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二十九、

要解釋起因,倒并不曲折,兩分鐘就能說清楚:還是招聘實習生的那件事引發的。

雖然楊寶山發表的匿名貼因為涉嫌造謠,在短時間內就被删除,事後,仍有學生單獨發布了若幹關于英瀚集團的避雷貼,提醒其他同學求職時慎重考慮這家公司。

符合版規,論壇管理員并未幹涉。

之後英瀚聘用的公關團隊在南華大學的校內論壇進行控評,明裏為紀晨之事正名,暗中卻同時删除了所有質疑英瀚集團招聘過程不公開公正且涉嫌性別歧視的聲音。

另外像報告裏說的,買水軍和封IP,都是這些公關團隊慣用的手段。

哪知這學生堆裏,也從來不缺反骨和刺頭。

過于明顯的控評痕跡,和随心所欲的封號态度,導致越是捂嘴,越是反彈。

紀晨有沒有被金主包養不重要了,但他怎麽被錄入英瀚實習的,一定要給個說法。

雖然表面上看,删帖的速度占據壓倒性勝利,但不平的情緒卻在私下裏越演越烈。

見學校的內部論壇都能被資本的力量搞成一言堂,有學生聯合起來,商量着注冊了一個微博賬號,隐去了紀晨本人的隐私信息,但将英瀚集團高高在上的傲慢嘴臉公開發到了網上。

……

經手下提醒看到實時熱搜的時候,公關部老大,即公關總監Jack正在家裏看小電影。

當時他腦袋一嗡,整個人都萎了,反應過來後,立刻抓起手機call嚴子書。

畢竟比起直接莽撞地去觸傅為山的黴頭,先找總助看起來更像根救命稻草。

嚴子書自然也已經看到了。

雖然時間過了晚上十點,沒什麽好說的,都立馬回公司開會吧。

集團總部大廈通體黑暗,只有其中一層的某間會議室亮着盞蒼白的燈,像汪洋的大海上浮着一葉孤舟,舟中坐着五六個神色各異的公關部員工。

Jack總監早在第一時間,就重新聯系了公關公司,讓他們花錢去撤熱搜。

這一會兒的功夫,相關标簽已經在嗖嗖地往下掉排名。

但讓#英瀚集團性別歧視#這個熱搜曝出來,已經蓋章了他這公關總監這次的失職。

“這個微博‘說給英瀚集團’應該是幾個大學生剛注冊的小號。按理說新開號的權重是很低的,一般都會限流,能爬上廣場被人看到都不大容易。”Jack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而且他們發了很多天了都沒有一點兒水花,今天突然被大V轉發,才一下子炒起來熱度……”

“你可以直接說重點。”嚴子書轉着筆問,“這個熱搜明顯是買的對吧?”

“是這個意思。有人故意買熱搜黑我們,這件事有點蹊跷,沒那麽簡單。”

Jack幹巴巴地找補了一句,他有點擔心嚴子書會擺“事後諸葛亮”的架子。

因為之前找公關團隊做事的時候,嚴子書曾提過建議,只把紀晨摘出來就行了。

關于當時怎麽招聘他的問題,既然确實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不如該認慫就認慫。

他不是公關專業出身,只是有一說,雖然聽起來是劇情強行把紀晨塞進公司的騷操作,不知是要彰顯他們陰差陽錯的天作情緣還是怎樣,但人力部鬧出這種幺蛾子委實低智。

還想一點不挨罵,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呢?

只是後來公關部為了讨好老板,而且反正也花了錢,還是把所有“逆言”給清空了。

現在表面上看是遭了反噬。

……

好在嚴子書保持了冷靜,沒有上來就責問Jack“看看我早就說過了”。

他在第一時間趕來公司,一是盡職盡責的職業習慣使然,二是也知道這熱搜來得反常。

嚴子書清楚,它不是劇情原有的軌跡。

Jack努力試圖向嚴子書解釋,問題不在于幾個學生把公司挂牆頭,學生多半是沒錢也不會買熱搜的,散兵游勇不成氣候。真正能買熱搜的,一定是競争對手搞的有預謀的攻擊手段。

嚴子書腦子裏立刻浮現某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嫌疑人。

他若無其事地換了個坐姿,一邊聽讨論一邊記筆記。

公關部緊急連夜研究了一套應對預案,以便翌日拿到老板面前負荊請罪。

果然到了第二天,公關團隊一早又打來電話,讓去看微博,熱搜雖然撤掉了,但剛剛又有個大V發文,說昨天有不少粉絲看到新聞後投稿,曝出更多英瀚集團性別歧視的黑歷史。

比如公司往年使用過非常不尊重女性的平面廣告,有圖有證據;又比如已經離職的前員工出面控訴曾在出差時遭到上司的性騷擾……七七八八湊了個黑料大禮包。

這些足夠網友罵出“惡臭的企業文化”了,半天就轉發了幾萬轉。

開會時,傅為山的冷臉讓Jack總監的心率飙到了每分鐘直接。

Jack觑着傅為山的臉色,手心向上地等着大老板表明态度。他熟背危機公關的S原則,但其實,公關人唯一的原則就是看老板的态度。傅為山的态度是:強行鎮壓。

畢竟英瀚集團向來以大企業自居,又愛自擡身價——看它招個實習生都要搞一套筆試面試的,複雜得像別家正式招聘一樣,就知道有多把自己當回事了——不管是傅之章還是傅為山,都是食古不化的上等人思路,若肯向普羅大衆低頭,歸結為一句老話,“面子往哪擱”?

接下來這兩天對公關總監來說,完全是沖鋒陷陣一般的日子,要一邊指揮下屬随時監控網上的言論,一邊忙着和公關團隊溝通如何控評,還要一邊兢兢業業地和傅為山彙報進度。

經過幾度上下熱搜,這會兒搜索英瀚集團的結果已經變成了“根據國家法律法規不予顯示”。當然也不免被網友嘲諷得更厲害,類似于不愧資本家有錢能使鬼推磨雲雲。

*

傅金池打電話來的時候,晚上八點多,嚴子書剛剛走出公關部的辦公室。

Jack他們還在燈火通明地忙着,跟網友打拉鋸戰。傅為山授了意,但其本人卻不怎麽用操心,早回家了。公關部只好一個勁兒糾纏嚴子書,搞得嚴子書也有點脾氣,按捺着沒有發。

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名字,他頓了一下,側身躲進小會議室,才問:“您有什麽事?”

那邊輕笑了一聲:“沒事就不能找你麽?”

嚴子書長出口氣:“但我在加班。”

傅金池不理會:“那點破事就別忙了。出來一起看個電影吧。”

嚴子書默然片刻,似在衡量。

然後Jack驚訝:“嚴總你……現在就走啊?”

嚴子書點頭:“嗯,有點事要辦。你們繼續吧。”

在路上傅金池又發消息問他想看什麽電影,意思不是當前院線上映的也可以。

嚴子書拿手機搜了個“十大重口味血腥爛片”,揀排名前面的一個名字給他發了過去。

發完,他把手機往兜裏一塞。想想覺得,英瀚集團現今也像個爛片。

只可惜是,演員身在其中沒得選。

其實他主要還有擔心,劇情超綱是否會引起不可控的蝴蝶風暴。

因此怎麽說也該刺探一下,幕後推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會不會波及到自己。

嚴子書在肚子裏打了草稿,想好了待會兒怎麽試探怎麽套話。

結果一進門就落入一個懷抱,被傅金池抵在牆上索吻。

嚴子書猶豫片刻,兩條胳膊還是搭上他的肩膀。

各種話術倒是一時間打得七零八落,想不起來。

傅金池叫他來的地方不是大衆影院,是家非常私密高檔的私人影院,還是情侶包房。

除了全套影音放映設備,正對着屏幕是一張圓形的紅色大床,靠背厚很柔軟,可坐可躺,看起來舒适度很高。這和酒店開房其實沒什麽差別了,只是多了個看電影的功能。

過了一會兒,兩人分開了。傅金池坐在床邊,支愣着長腿,伸手擺弄投影設備。

床前的小茶幾上,擺着大桶的爆米花和飲料,經典的電影套餐。

嚴子書也坐過去,開門見山地問他:“最近的熱搜……到底是什麽情況?”

雖然Jack和公關團隊能查出來的黑料來源,都指向英瀚的競争對手,要不是接到傅金池的電話,嚴子書都幾乎要以為錯怪他了。但到底,這位的做派實在很難讓人往幹淨了想的。

傅金池呶嘴:“來就為了問這個?還看不看電影?”

嚴子書把手搭在他的膝蓋上:“說完了正事就看。”

傅金池似乎被這小動作取悅了,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但傅金池只說:“可以告訴你,是傅三叔的意思。”

不過這話并沒否認,落實層面是他來落實的。

想也是,像傅三叔那個年紀的老家夥,要是為了什麽原因想對付一下傅為山,锉锉他的銳氣,是有可能的,但老年人真不一定知道什麽叫微博廣場。

這麽“年輕化”的路子,八成只能是傅金池走的。

只不過,他們爺倆什麽時候穿起一條褲子了?

雖然嚴子書猶有疑惑,但他是知情識趣,既然傅金池說了“可以告訴你”,表示其餘的是“不想告訴你”的內容。也就保持着分寸,沒再繼續往下追問,其餘只憑猜測。

這時候傅金池關了燈。

黑暗中電影開局,一群不怕死的年輕男女自駕前往荒無人煙的林中小屋裏。

神秘殺手帶着不詳的音樂,從動蕩不安的鏡頭外盯上了他們。

嚴子書蜷在床上,有眼無心地盯着銀幕。

他選個血腥爛片有作弄的意思,畢竟當時自己在被公關部折磨而對方“別忙了出來看電影”,換誰聽了都不太爽。結果沒想到傅金池真的就看這個。

傅金池還拽了他一下,示意他往後靠,換個舒服的姿勢。

屏幕上的青年男女同伴一個一個失蹤,車被毀了,人在內讧,四散而逃跑得像無頭蒼蠅。

嚴子書因為是自己選的,所以不肯反口說不看,傅金池也偏不說無聊不要看了。

兩個人就這麽挨在床上,仿佛真的在佳片共賞,看身心畸形的兇手家族終于用各種手段把人挨個虐殺,享受了兩個小時血肉橫飛的視覺刺激,然後迎來了個莫名其妙的結局。

只證明了,是真的難看,爛片之最還是有道理的。

直到演員表終于放完了,傅金池問他要不要留下來。

嚴子書拒絕的時候才終于說了句:“不了,其實有點反胃。”

傅金池沒有強求,只是去拿車鑰匙的時候笑了聲:“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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