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晴

空氣透亮 ,陽光清澈

前一天的大風就像老天爺在用吸塵器一樣,空氣裏的髒東西全部被吸走了。今天的空氣清澈無比,碧空如洗,萬裏無雲。我脫掉羽絨服,又換上之前的大衣,感冒雖然還沒完全好,但我對自己的身體相當自信。

我帶着小家夥去我常去的便利店吃早餐,她乖乖地叫便利店老板娘“阿姨好”,老板娘非要塞給她一個奶黃包。

“不用不用,”我趕緊拉着安然往後躲,“我買的足夠吃了,姐,你再給她該浪費了。”

“那中午吃,”她還非要給,“少見你帶着小孩兒來,這東西又不值錢。”

“吶,不是我小孩兒,我朋友家的孩子,拜托我照顧兩天。”

“哎呀呀不管咋了,一個小包子我還給不起了?”

推拉無果,我最終拍拍安然說:“快謝謝阿姨。”

她又奶聲奶氣地說謝謝阿姨,我在老板娘又要塞給她一根烤腸之前及時把她抱走了。我認真想了想安然這麽招人喜歡的原因,那雙小鹿眼肯定是功不可沒,這孩子又很喜歡專注地看着別人,再加上那乖巧可愛的笑容——估計很多大人到這就被俘獲了。

這件事又在公司得到了證實,我帶着她經過辦公室那些人,他們先是驚訝我竟然帶了小孩兒來,還沒等我解釋完就蹲下去看小孩兒了。還有幾個拼命尋找參加婚宴時候剩下的糖,繞大半個辦公室送到小安然手裏。這些大人,每天在辦公室枯燥無味的工作,現在這小孩的到來,就像給這裏突然注入一絲活力一樣。結果用了十多分鐘,我才順利地把她帶到我辦公室裏。

小孩不知道安蕭也在這工作,我想了想最終決定不告訴她了,這倒能最大可能避免意外發生。我把她安置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從包裏掏出帶來的畫板和繪本,她就默默地自己玩開了。可我每次擡頭的時候她都正好在看我,看着我,然後嘻嘻地露出俏皮的笑臉來。這下我突然覺得帶她來是我的私心了,有這小孩兒陪着簡直愉悅翻倍。

孟曉陽進來給我送U盤,順便把一個芭比公主放到我辦公桌上了:“丁玲讓我捎進來的,給小孩兒玩。”

她只看了一眼安然,她是少見的忍住逗安然玩的人,我倒覺得這也符合她的性格。

“她怎麽跟百寶箱一樣。”我笑着調侃丁玲。

“确實,”孟曉陽點點頭,然後突然瞬移到我跟前,“劉姐,我們什麽時候出去團建?”

Advertisement

“團建什麽?”

“就出去玩啊,爬山、露營或者去民宿,”說起這事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來這麽久還沒和同事們一起出去玩過。”

我适時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沒有的事,別想了,頂多年假之前出去吃頓飯。”

這姑娘還是把工作想得太美好了,不過她竟然也暢想和同事們一起出去玩,我之前還以為她挺瞧不上我們這些人的。我腦子裏有些根深蒂固的、錯誤的價值觀,我有時候因此而唾棄自己,可又真的很難把它們連根拔除。

“哦……”她一下子像蔫兒了的茄子一樣,她沉默了一會兒不說話,我正要趕她走的時候,她說出來讓我無比驚訝的一句話來:

“你叫我和王弦搞好關系,我約她她幾乎從來不答應,咱們公司又沒團建——我真搞不定她。”

啊?雖然我一直想讓她們兩人熟悉起來,但在我的觀察裏她們都還沒付諸行動才對,這中間我錯過了多少事?而且王弦怎麽會不肯答應呢,她之前說過要好好和孟曉陽相處的啊。

我一下子陷入迷茫了。

“你都約她幹什麽了?”

“什麽都有,KTV、party、泳池、網球、逛街……啊,還有之前那次舞劇,我把票甩她桌上了她都不肯去,我說那看電影去吧,她倒是答應了。”

所以那次舞劇的票是這麽剩下的?不過我還真被孟曉陽感動到了,她真的在認真地履行“和王弦搞好關系”。我甚至萌生了點愧疚之心來,我的一句話竟然叫這位千金碰壁這麽多次。

而之前那些事王弦之所以拒絕,恐怕還是感受到身份上巨大的落差吧。想到這裏,我安慰孟曉陽道:“曉陽,交朋友不用這麽密集地采取行動,你放她兩天她自然就來找你了。”

我真怕她說不找拉倒,但她只是期待道:“真的嗎?”

她癟了癟嘴說:“她最好來找我。”

行,她的眼神讓我突然發覺,真正讓她這樣努力靠近王弦的,恐怕還是王弦本人對她的吸引,而不是我的暗示。這下我倒覺得她們真能成為朋友了,我點點頭說:“等着就好。”

我們聊天這會兒安然一直在低頭畫畫,孟曉陽現在聊高興了,彎下腰去逗小孩兒,我打開手機來翻了翻朋友圈。一切都正好着,孟曉陽突然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呀。”

一瞬間我整個人都僵硬了,安然的答案呼之欲出,我如果現在不讓她說話了更是奇怪。

“安然。”小孩兒說這兩個字倒是口齒清晰。

我現在就是非常懊惱,我怎麽忘了還有這茬,安這個姓可真不算常見……我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孟曉陽,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啊……和我們劉姐的敵方陣營一個姓啊。”

言多必失,我決定不說話了。孟曉陽竟然也不說話了,她就靜靜地看着安然,我們三個人就在這間辦公室裏沉默着,只有我心裏狂跳如雷。

“看什麽?”我強裝自然地問到。

“劉姐,她鼻子這塊兒還真有點像安姐呢,”孟曉陽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一般,把小孩轉過來面對着我,“你看你看,就這一塊兒。”

我承認确實很像,我之前沒發現這事,讓她一說我甚至覺得安然臉上已經寫上“安蕭血親”四個大字。我蹙眉說到:“像嗎?你對安課觀察還真細哈,我看你跟她幹去得了。”

“沒沒沒,”我這麽一說孟曉陽立刻開始放棄這個話題了,“我之前學造型設計,對別人的臉部結構比較敏感而已,我真沒胳膊肘往外拐。”

我擺擺手說:“行了,趕緊去忙吧。”

總算給她趕走了,這人還真像個炸彈一樣,時不時就突然吓我一下,這段時間我的心理素質簡直飙升。她走了之後我認真端詳了一下小安然,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像,太像了。我決定直到下班都不能讓她出我辦公室了,這件事在我腦子裏不斷擴大(甚至已經有些誇張),我覺得小孩兒簡直是把我和安蕭的地下關系拿着喇叭宣傳。

下午我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晚上回到家還打不起精神來。地鐵上我能感覺到小孩兒在努力逗我開心了,我也真的笑着聽她講,但頭昏腦漲怎麽都驅趕不走。我應該是重感冒了,好吧,到這一步我才終于承認我好像已經沒有“不要溫度只要風度”的底氣了。

安蕭已經出差回來了,她迎接我們兩人進家門,我把額頭和她抵在一起,她驚訝道:“你發燒了?”

果然真的發燒了,我軟綿綿地點點頭:“看來是了。”

安蕭的情況好像也不算好,她的咳嗽也重了些。我們兩人看着小家夥相顧無言,好不容易照顧她一次,怎麽就趕上重感冒呢。

“把客房收拾出來吧,”安蕭說,“咱倆戴上口罩。”

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辦法了。

晚上,把小安然哄睡之後,安蕭摘了口罩回到我們房間。她在床邊坐着看我,摸摸我的臉頰又摸摸我的脖子:“好像不那麽燒了,藥還挺管用的。”

我舔了舔嘴唇說:“嘴幹。”

“我去倒水。”

她起身就要走,我拉住她的手腕:“親親我吧,親親就好了。”

安蕭好笑道:“越親嘴越幹,這點常識都沒有?”

我不由分說地拉她下來接吻,我不想管什麽常識,我只渴望她。她其實也一樣的,她被我拉回來倒在我身上,我們在彼此的唇瓣流連,安蕭的腿已經跪上來。我若有若無地把她往我身上攬,屋子裏只剩布料的摩擦聲,一切正漸入佳境的時候,隔壁房間突然傳來一聲:“姑姑!”

我……

我們兩人都吓得一個激靈,安蕭更是差點掉到床下,還好被我一把抱住了。我們面面相觑,最後無可奈何地笑了。

“诶!”安蕭起身朝門外喊道,“來啦。”

她戴上口罩離開了,離開前拍拍我的頭說:“等着哈,給你倒水去。”

她看我就像看小孩兒一樣,我也就随之乖巧地點點頭:“好的姑姑,等你哦。”

其實我和安蕭的性生活并不是一開始就很和睦,我們探索了一段時間——大概就一周的樣子。因為我們都已經對自己、對女人了如指掌(畢竟快奔四的年紀),都上床了也沒什麽好害羞的,各種要求随便提,甚至還有做到一半停下來探讨的時候……

可以說我們兩人的契合程度就在這個過程裏飙升,到一周左右的時候我們已經沒什麽好教給對方的了,一切只剩下瘋狂和下墜。那時候我們再累都要每天來上一次,後來終于有一天,溫存的時候安蕭問我:“你是把我當女友還是炮友?”

我覺得這個問題傻得很,于是反問:“你見過和炮友當室友的嗎?”

我在安蕭懷裏聽到她的笑聲,幾秒之後我又問她:“怎麽突然問這個?”

“沒,感覺你有一種‘用’完我、或者做煩了就要扔了我的感覺。”

“想什麽呢,”我攬着她,在她下巴和脖頸上落下一連串吻,“我和你談柏拉圖都願意——但我們這麽和諧,不做白不做。”

安蕭點點頭說:“确實。”

那天我們似乎沒談什麽事,但之後我們都有意無意地開始克制了。主要是前一天搞太晚第二天确實很沒精神,而且凡事都要有個度、要講究細水長流。可克制歸克制,也從沒有過現在這樣想要到心裏癢癢的時候,小家夥的出現讓我們不得不忍着,這種被迫倒是真把人搞得虛空。

“诶,”喝完安蕭端來的水,我看着她說,“你哥知道你喜歡女人嗎?”

“知道,”安蕭笑了笑說,“我高中寫的情書被爸媽發現了,還是他出來認領的呢。”

“嚯,真羨慕,你們這麽團結。”

安蕭坐在床邊,又摸摸我的額頭:“沒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和我哥關系好,但我爸媽天天鬧離婚。”

“不燒了,”她笑起來,“我們劉譯的身體還是能抗的。”

這一刻我的心暖暖的,我不自覺開口道:“安蕭,你當我媽多好。”

安蕭捂上我的嘴,滿臉寫着拿我沒辦法:“你閉上嘴,又開始滿嘴跑火車。”我笑得眼睛變成一條縫,指了指被捂着的嘴巴說:“再說一句話。”

安蕭放開手了,我環着她的脖頸把她拉過來,問她道:“然然周六走是吧?”

她點點頭,我笑起來,低聲在她耳邊說:“那安課長周六晚上再捂我的嘴吧。”

安蕭肉眼可見地宕機了,我們腦子裏應該是同一個畫面,我真想開大燈看看安蕭的臉紅沒紅。她扒拉開我的手臂說:“聽不懂聽不懂。”

她鑽進被窩裏,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我不依不饒地黏上去抱着她:“你超級好吃,真——”

安蕭抱起被子坐起來:“你,再不閉嘴就去睡沙發。”

這下我不敢不聽了,老實地把嘴抿成一條縫,邊忍着笑意邊點頭。安蕭重新躺下來,我們都平躺着,中間的縫隙讓空氣一直往裏灌。過了一分鐘左右,安蕭翻過身來把我抱住了:“別動,別說話。”

我一動不動。

她這才安心道:“睡覺了。”

可我心底裏一直笑,也一直回憶着那天。不知道那天安蕭坐上來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這天的面紅耳赤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