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暴雨将至

第45章 暴雨将至

天氣太熱了, 五一小長假兩人哪也沒去,陶琢買了個投影儀,還有兩只懶人沙發,架在客廳裏和嚴喻窩在一起看電影。

現在的視頻系統都好複雜, 陶琢拿着兩三個遙控器調了半天才把投影位置定好, 插上硬盤翻自己的私人片單。

随便挑了一部電影, 因為其實看什麽并不重要——反正看着看着就會注意力飄忽, 忍不住仰頭和身旁的人接吻。

厚重的落地窗簾拉緊, 屋子裏非常黑,只有跳動的彩色光線落在他們身上。呼吸交錯在一起, 身體也是這樣。青澀而莽撞的, 隔着衣物的觸摸與試探。

陶琢很感謝自己挑了質地柔軟的懶人沙發, 這樣被某人壓倒的時候不會覺得腰酸背痛。

少年人血氣方剛,只是最簡單的擁抱與接吻都停不下來, 抓着對方不肯撒手, 黏黏糊糊恨不得就這樣永遠纏在一起。

陶琢被親得實在受不了了,連連求饒說要去沖涼, 抽手就要逃跑, 被嚴喻抓回去:“一起。”

“不可以!”陶琢試圖守住最後的底線。

“可以。”嚴喻則沒有底線, 一邊吻人一邊說話,順着臉頰到脖子,發現那天咬出來的紅腫快消了, 感到一絲不爽, 毫不猶豫地咬下去補了個新的。

當然嚴喻也只是逗逗他, 忍不住就想欺負小狗玩, 最後放他走了。

嚴喻拿着吹風機幫陶琢吹頭發,兩人又在淋浴房裏胡鬧了半天。

陶琢披着浴巾出來, 發現嚴喻随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亮着,顯示好幾個未接來電。

嚴喻擦着濕發走回客廳,拿起手機,掃了眼屏幕就皺眉,到陽臺上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對陶琢言簡意赅地道:“我媽。”

“怎麽了?”

“上周讓我今天去和一個競賽老師見面,談小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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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和某人一起看電影看得為所欲為,直接忘在腦後。

陶琢頓時有些心虛,說沒事吧?嚴喻說沒事,應該是已經編了理由敷衍過去。

嚴喻做事總是滴水不漏,陶琢很放心,不再說什麽,嚴喻又湊過來親他。

小狗忍無可忍,舉起爪子把人推開:“不行不行,我今天還一道題都沒寫……”

嚴喻挑眉:“十點半了你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要學習?”

陶琢心想那是誰害的呢?

嚴喻說:“不準學。放你一天假。”

陶琢說:“……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嚴喻你不能這樣戀酒貪色的,人要自制……唔!”

還沒說完,已經被抓進卧室裏帶到床上。

于是那一點因為陳娴突然的來電而萌生的心虛,很快在嚴喻不容抗拒的吻中分崩離析。陶琢到底被親得暈頭轉向,最後模模糊糊抱着嚴喻胳膊睡死過去。

五一小長假結束後,高二年級的氣氛又緊張起來。接下來的任務是備戰期末考,也是多校聯考,全省範圍小摸底,排名極具參考價值。

許瑛在班會上難得點名表揚單宇,說他上次期中考進步了将近一百名,考到了年級第一百四十八,希望大家要多向他學習。

臺下有知情者嘻嘻哈哈笑成一團,被單宇惡狠狠瞪回去。

不過成績的進步顯然讓單宇嘗到了甜頭——周嘉成績很好,理想院校是北師大,單宇在發現自己并非沒有進步空間後,開始幻想能否和女朋友考到同一所學校。

于是這周周五,單宇轉過來,眼巴巴地問陶琢:“能和二位大神繼續一起自習嗎?吃飯我包了。”

陶琢還沒來得及回答,嚴喻已經面無表情地拒絕:“不能。”

單宇慘叫:“不要嫌棄我啊——”

陶琢看了嚴喻一眼,忍住笑瞎編道:“這周喻哥有事,不在學校,你不要留宿了。”

單宇噢了一聲,失望地轉回去。

等單宇走遠了,陶琢一邊轉筆,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為什麽不在學校自習啊,嚴喻?你不是很喜歡住自習室的嗎?”

嚴喻頭也沒擡,視線落在試卷上:“我也不介意在學校自習的。我很喜歡那個雜物間。”

陶琢嘆氣:“你喜歡的地方多了去了,雜物間,樓梯角……”宿舍你也很喜歡的。

嚴喻點頭:“但我還是最喜歡家裏。”

令人面紅耳赤的回憶湧進腦海,陶琢頓時腰一軟,抓着椅子往左挪兩下遠離嚴喻,很警惕的:“教室有監控,你不能亂來。”

嚴喻沒什麽表情:“我怎麽亂來了。”

陶琢想說你自己心裏沒數嗎,但餘光瞟見嚴喻忽然放下筆,開始從書箱裏往桌子上搬書。

高中生的書桌大多滿滿當當,一大半都被書占去,立在桌面前端,上課時很多人會躲在後面補覺,或者偷偷寫別的科目作業。

不過嚴喻的書桌很幹淨,永遠就丢着那麽兩支筆。此時卻勤勤懇懇把各色練習冊搬上來,挑的還都是高的,整整齊齊碼成一排擋在面前。

然後嚴喻就趴下了,陶琢:“?”

陶琢扭頭看他:“你要睡覺嗎?”

嚴喻搖搖頭,忽然伸手抓陶琢衣領,把人拽了過來,躲在書立後面親了陶琢一口。

陶琢臉頓時紅了,擡眼看一眼講臺上的何濤,咬牙切齒擠出很輕的三個字:“你瘋了?!”

嚴喻不說話,只是眼睛輕微眯了眯,陶琢知道那意思是有監控又怎樣,視覺盲區要靠自己創造。

陶琢把書立搬過來擋在中間:“走開,別打擾我學習。”

嚴喻把書立橫回去。

陶琢:“……”

嚴喻說:“磁場力算錯了。”

陶琢信以為真:“嗯?哪裏?”

“方向。”

陶琢舉起右手開始轉來轉去:“沒有吧,電流方向是這樣……”

嚴喻湊過來,陶琢以為他要給自己指出問題,沒有防備,于是手就被嚴喻拽下去,脖子上落過一個很迅速的吻。

嚴喻勾起嘴角:“寫吧,騙你的。沒算錯。”

陶琢:“……”

周六早上下了何濤的課,短住生陸陸續續離校。陶琢确認單宇和喬原棋都出了校門,才裝好書包,和嚴喻一起抱着小金魚回家。

他們習慣先上樓放東西,換便服,再一起下樓吃頓簡餐,牛肉面或者鹵肉飯。經過超市時買晚上想吃的菜,從冰櫃裏精挑細選兩根雪糕,路上就一人一袋分掉。

這天下午回到家,嚴喻提前把冰櫃裏的牛排拿出來解凍,切好水果,端着一盤子芒果走進陶琢卧室。他的桌子還在陶琢房間的“租界”裏,靠牆擺在陶琢桌子右側,就像陶琢的被子和枕頭還在他房間裏一樣,沒有任何要物歸原位的意思。

嚴喻坐下來,開始學習。

陶琢正在看微信,嚴喻掃了一眼,忽然淡淡道:“群名為什麽叫複交也不錯?”

“……”陶琢幽幽看他一眼,心想為什麽叫這五個字,你作為原作者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嚴喻用牙簽叉了塊芒果塞到陶琢嘴裏,陶琢咽下去,把手機主動交給嚴喻,順便親了他側臉一下,然後同樣摸出試卷開始寫作業。

五月的南城天氣十分炎熱,白天常常是三十幾度高溫,蒸得人頭暈眼花,家裏必須開空調。窗外蟬鳴陣陣,香樟樹葉影婆娑,一副暑夏之景,但室內空調風陣陣,令人感到清涼舒爽。

光斑揚到兩人書桌上,陶琢掃一眼正坐在自己身旁寫導數題的嚴喻,一時間有點恍惚,感覺自己又回到将近一年前,剛剛走進一中,被嚴喻抓着坐在自習室裏學圓錐曲線的日子。

嚴喻頭也沒擡,卻能捕捉到陶琢的視線,淡淡地問:“看什麽?”

陶琢坦然:“看你。”

片刻後又說:“我特別感謝圓錐曲線。”

嚴喻扭頭瞥他一眼,打出個問號。

陶琢感慨:“如果不是沒學懂圓錐曲線,就不會死皮賴臉找你給我補數學,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你現在就不會坐在我身邊。”

“……”嚴喻無言以對,收回視線,把卷子一翻,半晌後道:“也會的。”

陶琢看過去,嚴喻平靜地說:“也會坐在你身邊的,陶琢。”

陶琢小狗尾巴一揚,撲到嚴喻身上蹭來蹭去。嚴喻猝不及防,筆尖在試卷上劃了一條橫穿四道大題的長線。

嚴喻深吸一口氣,到處找塗改液,同時把陶琢拎起來,冷酷道:“坐不住就回學校去,自習室人比較多,省得你總是貼來貼去。”

陶琢趕忙坐回去,安安靜靜寫物理練習卷,不再胡鬧。

嚴喻寫完作業,像往常一樣摸出自用的數學練習冊,勾了幾道題給陶琢做。陶琢拿過去,在嚴喻規定的時間內把題做完,推回來,十分忐忑地看着某人。

不料這回嚴老師垂着眼,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硬是沒挑出一個錯,不由挑眉。

嚴喻嘴角稍稍揚起,但為了避免某人翹尾巴,迅速壓下去,沒什麽表情地把草稿紙疊起來:“嗯,做別的吧。”

陶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我全對?”

嚴老師點點頭。

某人頓時喜笑顏開,趴在桌上望嚴喻:“獎勵獎勵,得給我點獎勵。”

嚴喻掃了一眼,對翹到天上去的小狗尾巴不為所動:“做對是你應該的,還想要獎勵?”

爪子已經搭上來了,陶琢揪着嚴喻的長袖不放:“給不給?不給咬你。”

嚴喻面無表情,三秒後扭頭,再也抑不住笑,在陶琢臉上輕輕啄了一口,發出“啵”的動靜。

陶琢滿意了,想轉回去,卻被嚴喻抓着又親了幾下,沒多久就忍不住靠到對方身上。

十五分鐘才堪堪分開,陶琢很抓狂,側身背過去躲開嚴喻,又被嚴喻抓着坐回來。

兩人就這樣坐在一起刷題,一下午很快過去。

五點,嚴喻去廚房做飯,陶琢打一點力所能及的下手,努力給土豆削皮時,聽見窗外由遠及近滾來一道很低很沉的悶雷。

陶琢擡頭一看,明明是黃昏日暮的時辰,天卻已經黑了。

陶琢放下土豆走向陽臺,拉開陽臺門,狂風頓時席卷着葉片沖進客廳。

“哎?”陶琢抓了一把頭發,“好像要下大雨了。”

從五月開始,南城往往會進入連綿不斷的雨季,然後是六七八月的臺風季,一直到九月末,将近半年時間人們都會生活在狂風暴雨之中,偶爾得老天爺垂憐,被賞賜那麽一兩個大晴天。

每日不是蒸籠就是暴曬,陶琢偶爾會覺得這座城市的居民人如特産,生命力頑固,都是打不死的小強。

陶琢把衣服收回來,坐在沙發上分。分着分着就亂了,搞不清這件校服到底是自己的還是嚴喻的。

“喻哥,”陶琢拎着幾件衣服走過去,“哪個是你的啊?我記得好像我那件袖子這裏有道水筆痕跡,但是這件怎麽也有……”

嚴喻正在打蛋液,扭頭望了一眼,又收回視線:“不知道,随便吧,都一樣。”

陶琢哦了一聲,把校服平分,拿進卧室。

但是一件件疊進衣櫃裏時臉又微微一紅,心想也許不知道哪天,他身上穿的就會是嚴喻的校服,那柔軟的棉質料子曾經和嚴喻的身體親密接觸,又落在他身上……

陶琢忽然心頭一酥。

胡思亂想到這裏,又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陽臺上還晾着幾條兩人的內褲沒有收。

陶琢:“……”

陶琢瞥了一眼正在廚房忙碌的嚴喻,沒好意思喊他,自己默默走過去,把電動晾衣繩降下來,盯着那幾塊黑黑白白的布料。

內褲是誰的他還是能分清的,畢竟特地買了不一樣的品牌和顏色就是怕穿錯……

陶琢這麽想着,面紅耳赤把屬于嚴喻的那幾件拿下來,小心捏起一個最小的角,拎在手裏飛速沖進嚴喻卧室,甩到某人床上,然後果斷甩上門。

當事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聽見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動靜,從廚房疑惑地探出頭。

陶琢把衣服收好,檢查好門窗,坐在沙發上開了盤游戲,邊玩邊等開飯,這時嚴喻的手機忽地響起來。

嚴喻看了眼來電人,反手把廚房的門帶上,将高壓鍋裏土豆炖牛腩咕嘟咕嘟的動靜隔絕在外,看了陶琢一眼,陶琢頓時懂了,果斷把游戲靜音。

嚴喻接起電話,那一頭的陳娴卻不說話。

陶琢坐起來,緊張地看着嚴喻。嚴喻對他搖搖頭示意無事,說:“喂,媽?”

陳娴還是不回答。

“媽,有事嗎,”嚴喻垂下眼,“沒事我挂了,等下還得……”

“嚴喻,”陳娴倏然打斷道,“你為什麽不在學校?”

雖然嚴喻沒有開免提,但客廳裏很安靜,陳娴的聲音順着信號傳來,清晰無比,陶琢也聽見了。

那一刻陶琢感覺寒意順着脊椎瞬間直沖大腦,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最不能被人發現的秘密被公之于衆。

幸好嚴喻反應快,他看了眼表,淡淡道:“出門吃飯了。你來學校找我嗎?我馬上回去。”

嚴喻看了眼陶琢,陶琢迅速領會,進房間拿嚴喻的校服。

陶琢正要幫嚴喻穿外套,陳娴卻說:“沒有,我買了點東西讓李叔給你送過去,李叔說宿管說你不在學校。”

兩人同時長舒一口氣,嚴喻對陶琢擺擺手,把剛拿下來的運動鞋放回鞋架:“你讓李叔先回去吧,放在門房就行,我等下回去時拿。”

又對付了幾句,陳娴挂了電話。

陶琢幫嚴喻端菜,想去碰那碗土豆炖牛腩,被嚴喻拍了下手,說燙你拿不了,只讓陶琢拿了兩雙筷子,兩人一起坐在飯桌邊吃飯。

嚴喻的手藝還是很好,色香味俱全,但陶琢已然沒有食欲,擔憂地道:“她不會發現吧。”

“不會的,”嚴喻說,同時給陶琢挑了一塊牛腩,“她很忙,沒空來南城。”

“真的沒事嗎?我總擔心……”

“沒事。”嚴喻淡淡道,讓陶琢吃飯。

“你是怎麽和宿管說的?每周六我們都不在學校。”

“說我爸在南城工作,每周瞞着我媽來看我,寫外宿登記表的時候多寫一行你的名字,她不會發現。”

陶琢依然有些憂慮,不過轉念一想也對,就算發現他們兩個不在學校,又能怎樣呢?最多是數落一番為什麽不在宿舍好好學習到處亂跑罷了。

于是陶琢放下心來,用牛腩汁拌飯,滿滿當當幹了一大碗米飯。

晚飯後不久,暴雨就拍了下來。兩人沒有下樓散步,早早爬上床,但直到半夜一點才睡。

期間的幾個小時,關于自己身上為什麽多了幾個“蚊子包”,嚴喻又為什麽不得不二進淋浴間洗冷水澡,陶琢不想回憶,只是躲在被子裏不肯出來,被意猶未盡的嚴喻連人帶被子扯進懷裏。

一夜無夢,早上起來後一起站在洗手間睡眼惺忪地洗簌,然後是吃早餐,自習,自習的過程中忍不住去親對方。

一整天都在下雨,直到午後才停。陶琢看了眼天氣預報,知道今年的第一個臺風就要來了,離家回校前再一次仔細檢查門窗,把所有電源都斷掉,才和嚴喻背着書包下樓。

周日傍晚,街上車水馬龍,家長們紛紛開車送短住生回校,可惜一中附近全是縱橫交錯的窄路和小道,每逢返校時刻車輛都把馬路堵得水洩不通,一片氣急敗壞的喇叭聲。

陶琢和嚴喻各打一把傘,混入回校的學生大軍,然而剛走到十字路口,陶琢一摸口袋,發現自己沒帶學生卡,應該是随手放在門口的鞋櫃上忘記拿了。

嚴喻無奈,不知道第幾遍說出這句話:“你怎麽不把自己也忘了。”

嚴喻沒有辦法,只好和陶琢一起轉身,兩人又逆着人潮,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雨太大了,街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喇叭聲、雨聲、輪胎摩擦聲,他們連彼此的聲音都很難聽清,更不要說注意別的事情。

于是,直到他們一路走回家,上了六樓,又下來,最後并肩走入一中後門……他們都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跟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陳娴撐着傘,靜靜看着那兩個少年有說有笑,一起走過馬路,融入藍白校服之海,最後消失在一中那條綠蔭大道的遙遠盡頭,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

震驚,懷疑,不敢相信,暴怒……或者說,像一個被背叛的,失去一切的輸家。

陳娴轉身,沿着剛剛兩人走過的路,慢慢朝反方向走。走過那條也許兩人經常一起散步的街道,路過那家也許兩人經常一起來買蔬菜水果的超市,爬上那道長長的臺階,路過那片爬山虎……最後停在那棟單元樓的六樓,盯着那扇對她緊緊關閉的門。

她先是摁了一下門鈴,沒有回應,又摁了一下,依舊沒有,然後她開始敲門,越來越大聲,到後來歇斯底裏一般使勁地砸。

鄰居被她驚動了,把門推開一條小縫,驚疑不定地望着這個面色慘白的女人,問:“你是誰?”

陳娴深吸一口氣,把淩亂垂落的碎發捋到耳後,說:“我是他媽媽。”

“602住了兩個學生吧,”鄰居皺眉,“你是哪個的媽媽?”

陳娴渾身顫栗,一時間說不出話。

陳娴打了個電話,不到半小時,開鎖師傅提着工具箱上來。

陳娴把身份證遞過去,師傅掃了一眼,警惕地說:“你是這家的戶主嗎?”

“我是。”

師傅說:“可是我這邊登記表上……”

“我是他媽媽!”陳娴倏然吼道,“我是他媽媽!我生他養他把他帶到這麽大!我不能進去嗎!”

師傅無奈,打電話找來房東,房東又帶來檔案和陳娴核對,陳娴在看到租房合同上那清秀俊逸的“嚴喻”兩個字時,眼睛紅得要滴血。

一個小時後,陳娴終于如願走進這扇門。

師傅離開,房東想說些什麽,被她反手關在門外。

陳娴摁開燈,暖黃的燈光照亮整個客廳。

這是一個不屬于她的,她兒子的家。

陳娴的視線四處移動,就像一把充滿怒火的刀,恨不得割破目光所至的每一個角落。

那只綠色小沙發,那瓶剛澆過水的黃玫瑰,那只小茶幾,餐桌,椅子,鞋櫃上整整齊齊擺放的明顯分屬于兩個人的鞋。

廚房水池上還沒幹的水珠,冰箱裏是滿滿當當的飲料和雪糕。

洗手間裏,兩只牙杯并排靠在一起,兩根牙刷,兩管牙膏,兩條浴巾,但只有一套的洗發水和沐浴露。

陳娴沉默良久,才走向卧室。

她先嘗試着去開朝北那間的門,推不開,沉默片刻,轉向朝南的。

陶琢不像嚴喻,沒有警惕到滴水不漏的程度,根本沒想過要在自己家鎖門,所以陳娴一扭把手,吱呀一聲,就闖進了那個不屬于他的二人世界。

并排的書桌,沒有拿走的教科書,共用的筆筒和筆……

最讓她崩潰的是,這間卧室的床上,沒有枕頭和被子。

嚴喻有一個平板,平時不帶回校,充好電就随手放在桌上。

陳娴平靜地走過去,輕輕點擊屏幕亮屏,壁紙一片雪白,是嚴喻一貫的風格。

系統彈出密碼指引,陳娴試了嚴喻的生日,打不開,陳娴頓了頓。她還沒傻到會去試自己的生日,畢竟嚴喻絕不可能把那個數字作為密碼。她随手試了幾個嚴喻以前用過的,在還剩最後一次機會的時候停住了手。

狂風暴雨如期而至,猛獸般拍打着玻璃窗。

水流如瀑,在窗外狂奔而下。

房間裏悶熱極了,陳娴渾身被汗濕透,可她看着那六個密碼空位,卻感覺如墜冰窟。

陳娴摸出手機,給熟悉的一中領導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後,她得到了陶琢的個人信息。

陳娴希望自己猜錯了,希望這個荒唐的念頭不會成真。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滑過屏幕,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陶琢生日。

但“咔噠”一聲,平板解鎖了。

陳娴一直閉着眼睛不敢看,心理防線在聽到那聲解鎖音時倏然崩塌。

可緊接而來,從她屍體上碾過的,是睜眼後映入眼簾的桌面壁紙。

那是兩個少年人的模糊側影,正靠在某處天臺欄杆,在晚風與夜色燈火中閉眼接吻。

他們都微微笑着,淩亂發絲下,露出陳娴熟悉的面容。

陳娴沉默良久,倏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将平板狠狠砸在地上。

一聲驚雷驟響,屏幕碎裂,巨大的裂縫橫亘在嚴喻與陶琢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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