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弟妹怎麽沒來呢?
弟妹怎麽沒來呢?
酉時出頭,宋毅到了錦娘家,今日他來得早,錦娘正要燒火煮飯。
“你先坐坐,我去燒火。”錦娘說着要進竈房。
這個時候太陽還沒下山,天氣悶熱,錦娘雪白的額頭一層薄汗,鬓邊的烏發也是濕漉漉的。
竈房窄小,裏頭一定更加悶熱。
宋毅立即道:“太熱了,你歇着,我去燒火。”他廚藝比不上錦娘,但燒火煮飯這種活他還是拿手的。
錦娘一愣。錦娘很少見到男人願意燒火煮飯的。在她過去的見識中,再窩囊的男人,也是不願沾手家中的雜事,尤其是燒火煮飯。
以前宋恒就是這樣。他如果在家裏,便寧願在床上躺着從早睡到晚,錦娘想讓他幫忙做點事,他便嚷嚷着家裏活是女人做的,男人做不得。
宋毅竟不這麽想?
“大哥,這不是你做的事,還是來燒火煮飯吧,我熱點沒事兒。”錦娘試探着,一邊說着還一邊擦了一把汗。
宋毅見狀立即道:“我來。”
他說罷不由分說進了竈房。錦娘在門口站着瞧了一會兒,見宋毅蹲在竈前燒火,做得有模有樣。
她眯了眯眼,心想男人原來是能燒火煮飯的。
錦娘也沒走開,她跟着進了竈房,先是倒了碗涼茶給宋毅:“大哥,先喝口茶解解渴。”
宋毅正忙活着,兩手上都有東西,他正要放下右手上的火鉗,錦娘已經蹲下來,然後把碗湊到了他嘴邊:“我喂你。”
宋毅又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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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太好吧。
弟妹總是這樣,搞得他很不好意思。
他眼光一掃,屋外沒人。既然沒人看見,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宋毅微微湊近,将唇碰到了碗邊,錦娘擡手,喂宋毅喝水。
咕咚咕咚,一碗涼茶水幾息就被喝光了。
喝完水,宋毅意猶未盡,這就沒了啊。
錦娘瞧見了忍不住問:“好喝嗎?”
“好喝。”他不假思索道。
錦娘笑了:“那我再去倒一碗。”
于是錦娘又去倒了碗茶水喂給宋毅喝。
“今晚莴苣和雞蛋韭菜餅,我再去外頭買碗鹵肉回來。”錦娘把食材準備好,便出門了。
宋毅回來了,自然要多加菜。
錦娘買了一只鹵鴨,她提着竹籃往回走的時候,發現天暗了。
錦娘擡頭一看,發現天上竟然聚攏了幾片烏雲,錦娘心喜,要下雨了嗎?好事啊。
每一次下雨,她都能抓緊宋毅一點。
這是老天都在幫她呢。
果然,等三人用過飯,便下起了雨。這雨不算大,且夏日傍晚,時常會有陣雨,過了這陣子雨就會停。
但錦娘依舊開口挽留:“大哥你瞧,下雨了。你回去多有不便,不如今夜就留下吧?”
留下?
宋毅心知肚明。一會兒雨就停了,他回去衙門沒有什麽不方便,反而是留在這裏有些不方便。
盡管這樣,宋毅還是鬼使神差的點了頭:“行,那我就留下吧。”
“嗯,那間屋子一直給你留着,都不用怎麽收拾。”
錦娘說着走去打開那房間的門:“昨日我還把被褥拿出來曬了,又鋪了一床草席,睡着應該涼快。”
宋毅耳根又開始慢慢發熱了。弟妹好細心,還準備了草席。
錦娘又說:“還有木盆布巾牙刷子,我放桌上了,都是新的。也不知還缺不缺其他的事物,你雖然只偶爾來住一次,但也不能太随意。”
“不缺,很好。”宋毅立即道。這些年他漂泊在外,日子都是馬馬虎虎湊合着過,他睡過山洞、住過馬棚,再差的環境,他也能坦然接受。
可弟妹卻把他放在心上,事事都記着,樣樣為他操持。
原來,被一個女人惦記着,是這麽的好啊。
宋毅心中說不出的舒坦暢快。要不是不合時宜,他真想将弟妹緊緊抱在懷裏,就像是夢裏那樣。
“那你進去歇着,我去把碗筷收拾了。”
宋毅立即道:“我去,你歇着。”宋毅說罷就把桌上的碗筷一收,端去廚房了。
小寶則幫忙收拾桌椅,把桌椅搬到屋裏,免得被雨水泡壞。
反而是錦娘閑着沒事做了。忙碌慣了的錦娘一陣錯愕。隔着雨幕,她瞧見了在竈房忙碌的宋毅,回頭又看到正在屋內擺放桌椅的小寶,臉上綻出笑容。
她一直覺得自己命不好。
被父母賣,被嫁給一個賭鬼。
可如今看來,她的命好像挺好的。
雨很快就停了。但宋毅沒走。
家裏只有兩間廂房,一間竈房,再無其他多餘的房間,于是平日沐浴,也是在竈房內。
錦娘先自己洗了,再給小寶洗。小寶每日跟着一群孩子上蹿下跳,一身汗半身泥,錦娘可不敢用她用過的洗澡水。
而小寶呢,不但不嫌棄錦娘用過的洗澡水,還覺得阿娘用過的水是香的,給她重新打水洗,她還不高興。
母女兩個洗好後,錦娘領着小寶回房,她哼着童謠,哄着小寶睡覺。
眼看小寶閉上了眼,錦娘悄悄起身穿鞋,打算去隔壁屋。
不料錦娘剛走一步,後頭小寶就出聲了:“阿娘,你去哪裏呢?”
“……沒去哪兒。”錦娘扯謊。
小寶有點不高興:“你是不是大伯父那邊?大伯父那麽大了,還要人哄着睡覺嗎?”
其實上回娘偷偷去大伯父屋裏她知道的。阿娘去大伯父那裏好久才回來。
“……我沒有要去你大伯父那邊。來來,我們睡覺。”錦娘被小寶抓包,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又走回來,脫了鞋上床。
“阿娘,我還要聽你哼歌。”
“行。”
錦娘又哼了一曲,但小寶還沒睡覺,她緊緊抓着錦娘的手:“阿娘,你最喜歡的人是小寶,對不對?”
錦娘立即道:“當然。”
小寶高興了,往錦娘懷裏滾:“阿娘最好了,小寶最喜歡的人也是阿娘。”
“這樣很熱啊。”懷裏有一個小寶,就像貼着一只火爐,錦娘額頭的上都是汗:“小寶,床很大,你過去點睡。”
“不,我就是要貼着阿娘睡。”小寶緊緊抱着阿娘。
“……”
隔壁的宋毅一直在等錦娘。
他坐在床邊,手裏拿着雙布鞋,反複摩挲着。這布鞋放在床上,又是他的尺寸,顯然是錦娘給他做的。
錦娘對他真好。
她今夜會過來吧?就像上次那樣。
一會兒錦娘過來了,他便把這只珍珠簪送給她。
宋毅一手拿着麻布鞋,一手拿着珍珠簪,嘴角挂着笑,靜候佳人。
然而……
一夜空等。
轉眼天亮了。宋毅靠在床邊睡着了,聽到院外有動靜,宋毅睜開眼,瞧見桌上燃盡的蠟燭,窗戶外的天光,宋毅這才意識到,一夜已經過去。
“……”弟妹怎麽沒來呢?
宋毅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他在想什麽呢?
他怎麽會有這麽卑鄙的想法?
他怎麽能幻想着弟妹半夜來幽會?
雖然他們之間已經互明心意,但兩人畢竟婚嫁未成,弟妹當然不會來了。
宋毅推門出去,見錦娘正在院子摘蒜葉。菜地裏的韭菜、大蒜、青蔥長勢喜人,小寶把它們照顧得很好。錦娘一身青碧衣裳,站在綠油油的菜地間,清新動人。
院子裏,兩只小雞叽叽個不停,為這幅景色添上活潑氣息。
宋毅頓時心情舒暢,不在苦惱昨夜弟妹沒來見他的事情了。
錦娘聽見動靜轉身:“大哥,你醒了呀。”
錦娘多少是有些惋惜的,她本打算昨晚去和大伯哥說幾句貼己話……哪裏想到卻被小寶拖住了。
宋毅嗯了一聲:“早上煮什麽,我幫你。”
“不用了,我做個面片湯,不麻煩,大哥要是有時間,幫我去挑兩桶水吧。”
宋毅提着水桶就出門了。
錦娘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枕頭下壓着一只珍珠簪。
錦娘把珍珠簪握在手裏仔細摩挲着,嘴角揚起:這個假正經,還算會疼人。
宋毅用過了早飯,才去街道司。
到了公房,衆人早已用過早飯,身上有要緊差事的,用過飯就出去了,公房裏只有兩三人。
萬柳正要出門,見宋毅進來,立即湊了過去低聲:“昨晚去了田娘子那裏吧?”
宋毅沒吭聲。
不吭聲就是默認。
而宋毅這次和以前不一樣,若是以前聽他這麽說,宋毅定然要為自己和弟妹的清白辯護上兩句,但是今日他一聲不吭。
事出反常,必然有鬼。
萬柳懂了。他一低頭,就看到宋毅腳上穿了一雙石青色的新布鞋。哪裏來的新布鞋?總不會是宋毅自己去買的吧?
“喲,新鞋啊。真好。”萬柳啧了一聲。
宋毅有點得意,又有點窘迫。畢竟他和弟妹這事兒還沒有說開,于是宋毅一臉嚴肅道:“最近天氣炎熱,街上塵土飛揚,萬柳,你要是沒事做,帶兩個兄弟去灑道吧。”
“啊?”
幹嘛指派他去做這個,太缺德了吧。
……
這日休沐,宋毅如約去謝之譽家喝酒。謝之譽祖上曾任過四品朝官,這些年他家雖然沒落了,但勉強也稱得上是世祿之家。
宋毅特意去茶館挑了一塊好茶上門。
到了謝宅,謝之譽邀他去書房下棋,他知道宋毅閑暇時喜歡琢磨這黑白之術,從前他和宋毅也對弈過。
“上次手談已是大半年前了吧,那時你我不相上下,今日你我再比試比試。”
兩人一連三局,謝之譽贏了一局輸了兩局。謝之譽不甘心:“繼續。”
兩人剛收整好棋盤,有人在外叩門:“表哥,我能進來嗎?”是女子的聲音。
那女子自然是謝之譽的表妹。
宋毅想到之前的事情,不由得看了謝之譽一眼。
而謝之譽也沖着宋毅一笑,然後對門外朗聲道:“阿桃表妹進來吧。”
随後,一紫裙女子端着一食案進來。食案上是一盤切好的蜜瓜。
阿桃将食案放在桌邊,這才對謝之譽、宋毅分別一禮:“打擾了,今日天熱,這冰鎮蜜瓜解暑爽口,姨母讓我送來一些。”
宋毅連忙起身還禮。
謝之譽拉着宋毅道:“不要這麽拘謹,你我是故交,你在我家算不得外人。這是我的表妹阿桃。阿桃,這是宋毅,和我是同僚。”
阿桃便落落大方的喊了一聲“宋大哥”。
宋毅坐立不安,只得硬着頭皮應下:“小姐有禮。”
謝之譽又招呼阿桃:“阿桃,我記得你棋藝不錯,我剛才輸給了宋毅,你來幫我掰回一城。”
阿桃卻不上前:“表哥,這樣不好吧。下棋哪有二對一的,這不是欺負人嗎?”
“我只讓你幫我參考參考,這也算欺負人?宋毅,我欺負你了嗎?”
“……”宋毅頭疼。看來今日謝之譽邀他喝酒沒那麽簡單。他不管怎麽回答,謝之譽都有應對之法吧。
果然,見宋毅不吭聲,謝之譽哈哈笑:“行,我不欺負人。這樣表妹,你替我下一局。”
阿桃并不推辭:“那好,我就替表哥一局。”
很快,宋毅便勝券在握。謝之譽在旁邊瞧着嘆氣:“宋毅你也真是的,和姑娘家下棋,也不讓讓人家?”
宋毅淡淡道:“我從不讓人。”
阿桃僵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如常,她笑着道:“表哥,觀棋不語。而且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假的就沒意思了。”
謝之譽搖頭:“行行行,你們兩人一個半點不讓,一個甘之如饴,是我多事。”
很快,阿桃就輸了。
阿桃察言觀色,見宋毅并沒有想要和她再下一局的意思,便起身告辭:“蜜瓜我送到了,我得回去跟姨母複命了。表哥,宋大哥,我先走了。”
等阿桃一走,謝之譽便問:“如何,我表妹性情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