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米灌湯包

玉米灌湯包

天藍色的床單上平攤着一棵草。

草根上粘着泥。

床單上有一道泥印子。

運動軌跡都留下來了!

安無恙冷哼一聲。

後知後覺的,安無恙反應過來:這算不算是靈異事件?

要不,找個機會去寺廟拜拜?

南城的寺廟還是挺多的。

安無恙由于自身原因,對這種非自然現象接受良好,畢竟自己都可以看到他人的情緒,現代科學也無法解釋,總不能自己去寺廟裏被淨化。

睡是睡不着了。

安無恙找了兩根筆,在一端裹上紙巾,紙巾纏好筆後多出的一角剛好被抓握在手裏。

采用使用筷子的姿勢,拇指和食指用力,将裹上紙巾的一端分開,支撐在草的上方,在用力一合,細細長長的草被夾起,離開床面。

安無恙就着這個姿勢,迅速将草甩進垃圾袋。

垃圾袋動了。

準确來講,是裏面的草在動。

墨綠色的草葉,顫顫微微地從垃圾袋的提手那個圈裏伸出來。

當着安無恙的面。

看樣子是裝都不想裝了。

草葉有四片,每片都幾乎等寬等長,大概一指寬,小臂那麽長。

安無恙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将光照在草上。

突如其來的強光照射過來,草葉顫抖了一下,翻譯成人的行為,大概是瑟縮了一下。

安無恙借着燈光仔細端詳,發現簡單用墨綠色來形容葉片的顏色似乎不太合适。

乍一看是墨綠色,實際上是深深淺淺的綠色在不斷流動,好像有銀色細閃混在其中,仿佛星河落入之間流淌,使得葉片充滿光澤,頗有一種流光溢彩的味道。

神秘而高貴。

這棵看着就不同凡響的草應該是有意識的。

不然也不會半夜爬到她的床上。

明明被她扔到……

安無恙頓住,緩緩眯起眼,凝視已經離開塑料袋的草。

“沒有用水洗過,直接爬上床的是吧?”陰恻恻的聲音響起。

肯定沒有用水洗過,草根上依舊沾着泥,地面上斑斑點點,昨天才拖過的地板又被弄髒了。

兩片草葉交叉成十字,剩下兩片草葉成倒V形支撐在地面上,草根在上方。整棵草在大約中間的位置,朝着安無恙的方向,向下一折。

一個完美的鞠躬的姿勢。

這是在求原諒。

“呵!”

安無恙冷笑一聲。

如果這是一棵普通的草,她大可以将葉子一片片分離,以解心頭之氣。

可惜這不是一棵普通的草。

普通的草也不會半夜爬上床。

“有意識……”安無恙蹲下,視線盡量與草齊平,一只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低聲喃喃。

所以,昨天鑽進她褲腿裏的時候,她感覺大腿被碰了,不是自己的錯覺?

安無恙有些神色莫名。

因為幼時的部分不愉快的經歷,從小到大,她一直不喜歡和其他人肢體接觸。

其他人的描述可能不太準确,準确來講,她不喜歡任何有自主意識的活物觸碰到自己。

所以她常年都穿着長褲長袖,避免一切不必要的觸碰。

草根上的泥土又掉下一塊,“啪嗒”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

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暫時不能動。

無言對視,一派靜默。

“吱呀——”

房間外面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聽着聲音,有人拖沓着拖鞋,走向衛生間。

“嘩啦——”

抽水馬桶沖水。

那個人拖沓着腳步回房間關上門。

安無恙摁亮手機屏幕,将近五點。

室友們快要起來了。

今天是上班第一天,最好早點到醫院。

安無恙打算站起身,蹲的太久,腿腳發麻,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傾。

膝蓋即将與地板進行疼痛的親密接觸,安無恙急忙伸手,想要撐住地面。

但是來不及了,兩手捧着手機的時間過長,手腕僵硬,手掌不聽使喚。

手機脫手而出。

預料之中的膝蓋處劇痛沒有到來。

兩個膝蓋懸在空中,被青淩淩的綠色光芒托舉着。

快要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機也被托舉在半空。

安無恙整個人維持着一個要跪不跪,要站不站的奇怪姿勢。

閃耀着細碎銀光的墨綠色草葉迅速生長,越來越長,兩根分別纏繞上膝蓋,兩根纏緊腰,牽扯着人坐到床上。

纏繞着膝蓋的草葉松開,讨好地湊到安無恙面前,蹭了蹭她的臉頰。

涼涼的,不太光滑,有點癢。

腰上的兩根也松開,往下滑到腿上,隔着輕薄柔軟的純棉睡褲,一松一緊,給她按摩蹲麻的雙腿。

腿太麻了,松松緊緊的,酸爽直沖天靈蓋。

安無恙感受到這棵草正在向自己展示能力,企圖蒙混過關。

越蹭越往下,安無恙偏頭躲過又要過來蹭的草葉,忍住想要撓臉的沖動。

還挺會撒嬌。

“咳咳。”安無恙清清嗓子,發生在她身上的古怪事情不少,也不差這一個。

這棵來路不明的草好像有點用,也不是不能留下。

不過事先肯定要約法三章。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物種,看你的樣子,也無法和我語言交流。那麽,我說,你聽着,如果回答‘是’,就用葉子打一個結;回答‘不是’,就用葉子打兩個結。聽明白了沒有?”安無恙想出一個勉強可以交流的辦法。

長長的葉子卷曲了半天,絞成麻花似的一團,又“嗖”得一下恢複成原樣。

安無恙想了想,捏着葉片三兩下打個結。

“就是這樣。”

打了結的葉子晃了晃,有些新奇。另一片葉子順利打了兩個結。

安無恙滿意點頭,開始詢問:“你是不是有意跟我回來的?”

打了一個結的葉子晃了晃,另一個打了兩個結的葉子沒有動。

安無恙明白它的意思,很想問它為什麽,但是目前的交流方式解釋不清楚,只能先放着,詢問下一個問題。

“你需要和普通植物一樣種在泥土裏嗎?”

不出所料,兩個結的葉片晃了晃。

“你想睡床?”

打着一個大大的結的葉片歡快地左右搖擺。

得了,知道你想要睡床的迫切心情了。

“睡床可以,必須洗幹淨,尤其是根部那裏的泥土,不洗幹淨不可以睡床。”不是真正的植物,多半是精怪之類,想睡床也無可厚非。

一個結晃了晃。

“最重要的是,不可以碰到我。”

打了一個結的葉片用力點了點,仿佛在做下承諾。

安無恙滿意颔首:“我不管你從何處而來,有何目的,只要你不影響我和我室友的正常生活,就可以留在這裏。當然,僅限于我的房間,不可以在我和室友共有的區域出現。明白嗎?”

一個結的葉片左右搖晃。

“你應該不需要像人一樣正常飲食吧?”安無恙想起什麽,補充問道。

打了兩個結的葉片遲疑地晃了晃。

“那就好。”安無恙舒了一口氣。

動了動腿,已經不麻了。

剛剛酸麻的感覺蓋過其它感受,現在回過神來。

回憶起剛剛幹了什麽。

渾身僵硬。

頓了頓,安無恙說服自己,就是一根草,跟個抓背的癢癢撓差不多。

*

安無恙收拾好書包,拿着鑰匙就準備和室友一起出門。

鑰匙插進鑰匙孔裏,安無恙轉了轉又拔了出來。

“我有個東西忘記拿了,你們先走。”安無恙一邊說,一邊走進卧室。

“好哦,我們先去醫院附近的早餐店啦!”邵書雪大聲回應。

回到卧室,安無恙小心扒拉鑰匙扣上的兔子挂件,從兔子的脖子那裏,抽出一根草。

草葉伸直,僵硬不動。

裝死。

安無恙取出一卷寬面膠帶,作勢要将草粘在木板床的床腿上。

草又活了,掙紮起來。

安無恙強勢摁住,粘上一角。

沒想到來真的,瞬間不掙紮了。

草葉焉答答地搭在手背上,輕輕搓了搓。

硬的不行,來軟的是吧?

安無恙忍住湧到嘴邊的笑意,板着臉收手。

吓唬也吓唬夠了,講道理才是主要目的。

“不可以跟我一起去上班,偷偷摸摸的更不行。”

草葉委屈巴巴地卷出一個結。

看它這麽聽話,安無恙心一軟:“晚上回來一起睡大床。”

草葉頓時支棱起來,向四周伸展開,充滿勃勃生機。

安無恙若有若無笑了一聲。

“乖乖呆在家裏。”

*

清晨的南城是喧嚣的。

公交車到站,安無恙随着人流下車。

公交車即停即走,後面跟着排成長龍的私家車。

“老板,一份灌湯包和一份豆漿。”

“好嘞!”

瓷白色的盤子上放着幾只皮薄餡兒大的灌湯包,肉餡可以透過薄薄的包子皮看到,呈現出充滿食欲的粉色。用筷子在包子皮上戳出一個小洞,黃澄澄的湯汁流出來,吸一口,滿口都是鮮香。皮一咬即破,肉質軟嫩,玉米清脆爽口。

現磨的豆漿和用豆漿粉沖泡出來的不一樣,滿滿都是豆子的味道,喝到底,可能還會喝到沒有過濾幹淨的殘渣。

安無恙一邊斯哈斯哈吃着燙嘴的包子,一邊觀察行色匆匆的行人。

在她眼中,早晨是五顏六色的。有橙黃色,是火急火燎趕着上班的上班族;有藍色,是多年如一日,每天都是正常工作的工人;有的人的顏色上蒙上一層灰色,是沒睡醒的煩躁。

三個人不同專業,被不同的老師領走。

安無恙一整天都跟在老師身後來回轉,各個科室都見識一下。

晚上下起了小雨。

南城的梅雨季節到了。

安無恙拉起防曬外套的帽子,快步走進公交站臺。

雨越下越大。

還好今天沒有騎自行車。

今天第一天,三個人都覺得可以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踩個點。萬一哪天遇上特殊情況呢。

特殊情況第一天就遇上了。

回到宿舍,安無恙脫去外套,扔進髒衣簍,等衣服全部換下後,全部丢進洗衣機洗。

額前的頭發被淋濕了,牛仔褲也由淺藍色變成深藍色。

安無恙對自己的體質有數,立即拿着睡衣進了浴室。

墨綠色的草偷偷扒着門縫往外看,只看到浴室的磨砂玻璃,被水汽氤氲後,更加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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