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永夜公館4
永夜公館4
雅蘭·霍頓死了。
大理石瓷磚上的紋路随着壁櫥的火光晃動,棕紅色的木頭家具和女仆們一樣沉默,卻沒有後者嘈雜的呼吸和心跳。
它們大概和整座公館有着同樣的歲月史詩——牆上的那幅油畫更像是後來的,紅與黑的厚塗或斑駁或扭曲,黑黜黜的生物無聲地注視着地板上的斷線木偶。
偵探社的委托人死于血泊之中。她的身體以一種扭曲的姿态呈現在大廳的正中央,因為跌落而折斷的四肢看得到豁口的白骨,血和皮肉從戳穿的洞中露出來,還沒來得及凝固。
已經無法看清,她的面部究竟是驚恐還是空白,因為死者的整張臉都被摔得粉碎,無法辨認出五官——只有玫瑰金色的絲綢睡衣代表着被害者的身份。
背部朝天,顱部、內髒破裂,體腔出血,渾身多處骨折…符合高墜傷的特點。
江馳輝飛速的擡頭,環視四周——
但這怎麽可能?
就算是從公館那為了設計而挑高的天花板處往下跳,也不可能摔成這種快粉碎的樣子啊。
就像是——就像是被某種外力,狠狠地擡起來,又砸下去一樣。
江馳輝皺起眉頭。
…這是,規則死嗎?
雅蘭在昨天晚上也觸犯了規則?
那為什麽A沒有出事?難道是雅蘭...比他更早一步觸發嗎?
“別皺着眉頭裝沉思,有什麽話,就在審訊室慢慢交代吧。”
林斯管家冷哼一聲,面部的皮肉交錯着一抖,神情高傲的像是顆皇冠上的西蘭花,“來人,把他帶到地下室裏去。”
彼此推擠着的女仆們各自驚恐地對視——地下室?
所有被送進地下室的人,都沒能活着走出來...連帶着他們這些奉命行事的下人,十有八九都兇多吉少!
而現在、而現在——就連霍頓家族自己的人都死在了他們面前!
沒有人願意踏進那古怪陰冷、時常傳來巨大聲響的地下室,一步...不,半步都不想靠近、不想!
管家那雙渾濁的眼珠向上一翻,似乎對這種無人應聲的情況有些惱火,“怎麽?你們是都聾了嗎?”
“這位林斯管家。”A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怎麽看都帶着哪家玩世不恭的二代氣質,若有所思的看向面色不愉的某人,“雅蘭小姐的死,你似乎并不對此感到悲傷阿。”
林斯管家冷冷的吐出一口氣,“霍頓家族的公館裏,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說話。你們幾個,趕快把他帶進地下室,聽到沒有!?”
“什麽事情都還沒搞清楚,就先着急把小姐的客人關起來——”A說話的聲音逐漸增大,氣勢上甚至有反客為主的意味:“這麽急着先發制人,你不會是心虛吧?”
“你少在那裏血口噴人。”林斯兩道稀疏的眉毛狠狠凝聚在一起,“誰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A不甘示弱地回嘴:“這披着人皮的怪物多了,誰又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林斯管家的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他冷冷地回應道:“我作為霍頓家族的管家,自然對公館的突發事務有處理的權利。有關雅蘭小姐的死,我自然感到悲痛,但悲痛之餘,我更關心的是公館內其他人的安全。你是公館的外來客,又與雅蘭小姐有關,難道不應該先懷疑你的身份和動機嗎?”
A嘿的笑出聲,雙手叉腰:“林斯管家,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轉移話題。如果真如你所言,你是擔心安全問題的話,為什麽一上來就要把我押到地下室?就算你當迪索德的治安局是擺設,出這麽大的事,你也應該和霍頓家族的當家人溝通吧?”
“家主并未回來…”
“那家裏的夫人呢?”A緊追不休的輸出,生怕少接一句話,對面就直接叫人把自己和江馳輝當場拿下,“家裏不是還有一位夫人在嗎?小姐死亡這麽大的事,你甚至不想着通知她嗎?”
“哈哈。”
林斯管家緊鎖的眉頭因為嘲弄的表情而舒展,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你個外來者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雅蘭·霍頓壓根就不是夫人的女兒,她是個不知生母的私生女,她死了才是件好事呢!”
“雅蘭壓根就不是霍頓家族認可的正統,她自然就不會受到獅神的庇護。”
“你還自诩是雅蘭·霍頓的朋友?”林斯那雙混濁的眼珠緩緩掃過A,譏諷的笑意從眼角洩露,“跳梁小醜罷了。”
什麽?
這就是大家族必然逃不過的狗血劇情嗎?
“喵。”
就在A一時語塞的時候,灰色的長毛貓突然喵了一聲,那雙淡金色的眼睛随後擡起,望着衆人環繞着的案發現場,“不對。”
林斯皺着眉,看向那只有些古怪的灰貓,嫌棄地皺起眉:“把人關進地下室,至于這只貓…就扔到公館外面去吧。”
A緊張的看向江馳輝——小貓警官,快想想辦法啊!
“不對,A,照着我的話說——”
——“死的人不是雅蘭·霍頓。”
灰貓眯起眼,“多處骨折部位比起關節更傾向于不規則分布,并不僅限于墜地時因為自主機能反應而曲起的關節部位。就算血液有凝固跡象,也只能說明,死者的死亡時間極短。”
“所以死者的死因根本就不是墜落傷…而是早就死于其他原因——從墜落造成的傷口看,只有面部被破壞的最為嚴重,甚至不排除二次破壞的可能!所以,屍體的墜落一定是刻意為之,而這麽做的目的,很可能只是為了毀滅面部特征,讓那件睡衣成為身份認證最後的證物。”
A沒過腦子地複讀內容,等他機關槍似的複述完畢,這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和身後一衆瞪大眼睛的女仆們一塊震撼起來——
灰色的長毛貓重新擡眼,毫無感情的金色貓瞳中央,是一條漆黑的豎縫。
“綜上所述…我可以大膽地推斷出一個結論——我們眼前的死者,根本就不是雅蘭·霍頓。”
永處夜幕的公館外傳來烏鴉凄厲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