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萬有引力
第32章 萬有引力
約定之日當天, 陶琢準備出門,穿上羽絨服在玄關換鞋,嚴喻走過來問:“你去哪?”
陶琢随口說了,嚴喻沉默, 片刻後低聲道:“快四點了。”
陶琢這才猛然想起來, 今天是周五, 他和嚴喻約好一起出門采購的日子。
樓下超市每逢周五四點都會打折甩賣快過期的三文治飯團, 他們會一起去挑, 作為第二天的早餐,順便買菜, 散步的同時互考單詞。
陶琢頓時十分愧疚:“對不起我忘了, 要不我……”
“沒事你去吧。”嚴喻說, “你想吃什麽?”
“都行。”
嚴喻點點頭,給陶琢圍上圍巾。
陶琢有些良心不安, 匆匆忙忙下樓, 想早去早回,沒注意身後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嚴喻一路尾随他。
陶琢按照趙青桐給的地址找到那家咖啡店, 趙青桐已經到了, 坐在室外一片遮陽傘下對陶琢招手,陶琢快步走過去。
陶琢點了杯焦糖拿鐵,趙青桐喝奶茶。
服務員端着小托盤走來時問:“要給你女朋友點份甜品嗎?我們現在做活動, 所有小件蛋糕買一送一。”
陶琢一怔, 随即迅速否認:“不不不, 我們不是情侶, 你誤會了。”
服務員連忙道歉,趙青桐笑着說沒事, 低頭時神情間卻有一絲落寞。
陶琢最後還是要了兩塊小蛋糕,草莓芝士撻和提拉米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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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桐把整理好的厚厚一沓語文筆記遞給陶琢,陶琢連忙接過,直入正題開始幫趙青桐分析不會的數學題。
但數學題講起來十分費時間,趙青桐本身又不擅長抽象思維,雖然陶琢已經盡可能地加快速度,全部講完時還是拖到了太陽下山。
趙青桐有些抱歉:“真是麻煩你了,耽誤你這麽久。”
“沒關系。”陶琢看手機,發現已經快六點了,怕嚴喻擔心,想給嚴喻發消息,打開微信一看,卻發現嚴喻根本沒動靜。
陶琢有些出神。
趙青桐說:“你家住哪?”
陶琢擡頭:“沒事,我先送你吧。”
趙青桐說不用,自己坐地鐵回去,但出于禮貌,陶琢還是打算送她到地鐵站,起身和趙青桐一起離開咖啡店。
路上趙青桐卻忽然挑起一個話題:“陶琢,你知道我們年級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嗎?”
“啊?”陶琢猝不及防,瞬間呆住了,回答道:“不知道。為什麽喜歡我?不應該喜歡嚴喻嗎?”
趙青桐笑了:“你說的很有道理……但可能因為喻神性格太冷了吧,有一種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美感,她們不敢。你不一樣……總之很多人喜歡你。”
這話題來得毫無防備,陶琢有點臉紅,半天才說:“沒有吧,我覺得喻哥……嚴喻其實挺好的。”
“這不是重點,”趙青桐問:“所以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那天晚上的夢驀然在陶琢腦海中閃過。
陶琢把這些雜念趕出去,搖頭:“不知道,我不太懂這些。”
“你這麽遲鈍啊。那你有喜歡的類型嗎?”
“……沒有,我不知道,”陶琢搖頭,“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趙青桐思考後說:“喜歡一個人就是想一直看到他,一直在一起,一分鐘都不願和他分開。為此做什麽都可以。”
“這樣嗎?”陶琢心裏一跳,“但有時和朋友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吧。”
“确實,”趙青桐說,“有時和朋友在一起也會不想分開,想永遠一起鬧一起玩,但對喜歡的人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
“和喜歡的人,是和他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也不會覺得無聊,只要見到他就心滿意足。”趙青桐說,想了想又道:“對喜歡的人會有占有欲。”
陶琢心頭一跳。
“對朋友就不會嗎?”陶琢問。
“會,對朋友也會。”趙青桐說,“希望朋友只和自己玩,只和自己分享秘密,覺得他可以有很多朋友,但最重要的那個得是你。可是對喜歡的人不是這樣。”
“對喜歡的人,你會希望自己是唯一。”
于是陶琢驀然想起那天無端飄過腦海的話。
也許,他希望嚴喻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告白,并不是出于對朋友的占有,而是……
“所以,有這樣的人嗎?”趙青桐捏緊了藏在外套口袋裏的一封信,笑着問陶琢。
“我不知道。”陶琢說,“我想也許吧。”
聽到這個回答,趙青桐聳聳肩,說好吧,神色如常,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但在口袋裏,她慢慢松開握緊信封的手,沒有選擇把信拿出來,只是對陶琢說:“我到啦!先走了,謝謝你送我。”
陶琢點頭,和她告別後轉身離開,打了輛車,坐在車上發呆。
一路上都在為趙青桐突如其來的話魂不守舍,出神地思考某個困擾了他一整個冬天的問題。
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吻了嚴喻。但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呢?
陶琢再也無法忽略自己在面對嚴喻時,靈魂深處一次又一次的心跳與悸動。
陶琢回到家,嚴喻已經把飯做好了,愧疚再次湧上心頭,陶琢解下圍巾:“對不起啊,沒想到會這麽久,下次不會了。”
嚴喻只是看他一眼,平靜地說:“沒事,吃飯吧。”
陶琢莫名有些慌張,不敢看嚴喻,全程低頭扒飯。
殊不知他這個做賊心虛的小習慣早就被嚴喻發現,于是嚴喻夾了點清蒸鲈魚,還有烤雞翅,一邊放到陶琢碗裏,一邊狀似随意地問:“趙青桐找你做什麽?”
“啊……”陶琢裝作啃雞翅,沒有擡頭,“就我和你說的……問數學題……在咖啡館。”
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含糊,同時還在努力地往腮幫子裏塞飯。
“噢,數學題。”嚴喻不鹹不淡地說,“聊了這麽久?”
“沒有,就,後來又送她去地鐵站……”陶琢說,忽然非常不想告訴嚴喻他和趙青桐探讨了一些複雜的情感問題,而這些情感問題似乎還和嚴喻本人有關。
最後選擇撒謊:“她還問我……英語作文的事來着。”
“英語作文麽。”嚴喻淡淡。
“……嗯。”
嚴喻突然不說話了,垂着眼睛安靜地喝湯。
吃完飯,嚴喻先去洗澡,陶琢坐在沙發上發呆。
這好像不是嚴喻通常洗澡的時間啊……陶琢胡思亂想,小金魚在魚缸裏翻滾,尾巴“嘩啦”尾巴扇出水花。
浴室門忽然被拉開,嚴喻走出來,身上帶着蒸騰的熱氣,陶琢下意識擡眼看過去,誰料嚴喻上半身沒穿衣服。
陶琢頓時僵住了——
嚴喻把浴巾搭在身上,扯過一角,蓋在頭上随手擦濕漉的頭發。
浴巾下露出一截勁瘦細白的腰,若隐若現的腹肌,和沉穩有力的手。
陶琢立刻聯想起那天在游泳館的事情。嚴喻教他游泳,他們泡在水裏,就是這雙手抱着他攬着他,讓他靠在身上,感受到對方從肩膀到胸膛近乎滾燙的溫度……
還有那對濕潤的,淺紅色的,讓人想咬上去的嘴唇。
陶琢耳朵瞬間紅了,挪開視線,嚴喻看他一眼,明知故問道:“你怎麽了?臉那麽紅。”
“……”陶琢面無表情,開始脫羽絨服,“沒事,房間裏有點熱。”
嚴喻挑眉,看着陶琢不說話,陶琢立刻狼狽地沖進卧室,反手關上房門,心想嚴喻這是在幹什麽?!
只穿了一件單衣被凍得瑟瑟發抖,到處找遙控器開空調,片刻後發現該死的空調怎麽偏偏今天不工作?!沒辦法,又硬着頭皮去敲嚴喻的門。
嚴喻打開房門,這時已經穿上了一件黑色長袖,只是頭發還有些濕,沒有吹幹,滴了一滴水在陶琢肩頭,帶着嚴喻的氣息,又讓陶琢心裏一跳。
嚴喻垂眼看他,瞳色很深:“怎麽了?”
陶琢避開那視線:“房間裏的空調好像壞了。”
嚴喻跟着陶琢去他卧室,接過遙控器擡頭研究空調。
卧室并不大,站兩個人稍顯局促,陶琢跟在嚴喻身後仰頭,看不見空調,只看見嚴喻的後背。
于是陶琢忽然覺得整個房間都被嚴喻身上沐浴露的香氣,不,甚至是嚴喻本人填滿了,沒留下一寸空間。
他視線不自覺跳到嚴喻後腦勺,又慢慢下滑,掠過寬闊的肩膀與窄細的腰,以及再往下……
陶琢頓時有些抓狂,心想陶琢,你他媽的又是在幹什麽?!耍流氓嗎?!
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亂看。
“好像真壞了,”片刻後,嚴喻也拿空調沒辦法,對陶琢說,“明天找人來看吧。今晚先睡我那兒?”
陶琢暗道這怎麽可以?然而嘴比腦子跑得快,已經毫不猶豫地說:“好。”
陶琢:“………………”
陶琢簡直想擡手抽自己一巴掌,奈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陶琢實在沒臉,也編不出理由重新拒絕嚴喻。
半小時後,忐忑無比地抱着枕頭和被子走進嚴喻卧室,把它們一股腦全丢到嚴喻床上,嚴喻淡淡看了他一眼。
嚴喻床寬一米五,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躺一個人綽綽有餘,躺兩個人,還是兩個長手長腳、正長身體的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便顯得狹窄無比,只要輕輕一翻身就會碰到對方身體。
陶琢非常緊張,忐忑不安,強撐着眼皮玩手機,想把睡覺時間盡量往後拖,不料嚴喻伸手過來,殘忍地抽走:“別玩了,睡吧。”
反手關上燈,卧室裏頓時一片漆黑。
黑暗中十分安靜,只有空調工作的聲音,嗚嗚作響,不斷吹出柔和溫暖的熱氣,拍打在兩人身上。
陶琢小心翼翼翻身,打算換個姿勢側躺,不料翻過來之後發現嚴喻也正朝着這邊,靜靜望着他,兩人一下子就變成相對而眠。
陶琢渾身一頓,沒有猶豫,又狀似無事地翻了回去。
翻來,翻去……翻來,翻去……翻來,翻去……
嚴喻終于忍無可忍,摁住他的被子:“烙餅嗎?”
陶琢投降:“不烙了,這就睡。”并且把鍋推給空調:“你開的多少度啊?好像有點熱。”
嚴喻無言以對,看了眼已經掉到23度的室溫,拿起遙控器把溫度調低。
陶琢蓋緊被子,不敢說其實有點冷,默默閉上眼睛。
但還是睡不着。
陶琢想,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心跳得這麽快?
以前不是沒和嚴喻躺在一張床上過……從最開始第一次大考前,他肚子疼,躺在嚴喻床上,嚴喻讓他枕自己的枕頭、蓋自己的被子,隔着一件衣服給他揉肚子……到學農時作為病號被嚴喻照顧,都是和嚴喻睡在一起。
那時他甚至還明目張膽地去搶嚴喻被子,占嚴喻地盤,撓嚴喻的癢癢肉,最後又被嚴喻鉗着兩手丢回自己被子裏。
可為什麽現在不一樣了呢?為什麽看到嚴喻的瞬間,會忍不住心跳加速,為什麽會有想要吻嚴喻的沖動,為什麽這個沖動一次又一次闖入腦海?
陶琢胡思亂想,不經意翻過身,孰料這次動作大了點,一下就貼在嚴喻身上。
嚴喻同時睜眼,在黑暗中靜靜地看着他。
兩人的嘴唇離得那麽近,只差一點就要碰上,呼吸都拍打在耳畔,交錯着充滿暧昧。
陶琢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身體卻反應得很快,本能向後躲了躲。那躲避的動作實在有些明顯,嚴喻眼神倏然一暗。
嚴喻似乎嘆了口氣,坐起身,抓着被子越過陶琢:“你睡吧,我去沙發。”
陶琢一怔,看着那人垂下眼睛,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在黑暗中顯得無比冰冷。
陶琢仿佛被人敲了當頭一棒,想張嘴挽留嚴喻,說不是的,不是不想和你一起睡,我只是……
可最終什麽都說不出口,只能目送嚴喻離開。
片刻後,陶琢打開卧室房門,走到客廳,看見嚴喻正蜷縮在那條短短的雙人沙發上,扶手很硬,硌得人脖子生疼,嚴喻則微微皺眉,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
陶琢不由心想,嚴喻誤會了嗎?又覺得我讨厭他了嗎?明明嚴喻才是那個受焦慮症折磨常态失眠的人,卻為了他一次又一次妥協。
陶琢的心酸難以言說,半晌後輕聲道:“嚴喻。”
嚴喻睜開眼看他。
“你進來睡吧。”陶琢道。
然而嚴喻只是平靜地注視陶琢片刻,又閉上眼睛:“不用了。你睡吧。”
陶琢還想懇求,嚴喻卻已然淡淡道:“進去。”
嚴喻的命令一向不容置喙,陶琢不敢再争辯,只好噢了一聲,耷着尾巴走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