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夜色微涼。

對于找上門來比自己強大的同類, 小妖極有自知之明,為保命立即表明決心。

“你想知道什麽?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溫時雪依舊淺淺地笑着:“那能告訴我這枚玉佩裏殘留的神識是誰的嗎?”

小妖瞅了一眼玉佩, 幾乎快哭了出來。

“這個我是真不知道。”

他奉命行事前來監視溫時雪調查他的身份,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嗯?”

溫時雪略顯疑惑地歪頭看他。

小妖也知道若是一個妖怪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下一步就該做什麽。

可他還不想死。

他朝屋內望了望,自诩聰明地抛出個話題。

“你喜歡神女?”

喧嚣的風聲霎那間歸于平靜。

“喜歡”二字就這樣赤|裸|裸地擺在溫時雪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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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之所以在意花草是因為它們有用,這種“有用”跟被林水月牽動情緒完全不同。

是一種完全無法由自己所控制的情感。

他對大部分情感都不大理解,自然也就從未想過會是“喜歡”, 更不明白“喜歡”究竟是什麽。

不過,唯有此情感他十分好奇。

及此, 溫時雪忽然低聲笑了出來。

“如何才能算得上是喜歡?”

小妖微微一怔, 不曾想他真的連“喜歡”都不知道。

吞了口口水, 小妖一邊觀察他的表情一邊小心翼翼地解釋。

“我看話本上說,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就是會在意她的情緒,在意她的喜好,是時時刻刻只想與那個人在一起, 就算什麽也不做, 只要她陪在身邊便會感到愉快。”

溫時雪安靜地聽他把話說完, 全程無任何太大的情緒波動。

小妖原本挺自信的,如此一來反而是有些糊塗了。

末了,怕哪句話惹惱眼前人,他忙不疊地打補丁:“可是話本上還說了,情愛是這世間最不該沾染的。”

溫時雪默默垂下眼眸, 看向手中玉佩, 唇邊笑意更深。

小妖的話不可盡信,不過确實給他提供了個新思路。

“原來是這樣……”

-

夢境中, 事情發生不過瞬間。

望着陌生又嚣張幾張面孔,林水月就算跳起來憤怒地大喊“快放開他”也無濟于事,因為既已發生的事實不會因她的到來而有所改變。

為首的男人态度傲慢不屑地掃了一眼村名,“村長是哪位?”

“我是村長我是村長。”

從人群中擠出一名中年男子,對着幾人,不光陪笑還得不停地點頭哈腰表示尊敬之意。

這時,男人朝着身後的兩個人使了個眼色,只瞧見另外兩人擡出個木箱,打開後,是一箱白銀。

見錢眼開的老村長兩眼放光,咧着嘴不停地彎腰致謝。

“多謝吳仙師,多謝吳仙師,多謝吳仙師!”

販賣妖怪?

林水月以前只聽說過販賣人口,沒想到妖怪也能被販賣。

而且……這些人姓“吳”?

林水月仔細打量起他們。

雖然憑外表打扮實在辨不出什麽,不過他們每個人的所用之劍确實與溫時雪所用的那把有幾分相似,而且她記得流影閣的老板娘說過溫時雪之劍就是出自南海吳家。

如此說來這幾個人定是吳家子弟,但是為何要買妖?

被稱作“吳仙師”的男人又說:“如今錢貨兩清,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與我們做交易,是知道規矩的。”

村長緊張地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當然當然,這事傳出去對我們也沒好處。”

“等等。”

就在此時,忽有一男子站了出來,毫無防備地,“噗通”一下跪在村長面前,拽着他的衣裳苦苦哀求。

“村長,這只狐妖畢竟救過我們,這世上有那麽多妖,我們以後還可以去找別的妖怪,要不此事還是算了吧……”

許是良心不安,在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的時候,僅有一人願意為他們村子的救命恩人說一句好話。

直至聽到此話,尚存一絲意識的溫時雪才緩慢擡眸看了過去。雖然因血液流進眼睛裏有些看不大清晰。

村長恨鐵不成鋼似的将男人狠狠踹翻在地。

“你瘋了!”

“放過他,萬一我們販賣妖怪的事情暴露,你知道整個村子會遭到妖物怎樣的報複嗎?”

立即一片噤聲,包括曾經對溫時雪流露善意的夫婦二人,更有以“朋友”自稱的幾名小孩。

幾乎沒有人想救下一只狐妖,哪怕他們曾經受恩于他。

在這樣的壓抑氛圍下,男人瞬間失語。

他們石清村地理位置偏僻,因為沒有收入來源只好販賣妖怪換取錢財,而這幾名仙師向來出手闊綽,一次交易幾乎能保村名一年生活無虞。

正如村長所言,若是放過狐妖,他們靠販妖為生的事情走漏風聲必定招來禍患,那他雙親妻兒又該如何?

世人皆會權衡利弊,男子也不例外。

雖然會受到良心的譴責,但在絕對的利益面前,男人只是看向受了重傷的狐妖,眼中閃爍着虛僞的淚光。

“對不起……”

溫時雪沒有太大反應,只微微垂下腦袋,唇角揚起一絲笑容。

“這樣啊……”

林水月心情很是複雜。

她曾一度以為溫時雪好不容易遇上了好人,終于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誰承想竟是妖販子,在此之前,他還救了出手人家。

就算是恩将仇報也不帶他們這樣的。

林水月直呼不值得。

夜已深,空氣間濕度增加,混合着溫時雪身上溢出的血氣,周圍像是氤氲着濃重的血霧。

頓時,她只覺得心裏憋得慌,像是有塊巨石硬生生地堵在胸口。

-

沒有一絲光亮的石洞深處。

吳家弟子将買來的狐妖随意地丢棄在一旁,幾人圍坐在篝火一起商讨接下來的事宜。

其中一人提醒道:“師兄,這狐妖萬一跑了怎麽辦?”

“那也得他有本事跑得掉才行。”

說話間,為首的吳仙師一把揪住他的白發,翻手成訣,咒術結成,頓時,溫時雪左頸側多了道醒目的深紅咒印。

以禁術為引,刻上咒印,套上枷鎖。

原來,這就是他咒印的由來。

與此同時,禁術被強行種進身體,與妖性産生共鳴,不得已讓他顯露狐尾和狐耳,緊接着,像物理複制似的,七條妖尾上都多出一道相同的咒印。

吳仙師面露贊賞之色,“不錯,還是個七尾狐妖,就是可惜血統不純,是個半妖。”

有一人眼放精光,躍躍欲試地道:“師兄,我聽說狐妖的心髒是鑄劍的最好材料,要不我們……”

吳家本就是鑄劍世家,對兵器最為癡迷,這麽好的煉器材料擺在眼前怎能不動心?

吳仙師狠狠瞪了他一眼,“現在還不是時候。”

言外之意:要等榨幹他的最後一滴利用價值之後再挖出心髒。

回過頭,吳仙師上下打量着溫時雪。

“狐妖,你叫什麽名字?”

溫時雪低着頭沒有搭話。

不久前,他或許還叫“溫時雪”,不過現在,他尤其厭惡“溫時雪”這個名字,也不想再聽到有人用此名字喚他。

“算了,自求多福吧。”

見他不語,吳仙師也懶得多說,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便将人關進被種下層層禁制的地下室。

不大的地下室點了一盞燭燈,可以說是一覽無餘。

從四周這亂糟糟的環境來看,在他之前已有不少妖物被捉來此地,至于結局不用想也知道。

溫時雪試着往外方向走去,結果甫一接近出口處,四周設下的禁制便會與他身上的咒術一道,給予他一種被烈火灼燒般疼痛。

他伸手按了按咒印,面色依舊平靜,又靜靜地往回走。

這樣被囚禁着,仿佛又回到了狐族一般。

不久後,幾人的談話聲陸續地傳來。

溫時雪似乎沒在聽,不過林水月卻很有興趣。

從對話內容可知,他們确實出自南海吳家。

吳家是有名的鑄劍世家,行事光明磊落,不過這幾人總愛動用歪門邪道的點子。

比如,他們最愛用妖怪的血肉鑄劍。

即便如此,他們并不想自己用妖怪血肉鑄劍一事暴露,無奈之下只能馭妖捉妖,這樣就能置身事外,将自己摘個幹淨。

在此之前,他們通過買賣的手段買來可用的妖怪,可惜都活不過一段時間就被更為強大的妖怪所殺。

他們也數不清這只狐妖是買來的第幾只妖怪,只希望他能多發揮點作用,最後,等再無利用價值之時就挖出心髒,以妖族血肉築成一柄新劍。

至于現在,他們只在乎能否利用狐妖的武力值替他們多殺幾只妖怪。

後來,事實證明,他們那一箱白銀沒有白花,狐妖的成長速度确實很快,不似兵器勝似兵器。

就目前而言,溫時雪有句話沒說錯,他确實很擅長殺人。

只是有一點較為出乎意料。

“真惡心啊。”

吳仙師盯了盯他頸間的咒印,見他唇瓣微微揚起愉快高興的模樣,頓時,露出嫌棄厭惡的神情。

“分明在殺人,居然還會興奮。”

溫時雪只是笑着按住咒印,其實并不在意他說的話。

即使被人當作屠妖兵器來利用并非他本願,可時間久了,他的确從中體會到別樣的樂趣。

這很有趣。

唯一不好的點在于,身上咒印會對他的情緒産生強烈的反應,他需要花費時間去平複心緒。

最顯著的方法便是透過石縫觀賞月色,而在這狹小的空間,似乎也只有這一種娛樂活動。

直到有一次,吳家子弟無意中帶着他又回到石清村,只見到烏鴉啼叫,滿地狼藉,屍橫遍野,明顯不似人後為而留下的痕跡。

吳仙師斜睨了眼溫時雪,仿佛試圖想從他臉上讀出點情緒。

“高興吧,他們都死了。”

石清村販賣妖怪一事早晚露餡,被妖怪報複屠村也是遲早的事。

溫時雪看上去并無太大反應,或許是因為他早就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了。

當然,也包括這些囚禁利用他的吳家子弟。

所以當有一人想趁他入睡時偷偷剜出他的心髒時,溫時雪才會毫不猶豫地用利爪穿過他的胸膛。

做着殘忍之事,又有保持着孩童般的天真。

溫時雪微微歪了歪腦袋,始終保持溫溫柔柔的笑容。

“是想要我的心髒嗎?”

男人雙目猩紅,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說不出半個字,掙紮着想要握住插|入胸膛的尖爪。

他的聲音很輕,語速極為緩慢,如微風輕輕拂過面龐。

“可我不想給你……”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或許是因為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在男人死後,溫時雪随手撿起地上的一柄劍用作防身,無視囚禁他的禁制,直直地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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