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梁哥, 還弄圖呢?”
梁臣遠随意嗯了聲,沒解釋。
室友以為他在整理客單的圖,但其實不是。
屏幕上是一張老舊的照片, 左半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珍奇花草,高低錯落、花團錦簇, 因為放大而有些模糊,焦距對準的則是右半邊的人像。
梁臣遠第一次見南音,是在對方的生日宴會上。
那時候梁父和梁母都在,南家新收購的科技公司有個項目請求他們研究院贊助, 剛巧合作期間,就給所有人都發了請柬。
彼時十六歲的梁臣遠剛上高中, 性格在學校裏稍顯孤僻, 梁父回家就接到了老師的電話, 希望他們能多帶孩子接觸同齡人。
因此雖然梁家夫婦和這個項目其實沒關系, 兩人商議過後,決定帶梁臣遠去,權當成游玩散心。
南家舉辦的地點是在市郊一座山間別墅, 也是度假的好去處。
前面的細節梁臣遠印象不深,只記得排場很大,車進到院子裏還開了很久,宴會廳金碧輝煌, 純銀刀叉在水晶吊燈下發亮,很多食材他都沒聽說,聽說和花園的鮮花一樣, 全是空運來的。
梁家夫婦留下寒暄, 他一個人拿着新買d,邊拍邊逛, 不知不覺就遠離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我才不去呢!”
是花園方向傳來的聲音。
音色清透,音調上揚,梁臣遠耳尖一動,走了過去。
“音音,你露個臉就行,剩下的我和爸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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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看起來有點無奈,還是俯下身,耐心哄着坐在花亭裏的人。
梁臣遠認出來,方才他和南父一起招待過賓客,是南家的長子。
至于他對面的……
男生看起來年紀小了很多,頭上戴着一頂精致的小皇冠,邊上翹起了兩撮蓬松柔軟的碎發。他穿着剪裁精致的白色禮服,即使那張瓷白秀麗的臉上滿是煩躁,過分的美貌面前,也很難讓人心生惡感。
毫無疑問,他就是今天的宴會主角。
“我不去。”南音伸手就拽頭上的皇冠,“好重,我不想戴。”
那純金的皇冠還鑲嵌了很多漂亮寶石,即使梁臣遠不太在意金錢,也不得不瞪直眼睛。
“別別別,小祖宗。”哥哥趕緊制止他的動作,“這個可不能摘。”
南音打開他的手,整個人氣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幹嘛呢你倆?怎麽還沒去?”
女聲從另一邊的小路上響起。
女生提着長長的拖地禮裙朝他們走來,腳上踩着幾乎快垂直的高跟,依然行動如常。
是南音的姐姐。
“生日宴會馬上開始。”女生說,“爸在催了。”
哥哥攤手,一指桌上繃着臉的人:“他不去。”
女生兇巴巴地低頭,南音稍微收斂了一點,但看起來依舊很不高興。
“什麽生日宴會,哪裏是我生日?分明是他自己的社交,我就是個理由而已。”
南父宴請了很多合作對象,觥籌交錯間話也不離生意,的确明擺着不是為了過生日。
姐姐嘆了口氣:“不是一直都這樣,你還沒習慣呢?”
哥哥“啧”了聲。
原本指望她幫忙一起勸,誰知盟友臨場叛變了。
哥哥一人勸倆,他蹲下身兩只手搭在桌上,對南音說道,“爸當然知道是你生日,這些不都是按你喜歡選的的。但他還得兼顧別的事,小會議廳那裏的人,不少還是他想辦法才請來的呢。”
南音沒出聲,哥哥又說:“我們家需要維護的人脈,将來也要交給我們,于情于理也應該帶你見一見。乖,跟我們過去,需要你孔雀開屏的時候到了。”
南音撇嘴:“你真是他教出來的好兒子。”
哥哥也沒生氣,而是笑了下,使出殺手锏:“咳,來的時候爸還說呢,過後再給你補一個生日宴會,只有我們一家,想去哪随你挑。”
南音果然擡起腦袋。
女生也高興起來:“那去雲溪谷那個溫泉酒店怎麽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幾句話間就又給南音操辦出了一次小型度假。
南音逐漸解除河豚狀态。
他別別扭扭地點頭,哼了一聲。
随後哥哥俯首在他耳邊說了什麽,南音沒忍住,唇角勾了起來,小臉因為微笑變得分外柔軟可愛。
梁臣遠心想,好難哄的小少爺。
三人離開,他低頭,看相機裏的畫面。
但确實是很漂亮。
梁臣遠沒有多逛,掐着宴席開始的時間返回了大廳。
梁父梁母已經結束了寒暄,他們二人長期投身于研究工作,并不擅長社交場合,就選了一個相對偏些的位置,和梁臣遠一同等待。
宴席開始。
桌上擺着精致的小食,梁臣遠卻難得有點心不在焉。
他無意識的一次次将視線落入人群,似乎在尋找些什麽,又似乎只是單純的沒有聚焦。
直到樂聲響起,本次宴會的主角穿着純白禮服,從旋轉樓梯上緩緩走下來。
南音臉上帶着很淡的微笑,皇冠璀璨、儀态優雅,好似步入人間喧鬧的小王子,天生就受盡萬千寵愛。
那些鮮活的任性與驕橫都留在了身後的花園裏,只有在遠離這些戴着面具的名利場時,才能悄悄窺得一角。
南音只在樓下停留了一會兒,梁臣遠記那天的場景卻記了很久。
他把那張照片備份進電腦裏,又加密鎖上,甚至自己都很少去看。
梁臣遠從來沒想到,再次見到對方,是在父母的葬禮上。
由于他還是未成年,親戚當中唯一的姑姑從國外飛了回來,幫他處理父母的後事。
梁臣遠全程都很安靜。
他有些回不過神。
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媽媽是院士,一年到頭都帶隊到處考察,爸爸和她一起。
爸爸也很厲害,是給國家拍照的攝影師。
有記憶以來,他好像一直過着這樣等待的日子,等他們離開很久,然後從很遠的考察地點回來。
幾個月前,他們為了能趕回來陪梁臣遠高考,特意提前了外出考察的時間。
可就是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姑姑陪他守了靈堂,幫他選了墓園,主持了葬禮。
下葬那天下了雨,結束以後,姑姑去招待賓客,梁臣遠一個人打着傘站了許久。
他沒有回到人群中,禮堂依山而建,雨停以後,他自己到後山處找了個地方坐下,安靜地看鉛灰色的天空和朦胧的遠山。
沒多久,後面傳來了腳步聲。
梁臣遠以為是姑姑來叫他回去,就要起身。
誰知後面的人問:“是梁伯伯的兒子嗎?”
梁臣遠微微側了下頭。
他坐的位置剛好卡在幾塊大的石頭裏,除非他自己起身,或者下坡繞到前面來,否則後面的人是看不見的。
梁臣遠應了一聲,因為安靜了太久,聽起來啞得厲害。
他總覺得後面這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
“我叫南音,我爸是南裏集團的董事長,今天一起來的。”
梁臣遠驀地坐直身體。
“嗯?沒關系,你不用起來,也不用看我。”南音的聲音很輕,帶着一點安撫的意味,“我家在…”他說了個地址,“賓客記錄單上也有電話,我特意沒讓我爸寫,留了我的。”說到最後一句時,他語氣還有些上揚。
“以後你要是需要幫忙,可以來找我,說你是梁伯伯的兒子就好啦,我一定會答應的。”
梁臣遠怔住,眼前的景色逐漸變得有些模糊。
驟聞噩耗的震驚,連日的疲憊和壓力,以及漫長的、滞後的、令人難以喘息的悲傷,在那道故作輕柔的聲音裏,徹底席卷而來。
五髒六腑攪在一起,他甚至有些反胃。
梁臣遠擡手捂住了嘴。
半晌,他才說了句:“謝謝。”
聲音比剛才還嘶啞了幾分。
南音就說:“沒關系。”
梁臣遠很小的時候,梁母還不去參與需要半月以上的項目。
八歲那年,梁母曾經告訴他,讓他按日歷上數數,數夠一排就可以劃掉一個七,最多兩個,她一定會回來。
這個習慣他一直留了下來。
十八歲的梁臣遠坐在宿舍裏劃掉了日歷上的七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嘈雜聲。
他起身,開門去看。
黑衣保镖們來回搬運行李,華衣婦人站在走廊裏。
下一秒,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
“幹嘛叫這麽多人呀,我不出去了。”
梁臣遠慢慢轉頭,那張只存在于記憶裏的,漂亮又嬌縱的,讓他抑制不住心動的臉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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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參加過,怎麽不知道梁臣遠的名字?”
于可摩挲着下巴問。
南音尴尬:“我沒問。”
那段時間他剛好因為将來的安排跟家裏唱反調,出發那天早上還在跟南父賭氣,後來也只聽了一耳朵梁家夫婦的名字,根本沒注意兒子叫什麽。
鄭啓明:“你也沒見到他人?”
南音:“……見到了。”
他看着那個少年離開,知道對方在獨自消化情緒,就沒有打擾,直到臨走之前,想來想去,還是去找了對方。
“那你不認識他?”于可懷疑。
南音撇嘴:“那天下雨,都打着傘,我沒有那麽仔細看啦。”他強調,“不盯着別人流淚的臉也是一種禮貌!”
突然得知梁臣遠家裏的事,直到躺上床,南音還有點回不過神。
早知道,自己當時就應該直接把他帶回家!
萬一…是說萬一,梁臣遠将來也要和他回家呢?反正早進晚進都是進。
他爸當時還誇,說這個男娃堅強,說他很欣賞來着。
那何不領回家慢慢欣賞。
南音又有點低落。
他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手機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南音拿過來解鎖,是梁臣遠發來的消息。
梁臣遠:[鏈接]
南音點開,是圖書館下面那家飲品店的廣告。
凍杏茶口味上新!與檸檬、荔枝、柚子激情碰撞,帶你清涼一夏!
南音暫時從難過中抽離,改為質疑
……這真的會好喝?
但這條浏覽量還挺高的,評論已經開始期待了。
梁臣遠給他發這個幹什麽?
南音:?
梁臣遠:可以試試新品。
梁臣遠:你不是給肖航帶?
肖航?
南音想起他幫肖航買凍杏茶的那一次,他當時完全忽略了梁臣遠。
因為正好兩個人在吵架,不然如果他知道梁臣遠在的話,肯定也會順手給他買的。
這話怎麽看怎麽怪,結合晚上問自己校園卡的事,所以他果然還在介意!
南音敲字:之前給肖航買,是為了還他人情
南音:我不知道你也在籃球館
對面回話回得很快。
梁臣遠:知道了會怎麽樣?
還真是啊。
發現對方在暗戳戳的小狗生氣,南音有點想笑,把被角抓過來揪住。
那他就勉為其難的順一下毛好了。
梁臣遠發完以後,就一瞬不瞬盯着屏幕。
他就是對肖航喝南音親手送的這件事耿耿于懷。以前沒資格說,但現在誤會已經解開,他作為發展進度最快,最可能被提拔為男友的人,當然要及時表達不滿!
片刻後,對面多出來一條白色氣泡。
南音:那你下次什麽時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