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室友

第30章 室友

那一瞬間陶琢覺得整顆心都被某種柔軟、倔強、狡猾又蠻橫的, 來自嚴喻的偏愛填滿了。他愣了好久,最後回過神,甩下背包,一步上前, 緊緊抱住嚴喻。

嚴喻被他撲得向後退一步, 卻又像是對此早有預料, 伸出手, 自然而然将陶琢攬入懷中。

陶琢雙手環抱嚴喻, 臉埋在他的頸窩,滾燙的熱度通過彼此緊貼的皮膚相互交換。

嚴喻感覺到頸窩濕潤, 片刻後失笑, 有些無奈道:“不要哭。高興的事為什麽要哭?”

陶琢聲音發啞, 良久後悶聲開口:“謝謝你嚴喻。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

嚴喻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我知道的。”

他們相互擁抱彼此, 很久都舍不得放手, 任憑夕陽将他們拉成兩個長長的糾纏的影子。

最後是嚴喻先松手,把陶琢從懷裏拎出來。他們一起把行李箱和吉他包拖進室內, 一起走進這個屬于彼此的家。

這是一間小小的兩居室, 不大但十分溫馨。嚴喻便帶着陶琢轉了轉, 給陶琢介紹廚房和洗浴間的布局。

一屁股坐在那熟悉的地毯上時,陶琢才漸漸回過神來,十萬個為什麽一般朝嚴喻問問題。

“房子是你租的嗎?東西是怎麽弄回來的?你都是什麽時候背着我準備的, 我完全不知道……”

嚴喻告訴他, 他把一中附近的房子都看了, 不是太老舊就是戶型太怪, 千挑萬選最後才選中這間。

家具是從陶正和手裏買來的,請人搬運、擺放, 将房子重新裝修。

房租合同已經和房東簽好了,六千五一個月,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是完全可以承受的價格……

“那我們就住在這裏了嗎?一整個寒假?”陶琢還有點懵,感覺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中,暈頭轉向,不敢相信老天爺竟如此垂憐他。

Advertisement

“不好嗎?”嚴喻低聲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寒假之後也可以。”

于是陶琢想,不是老天垂憐,非要說的話,是嚴喻垂憐。

“那……你的集訓呢?你不去了嗎?今天不是開營的日子嗎?”陶琢又問。

嚴喻表情毫無波瀾,聞言正要解釋,電話卻響起來。

嚴喻看了眼來電人,毫不避諱,當着陶琢的面接起,于是陶琢就聽到電話那端胡斌歇斯底裏的咆哮:“嚴喻!你在幹什麽!你為什麽不在去集訓營的車上!”

而嚴喻只是淡淡道:“胡老師,不好意思,集訓我不想去了。要教的東西我都會,您把名額讓給有需要的同學吧。”

說完就在胡斌的問號中挂斷電話。

陶琢看着嚴喻,徹底呆住了,半晌才說:“你……為什麽?這麽好的機會……”

嚴喻說:“我感覺和你一起做題,效率好像比去集訓營高一點。”

陶琢笑出聲,無可奈何地對嚴喻說:“嚴喻,你是傻子吧。”

嚴喻淡淡道:“嗯。你也是。”

陶琢實在太興奮了,恨不得在地毯上打滾,礙于嚴喻還在這兒,沒好意思,只是高高興興抱着墊子左搖右晃了一會兒。片刻後陶琢終于回神,掏出手機給林女士打電話,把情況含糊說了,說自己暫時去不了上海,別的過年時再說,然後迅速挂了電話。

又問嚴喻:“你呢?你媽媽那邊沒關系嗎?”

“沒事,我會解決。”嚴喻總是這樣鎮靜,“你不用管。”

陶琢便跳起來,拉着嚴喻去看房間。

一共兩間小卧室,都被嚴喻設計成單人間,布局很像,都有鋪着新床單的床、書桌、書櫃,衣櫃,以及一扇被花朵簇擁的小窗戶,唯一區別是朝向不同。

嚴喻讓他選,陶琢便說:“我能選這間嗎?”他小聲道,“以前我的卧室也是朝南的,跟這間很……”

“像”字還沒說出口,嚴喻已經斬釘截鐵道:“好。”

嚴喻把他的24寸全部家當拖進來,看陶琢像只麻雀一樣飛來飛去拾掇他的新家。

“噢對了,錢。”把東西清理完,陶琢猛地想起來,摸出手機給嚴喻打錢:“還有房租。我每個月定時打給你。”

嚴喻點點頭。

陶琢打完錢又抱着手機不知在幹什麽,嚴喻瞥了一眼,發現他在給自己改備注。

從“勸學大師”變成了“室友”。

嚴喻挑眉,道:“以前不是室友嗎。”

陶琢說:“那不一樣。”

“現在我們是真正的室友了。”陶琢笑起來,拽着嚴喻一起倒在柔軟的床上。

他整個人陷進去,發現蓬松的羽絨被上也有沁人心脾的茉莉花味道。

嚴喻的東西不多,而且似乎早就在宿舍打包好了,他去打了個電話,半小時後就有人把包裝箱送上門。

陶琢蹲在一旁幫嚴喻清點東西的時候想,嚴喻到底是什麽時候謀劃好的?口風居然這麽緊……真是詭計多端狡猾無比……

心裏念叨着,身體卻很誠實地去幫嚴喻套枕頭。

然後忽然發現,兩人床上用品是同款不同色的一套。

陶琢告訴單宇自己不回上海了,打算留在南城,但具體沒說他和嚴喻合租,只是謊稱有親戚收留他。

不知嚴喻和單宇是怎麽說的,總之很快,兩人都留在南城沒走的消息傳開了,寒假留守南城的五班同學們迅速炸鍋,尤其是單宇,張羅着要約“學習局”,就是大家一起出來自習吃飯打桌游,雖然主要目的可能是最後一個。

當然這是日後再說的事了,陶琢打算先快樂地過幾天有家的日子,和嚴喻一起。

陶琢覺得這是他在南城生活的全新的起點,因為他有了一個家。

把嚴喻的房間也整理完,這個溫馨的小兩居室終于變得有模有樣。陶琢精疲力盡,洗了個澡出來看時間,驚訝地發現快九點了,轉頭問嚴喻:“你餓不餓?點個外賣吧。”

結果打開手機一看,附近的外賣差不多全打烊了,剩下的餐館挑剔如陶少爺,覺得都實在難以下咽。

嚴喻便看他一眼:“附近有個超市。”

陶琢立刻聽懂那言外之意:“你要給我做嗎!”

嚴喻點頭:“你洗碗。”

陶琢心想那還不簡單!洗一百個碗都行!瞬間換好衣服,站在玄關催促嚴喻下樓。

入夜後氣溫驟降,兩人穿上羽絨服,并肩走向不遠處的超市。

陶琢推了輛小推車,嚴喻默默跟在他身後。

各色蔬菜水果琳琅滿目,嚴喻問:“你想吃什麽?”

“都可以我不挑,”陶琢說,“除了胡蘿蔔。”

嚴喻便拿了點杏鮑菇和小白菜,還有蔥姜蒜辣椒圈,陶琢又問:“你呢?你有什麽口味偏好嗎?”

從前陶琢經常和嚴喻一起吃飯,他觀察過,嚴喻不挑食,陶琢點什麽他就吃什麽,非常好養活,這就讓陶琢一度很好奇,難道嚴喻沒有自己的喜好嗎?他會有特別喜歡的菜色,口味,習慣……以至于喜歡的人嗎?

嚴喻聞言只是看他一眼:“你能做?”

“……”陶琢摸摸鼻子:“不會可以學嘛。再不濟你教我。”

嚴喻似乎輕輕笑了笑,最後說:“慢慢你就知道了。”

嚴喻買了點五花肉,雞中翅,牛肉粒和雞蛋,還儲備了各種挂面、面包、調料……陶琢不太懂,但覺得一個家該有的東西都有了,此時此刻都在他和嚴喻的小推車裏。

陶琢又往小推車裏放了點薯片和雪餅,在嚴喻皺眉之前,迅速推着車跑遠。

路過飲料區,陶琢開始搬飲料,五花八門各式各樣,嚴喻不爽:“你喝那麽多?”

陶琢知道下一秒嚴喻很可能就要以飲料糖分太高有害身體的理由把它們全放回去,立刻辯解道:“你不懂,冰箱就是要塞得滿滿的,會有安全感。”

嚴喻眼皮跳了跳,聞言手又縮回口袋裏。

當晚嚴喻做了炒杏鮑菇和奧爾良雞翅,因為時間太晚,嚴喻幫着陶琢洗碗,兩個人并肩站在廚房,水聲嘩啦啦響。

吃完飯已經快十點,陶琢不肯進房間,在客廳裏來來回回地走,像只剛被人領回家的小狗到處踩點。陶琢看來看去,這裏摸摸那裏碰碰,說這裏可以放個投影儀,那裏可以放個音響,窗外放點玫瑰花吧……

嚴喻只是靜靜地聽,說:“好。”

你想買什麽都可以。

十一點,陶琢還賴着不走,蜷縮在綠色小沙發上蓋着毛毯玩手機,嚴喻拽他,結果紋絲不動。

嚴喻無奈:“沙發又不會長腳,毯子也不會跑。”

陶琢“噢”了一聲,這才念念不舍地離開客廳,跟着嚴喻進走廊。

兩人的房間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他們在夜光燈微微發亮的走廊上互道晚安。不到十分鐘,陶琢穿着睡衣來敲嚴喻的門,嚴喻打開門後他卻不說話。

又過了十分鐘,又過了十分鐘……

嚴喻最終忍無可忍,對陶琢說:“我也不會跑的。”

陶琢終于滿意,揚起嘴角:“晚安喻哥。”

不等嚴喻回複,跑回卧室,“啪”一下關上了門。

于是兩人的合租生活就這樣開始了,過着三點一線,但令陶琢心滿意足的生活。

白天在前勸學大師現室友嚴喻老師的監督下,各自在房間裏寫作業,中午就随便對付着吃點方便面或者點外賣,中午陶琢睡午覺,嚴喻給陶琢整理數學筆記。

下午繼續學習,或者在客廳沙發上躺着閑聊,要麽是陶琢教嚴喻打游戲,要麽是一起抱着ipad看電影;晚上嚴喻做飯,陶琢給他打下手,飯後陶琢洗碗,嚴喻站在他後面緊緊盯着,确保家裏鍋碗瓢盆的生命安全不受侵犯。

他們還養成了飯後一起下樓散步的習慣。

南城冬天濕冷,出門前嚴喻總會拿着圍巾過來,不顧陶琢的抗議,低頭垂眼認真地給陶琢圍上。

放寒假了,小區裏孩子很多,經常被老人帶着在公園裏玩耍,路上還有不少年輕人帶着狗出來玩。

薩摩耶哈士奇金毛邊牧,柯基比熊吉娃娃臘腸犬。陶琢沒有抵抗力,每次路過都要蹲下來撸撸狗頭。嚴喻總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成功把陶琢從狗群中拽走。

戀戀不舍和小狗們一步三回頭,陶琢對嚴喻說:“嚴喻,如果我們能考到一個大學,還一起租房的話,就養條狗吧。你養過動物嗎?”

“沒有,”嚴喻淡淡道,“我媽不喜歡有毛的東西。”

“那你想養嗎?”

“……可以。”

“好哎,如果想養的話,養什麽品種呢?”

“……金毛吧。”嚴喻看了陶琢一眼,他裹着自己買的淺卡其色圍巾,穿一件毛茸茸的米色搖粒絨外套,頭發被風吹亂,整個人十分蓬松。

“為什麽?聰明嗎?”陶琢眼巴巴望着他。

“……”像你,嚴喻心想,但是沒有說出口。

大家都吃完晚飯了,小區裏散步的人越來越多,兩人都不喜歡吵鬧與擁擠,就轉上一條略顯漆黑的小路,沿着這條安靜無人的小道來回走。

這時一片漆黑中,陶琢感覺地上什麽東西動了一下,然後那“葉子”光速爬行橫穿而過,順着牆爬走了。

陶琢“嗷”地叫出聲,整個人一竄,立刻靠到嚴喻身上。

“……是蟑螂啊啊啊啊啊啊啊!”陶琢說,“從下水道爬出來的!”

嚴喻很淡定,攬住他:“嗯。我看見了。”

“為什麽冬天還有啊啊啊啊——”陶琢很崩潰,說:“不行,我受不了,我們回去吧。”

不料嚴喻說:“不要。再走兩圈。”

“?”陶琢提醒:“我們已經出來一小時了。要不換條路也行。”

結果嚴喻面無表情:“就這裏。安靜。外面吵。”

陶琢沒辦法,只好抓着嚴喻的手,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恨不得整個人跳到嚴喻身上。

一直緊張兮兮盯着地面,害怕被小強突擊,所以也沒看見黑暗裏,嚴喻微微勾起嘴角。

陶琢就這樣慢慢習慣了和嚴喻一起合租的日子,他喜歡坐在自己房間的飄窗上,抱着被子曬太陽,嚴喻敲門喊他出去吃水果,就赤腳跳到柔軟的地毯上,被嚴喻叨叨着“穿拖鞋”,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邊吃邊聊天。

陶琢在網上買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和嚴喻一起去拿快遞,用各種擺件、抱枕、玩偶、智能家具填滿整個屋子。

他還和嚴喻一起去了趟花鳥市場,挑了一條魚鱗金紅、燦爛無比的小金魚,丢到嚴喻準備的魚缸裏飼養。

吃了很多嚴老師親自下廚做的菜,但自己的廚藝毫無長進,唯一會做的菜色是番茄炒蛋,以及煮花裏胡哨的各色方便面加火腿雞蛋。

唯一美中不足,是活在嚴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每天都要被盯着做題。嚴喻會像之前幫他提分時那樣,每天挑有針對性的題目讓陶琢做。

嚴喻掃了眼陶琢拿來給他看的做完的卷子,皺眉道:“這題昨天不是講過嗎?怎麽還錯?”

“……”陶琢腹诽,那還不是怪你,昨天講題時離我那麽近幹嘛。

“過來,我再講一遍。”嚴喻說,讓陶琢坐下,五分鐘後感覺某人注意力又開始飄忽,“看我幹什麽?聽懂了?”

陶琢點頭:“聽懂了。”

嚴喻說:“那你做。”

陶琢:“……”

嚴喻:“陶,琢。”

陶琢抓狂:“啊啊啊啊再來一遍!我肯定認真聽!”

嚴喻淡淡:“下次我要罰了。”

陶琢聲音瞬小,又心虛又忐忑地道:“啊?罰什麽……”

嚴喻看他一眼,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罰你聽我再講一遍。”

日子便這般慢悠悠晃過去,有一天陶琢無意路過體重秤,踩上去,對那個數字投以不敢置信的目光。

“不行。”陶琢說,“晚上少做點。”

當嚴喻端着黑椒牛仔骨和炒花甲上桌時,還是不争氣地幹了一碗飯。

過了一段時間,單宇終于坐不住了,上蹿下跳問兩人什麽時候有空。正好喬原棋也在南城,于是幾人便定了一天,約好一起去圖書館自習,簡稱508學習局。

出門前兩人在門口換鞋。玄關窄小,擠不下兩個男生,嚴喻便站到門外低頭等陶琢。陶琢餘光掃到嚴喻穿了件長到腳踝的黑色風衣,行走間衣擺微微搖動,非常拉風。

“你拿鑰匙了?”陶琢問。

“嗯。”嚴喻答。

那一瞬間陶琢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實感,他在和嚴喻合租。

陶琢站起來,恰好瞥見嚴喻手機屏幕,嚴喻在發微信,對面是餘沅。

陶琢怔了一瞬,忽然有點沮喪,低頭擺弄圍巾:“走吧。”

嚴喻看他一眼,收起手機,鎖了門一起下樓。

在站臺等地鐵時,頻頻有人回頭看嚴喻。嚴喻卻只看陶琢,片刻後淡淡道:“在和餘沅要集訓營的照片,發給我媽蒙混過關。”

陶琢一愣,随即耳朵紅了,把臉扭到一邊:“噢。跟我說這個幹嘛。”

嚴喻瞥他,笑了笑,沒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嚴喻又說:“戴上。”

“嗯?”陶琢扭頭一看,嚴喻正摘下自己的手套,随手遞過來。“不用,我不冷。”

“出去就冷了。”嚴喻的決定一向不容反駁。

陶琢只好接過,把兩只手都慢慢伸進去,手套是針織的,似乎還帶有嚴喻的餘溫。

出了地鐵,果然如嚴喻所說,外面狂風呼嘯冰冷刺骨,南城的冬天實在折磨。但手掌上傳來的溫度讓人心花怒放。

于是陶琢搓了搓手,忽然心情愉悅,三步并作兩步,跟上那個黑色衣擺在風中搖蕩的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