。

嚴喻一頓,随即朝陶琢快步走來,到了近前才停下,氣喘籲籲,頭發也淩亂。

“怎麽了?”陶琢笑了,坐在行李箱擡頭看他,“有什麽事這麽急?”

然而嚴喻背過他的吉他,接過他的行李箱,又抓緊陶琢的手,不容拒絕地說:“跟我來。”

嚴喻把陶琢拽出機場,坐上出租,出租車在日暮斜陽裏向南城飛馳。

陶琢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嚴喻只是說不要問,等下你就明白。

陶琢不說話了,任憑嚴喻緊緊握着他的手,就算上車了也不肯放開。

火球慢慢墜入地平線下方,高樓大廈全變作黑色剪影,在車窗外疾掠後退。

出租下了高速,鑽入市區,順着漫長而聒噪的車流扭動向前,最終停在離一中不遠的一片老居民樓外。

樓外有一片石牆,牆上攀滿了爬山虎,晚風吹拂,藤蔓像秋千似的搖蕩起來。

陶琢一怔,看向嚴喻,嚴喻也看向他。

他們在日與夜的交替時刻對視,什麽都不說,可陶琢似乎已然知曉嚴喻要帶他去哪。

果然,嚴喻握着他的手,他們一起慢慢爬上樓梯,在路燈下一拐,走進其中一個單元。一前一後爬到六樓,嚴喻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

“咔噠”一聲,門開了。

映入陶琢眼簾的……

是那只被人洗幹淨、修補好的草綠色皮質沙發,是那張小茶幾,是那塊地毯,那張土耳其毛毯,那面書櫃,和架子上那只小小的,水草正在其中搖曳生姿的魚缸。

擺放的位置與朝向和曾經家中不完全一致,但每一寸都有家的味道,因為每一個縫隙都被嚴喻一點一點用心意填滿。

陶琢不敢置信,愣了半天才回頭看嚴喻。

嚴喻還站在門外,穿着一件黑色風衣,兩手都插在風衣口袋裏,就站在原地靜靜地垂眼望陶琢,仿佛在等待這個家的主人邀請他進去。

陶琢有很多話想問,但最後,嘴唇一碰,只說出一個字:“你……”

然後嚴喻打斷他,聲音很輕:“不是想和我合租嗎?”

嚴喻似乎笑了笑,目光十分柔軟:“我們搬家吧,陶琢。”

“從508搬到這裏。以後這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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