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陪伴

陪伴

霓璎一連三日前往太平縣,每日都是踏着朝陽登船,再披着夕陽歸家,攜幾份地道鮮美的小食點心回府。

可惜女家主讀書讀的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往嘴裏塞什麽都是一個味兒,自然沒那個閑工夫出來拉起昔日小友的手感謝她一連幾日的關懷投喂。

女家主雖然沒空,但他的夫君卻主動找到耿馳傳話,有話想對霓璎說。

霓璎讓霧爻在後院擺了茶果,讓厲全昆過去說話。

厲全昆很快趕來,霓璎還沒開口,他已先表态:“崔娘子不要誤會,我不是來為薇娘抱不平……”

“你叫我什麽?”

厲全昆反應過來:“殷管事。”

霓璎示意他坐下慢慢說。

厲全昆局促落座,手掌在腿上擦了又擦,欲言又止。

霓璎也不急着催他,烹煮分茶,還給他選了幾樣美味的點心小食,厲全昆也得以慢慢放松,試着開口:“殷管事,你這裏……還需要人手嗎?”

霓璎擡眼看他。

厲全昆被這個眼神盯得頗不自在,可話到嘴邊不吐不快,他深吸一口氣,一股腦将心事全說了出來——

原來,霓璎出現之前,陶薇寧雖然從未放棄心中所願,但擋在兩人面前的生計難題往往會耗費掉他們大多數精力。

為了讓妻子如願,厲全昆擔起養家責任,不給她任何壓力。

那時候日子雖然困苦,但至少厲全昆覺得自己對她來說是頂梁柱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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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生存的困境不複存在,她終于能全情投入到自己喜歡的事情當中,他能為她做的事,好像也沒有什麽了。

這種感覺,随着薇娘一日比一日專注而變得強烈。

她看的那些圖紙他看不懂,她那些精工細作的手藝他幫不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用處,更害怕他們夫妻的關系會在這一日日的差距拉大中疏遠。

他雖不清楚霓璎的身世來歷,但看她與薇娘言談交涉,想必有來頭有本事,所以想趁着妻子埋頭苦讀這段日子謀些事做,他不想被薇娘甩下太遠,他想和她一直一起走下去。

霓璎耐心的聽他說完,緩緩放下手中已喝了半盞的茶。

“不知厲郎君可還記得初見那晚我對你說過的話?”

厲全昆蹙眉沉思一陣,低聲道:“你說了許多。”

霓璎便不再與他賣關子:“我說過,再見故人,覺得她變了很多,唯獨心事不變。”

“艱難的處境,可以輕易改變一個人的外貌、儀态、習性,甚至是不切實際的夢想。那麽反過來,她在有如此大的變化之後,依舊沒有磋磨掉心中所願,一定也有個中原因。我想,這個原因,就是厲郎君你。”

厲全昆一愣:“我?”

霓璎:“普天之下的男子多以夫綱為重。妻妾與他們而言,是附屬、奴仆,甚至是随時可以利用或舍棄的踏腳石。”

“你與薇寧已成夫妻,從世俗的立場來說,你完全可以決定她是否能繼續實現心願,甚至斥責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把心思不安分的她緊緊綁在你身邊,讓她永遠跟着你的腳步走,而不是你苦苦去追尋。”

“但你選擇了後者。你願意擔起重責去呵護她始終不肯放棄的心願,僅憑這一點,薇寧能熬過六年依舊保留初心的原因,必然有你。”

“她積壓太久,一朝得到機會,自然拼命了些。或許這些日子,你因她的忽視有了落差,但站在她的角度,她知道你永遠不會離開她,但機會随時都會因為她的懈怠而消。她如今能堅持下去,前提不是有我,而是因為有你。”

厲全昆被說的一愣一愣的:“我?我哪有什麽重要的……”

霓璎伸手翻起一個新盞,往裏添茶水:“人心力有限,繃得太緊會疲憊不堪,非藥物可治愈,厲郎君莫要小看陪伴的意義。若你實在不信,不妨親自問她。”

厲全昆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扭頭四顧,果然看到從屋舍拐角處走出來滿面淚痕的陶薇寧,連忙起身走過去:“薇寧……”

霓璎悄然離開,将這裏留給他們夫妻二人單獨說話。

待走出一段,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這二人抱在一起,厲全昆一面撫慰一面低語,霓璎挑了挑眉,被這畫面給膩到了,正要離開,衣袖被人扯了一下。

她轉頭,霧爻歪頭在她身邊小聲說:“我也陪着你呀。”

霓璎很輕的笑了一聲,毫不留情的揭穿:“嘴這麽甜,又想要什麽了”

霧爻腆着臉笑嘻嘻:“讓黃師傅給我烤個胡餅吧,這裏胡餅店又少又不好吃。”

“太晚了,明日再烤。”

“嗚……想吃。”

霓璎不予理會。

……

次日一早,霓璎依舊游縣城,t剛一出門,便遇上專程找來的女家主。

霓璎将陶薇寧上下一掃,詫然道:“你今日竟起得來床。”

陶薇寧以為她是尋常關懷,随口道了句“習慣了”,也并未留意霓璎意味深長的眼神。

“你又要出門?”

“嗯,閑逛。”

陶薇寧當然不信她是真閑逛,但這不是她該多問的,索性開門見山:“我這些日子魔怔了,便無意間忽視了他。但昨日細細一想,又覺得哪裏不對。璎娘,你……是在替我試探厲郎嗎?”

崔霓璎的出現解決了陶薇寧最大的生計難題,能無後顧之憂投入到自己的事業中,致使厲全昆無用武之地,如此沖擊之下,厲全昆若不願委屈陶薇寧,就只能改變自己。

霓璎想了想,說:“人是你要留下的,我總要看看這個人适不适合留下。不可否認你有個溫柔體貼的好郎君,但大清早就來堵門炫耀,不合适吧?”

陶薇寧心間一松,霓璎的揶揄竟令她莫名愉悅與欣慰。

許是因為在經歷六年前的船難後,所有來自對方微小但有跡可循的善意,都證明着昔日的情誼并未殆盡。

“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見霓璎出門的裝備,陶薇寧裏面想起來此的另一件事:“對了,你這幾日帶回來的小食都很好吃,多謝。”

霓璎:“不客氣,還有事嗎?”

陶薇寧其實很想問問她最近到底在忙什麽,是不是撺掇搞什麽事情,但一想到她們現在微妙的關系,又把話壓了下去:“無事了。”

“那我就先出門了。”霓璎剛走到院門口,忽然想到什麽,回頭對還站在那目送的陶薇寧說:“對了,二十日之期是真的,你若達不到要求,之前那些話就不是試探了。”

言罷,她微微一笑,握拳為她打氣鼓勁:“好好讀書,勞逸結合。”

陶薇寧嘴角一僵,剛剛還萦繞在腦中的女兒家情緒瞬間凝固。

崔霓璎,你變了。

……

作為一連數日在江口一擲千金的豪客,霓璎已然在河邊混熟,船夫都認得他們了,遠遠瞧見人便已争相湧來。

有前兩日載過霓璎的船夫還想發回財,可惜沒選上,霧爻照霓璎吩咐,選了之前沒選過的船,船夫興高采烈的撐杆迎客,欣喜于財神爺終于眷顧了他一回。

渡過清水河,這是霓璎第四次來太平縣,雖然沒有趙執那樣的向導,但逛完幾圈下來,太平縣的大概情況也都摸的七七八八。

同樣的地方逛幾遍,霧爻早就膩了:“岸口每日來船離崗多少、卸貨出貨幾何,城內商鋪狀況,地方民生諸事,該了解的都了解過了,今日還要看什麽呀?”

她走路也不好好走,一不留神撞上個剛從旁邊店鋪走出來的小厮,小厮手中抱着的花瓶被霧爻撞脫了手,應聲而碎。

耿馳飛快拉了霓璎一把,避免花瓶碎片飛濺向她,沒想這一拉,正好将霓璎拉到一家食肆門口,一盆不知名的涼水從天而降,精準澆在霓璎頭上!

“女郎!”耿馳往上看,食肆二樓無人探頭。

“花瓶,我的花瓶!”小厮擡頭一把抓住霧爻:“是你撞的我,你得跟我去見我們家主!賠錢!”

霧爻抓抓頭,一會兒看看小厮,一會兒看看霓璎,一時不知該先解決哪個好。

就在這時,一道溫潤的男音穿越人群而來:“發生什麽事了?”

擁堵看熱鬧的人群豁開一道口子,一個藍袍青年走來。

被撞的小厮見到來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撲上去,三言兩語說明情況,主要目的就是甩黑鍋。

青年生的俊秀斯文,高挑端正,耐心聽完自家小厮的闡述,轉眼發現身上濕淋淋的霓璎。

“這位娘子,你沒事吧?”

霓璎一面按着霧爻不讓她上樓找人算賬,一面應聲:“無礙。”

雖然霧爻撞了人家的花瓶,可對方并沒有急着追究賠償的問題,而是留意到大冬日的,霓璎身上濕着很容易生病,于是好意邀請他們前往位于城外的府邸,先讓霓璎換下這身衣裳,再談其他也不遲。

說完,一輛馬車已經駛了過來。

藍袍青年談吐斯文有禮,為人也厚道,做派顯然出自富戶人家,霓璎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再三道謝後,領着霧爻與耿馳蹬車。

青年很有分寸,并未與霓璎等人同乘,而是讓小厮另外牽來一匹馬,領頭前行。

馬車一路出了城,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霧爻幫霓璎簡單打理了一下,好在冬日衣裳穿得厚,只濕了表面一層,但頭發徹底亂了,她只能幫她散了發,用衣裳絞幹簡單梳理。

耿馳從上車起便皺着眉頭,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動靜。

終于,他壓低聲音提醒:“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霓璎被潑了一盆冷水,臉色奇臭,沒搭理他。

霧爻一臉無語:“你才發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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