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自滋長

第25章 暗自滋長

小一盯着宣瓊的臉, 沒什麽表情。

宣瓊也不在乎,把話題扯了回去。

“殘陣”宣瓊摸了摸腳下的沙地,指間黃沙流過, 有些酥癢 ,“方才你們發來時我在這裏走了幾圈, 沒見到任何陣眼。”

小一哼了一聲:“黃沙之下有千尺, 這陣至少存在了有千年, 而且絕非常人能設。”

宣瓊把扶搖戳立在地上, 沖小一道:“小弟, 勞煩告知下扶搖,讓他解個陣。”

小一無語一陣, 道:“你說話他聽得見。”

扶搖劍身亮起青黑色的熒光,周身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流盤旋, 細微的黃沙沙粒随着氣波起起伏伏,模糊了劍尖處亮着微光的精細紋路。

長熒蹲在宣瓊身側, 觀察扶搖劍的變化。

有時揚起的一片黃沙迷了眼睛,他便随手扯了一塊布料揉擦,回過神來時, 只見宣瓊盯着自己,盯着自己手中這塊布,又或者說盯着自己手中這塊,來自宣瓊衣擺的布。

“沒事, 你擦,你慢慢擦。”宣瓊不介意道。

長熒忙放了手,窘宕地起身, 随便往哪兒走去。

宣瓊無奈勾了勾唇角。

良久,風停了, 光暗了。扶搖劍自己從沙土中抽了出來,在宣瓊身側打轉兒。宣瓊只覺識海嗡鳴了一陣,頭暈目眩,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小一盯着扶搖聽了一會兒,直接道:“他說沒什麽用。”

“混蛋魚,你又瞎說八道!”扶搖氣急敗壞語氣中還帶了一絲疲倦的喘,“我明明說的是我解不開這陣,也打不破壓制修為的結界。”

那不還是沒用,解釋什麽?

小一冷哼一聲。

小一攏了攏自己的兜帽,道:“大人,我們還是自己找法子破了這陣,離開這裏吧。”

“怎麽找法子,我是實在沒辦法。”長熒欲哭無淚。

身後枯林成片,斜散的枝丫像一群張牙舞爪的枯瘦鬼影,身前是茫茫黃沙,不知邊際,他們就像黃沙中突兀而立的幾只仙人掌,從高空俯瞰,渺小如一點,微小至極。

也不知這陣究竟有多大,更不知這陣是否會對他們造成影響。雖說是殘陣,但這麽浩大的陣勢,誰也不能确定完全沒有危險。況且他們現在被壓制了修為,處境之困,不言而喻。

“你們來的時候從哪個方向過來的?”宣瓊方才又不死心地探知了一下地下的陣眼,當然還是沒有任何結果,“路上可有遇見什麽奇怪的現象嗎?”

“順着冥河一路東下。”小一道。

“不過百裏,中途河水有過幾次改道,現在這裏位置大概要比正東稍微偏南一些。”長熒補充道。

宣瓊沉默着思考了一會兒,想到那張地圖上無極樹東南百裏處确實畫了一處極似法陣的圖案,是同心圓。

自從桑落那裏扶搖劍吞了崇光,雪山上長熒融了補天石,宣瓊就對地圖上的東西有了很多新的猜測。

比如這個同心圓,他以為是另外一個神兵輪回木的存在之地,但這破地方風雨不至,日光不現,活物壓根兒沒有幾只。

《器典》上,對玄級神兵輪回木的記載雖寥寥數語,但該說的都說了。

它的歸寂是要有無比刁鑽的環境要求,否則就只得隕落。萬萬年來從未有過大靈器隕落的現象,這些神器必然是客觀存在的。

這同心圓,就不可能是指輪回木了。

為什麽會有一處陣法在這世外桃源?為什麽在那張地圖上會單獨把這陣标記出來?又有一問如為什麽原本藏在人間默默歸寂的神兵,卻一個一個出現在了這裏,還能被他們發現,比如崇光劍,比如補天石。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上宣瓊心頭,或許是曾經的聖人們隕落前,将各自的靈器帶入了這種地方,不然為什麽萬年來人間流傳着聖器的說法,卻始終不見他們蹤影呢?

陣法說不定就是先哲們來到這裏,又離開的痕跡,如果能在人間找到對應的法陣,就可以很好的佐證他的猜測了。

那麽新的問題又來了。

“我們的法力都被壓制了,這算不算異常?”長熒問。

宣瓊沉思。

既是傳送陣或是召喚陣,為什麽還要有壓制修為的結界存在?宣瓊的修為剩了不到一成,為什麽他們三人被壓制的程度還完全不一樣?除非……

宣瓊想到了長熒提過的無極樹,他說,前輩們目睹了無極樹枯萎的過程,明顯感受到天地間驟然消失了一大片巨大的靈氣。

除非桃源類似于一個容器,只能容納固定的靈力,而聖人們身上的靈力太過強大,一同出現在這裏,會擔心桃源爆裂崩塌,所以設置了壓制結界,而程度上的差異或許就像小一可以聽見扶搖說話,而他們不行那樣,是種族不同造成的。

長熒是天生地養的神,而宣瓊是人,小一是妖,所以才會這樣。

這般想來,看似十分合理,亦能解釋得通所有的異常。

但總覺得差了點什麽,有些不對勁。

宣瓊的四肢有些發涼,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輕微的發抖。

長熒看到了他的動靜,把扶搖劍往宣瓊懷裏一推。

扶搖一愣,旋即明白了長熒的意思,自主發着熱,做了主人的熱源。

“我沒什麽事,稍微受了點涼,一會兒回去就喝碗姜湯。”宣瓊回神,向長熒露出一個讓他寬心的淺笑。

“咱們原路返回吧,這陣法與結界,應該不會阻礙我們的行動,畢竟不是為我們而設的,或許不需要破解。”宣瓊斷定,拍了拍長熒的頭。

長熒眼神一亮,開心道:“那走吧!”

小一緊緊抓着長熒的衣袖,和他一起走在前面,一點目光都不留給身後的兩人。

長熒早就發現了小一對宣瓊和扶搖若有若無的敵意,這會兒沒什麽事,壓低聲音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宣瓊和小扶搖啊。”

小一只瞪了一眼身後宣瓊的衣擺,沒做到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嘴裏的話揉了三四遍,才對長熒說。

“我是魚的時候,差點要被你後面這個人殺了吃,我能喜歡他就怪了,沒準那個劍還是作案工具呢!”

扶搖聽見小一的絮絮叨叨,滿臉生氣,跟在宣瓊身後又嗡嗡了一陣。

讨厭的臭魚,他是靈器又不是殺魚的工具。明明就是因為小主人抱了他,卻不抱小一而吃醋,真會賣慘。

小一才沒賣慘,他就是東山天池那會兒從宣瓊手裏死裏逃生回到桃源的鯉魚。

好不容易從宣瓊手裏鑽了出來,差點命喪他口,能不讨厭那個人嗎?

待到家時,天色已是十分昏暗了。

長熒為小一單獨收拾出了一間房,強行留下了要變回魚睡魚塘的他。

“變成魚小心明天把你吃了。”長熒威脅道。

而後又不由分說的送了他幾大包自己穿不了的衣裳,塞入了房間裏。

小一站在一堆比他高的衣物中,微微發愣。

等到長熒關上他的門并熄了燭火,室內只剩他一人時,他才呆呆的收拾了東西躺到了床上。

正如宣瓊所言,那陣法沒有鎖住他們。

走出邊界就失去了它的功效,他們又來來回回研究了一番,依舊找不到陣眼,也破不開邊上的結界,只好放放棄将此事記下,原路返回了。

扶搖能和宣瓊說話了,自是非常欣喜,剛出陣就在識海裏和宣瓊颠三倒四抱怨了一番小一吃醋的行為。

宣瓊當樂子聽了,還安慰扶搖了一陣。

但估計是太疲憊了,宣瓊回到院子裏一句話也不說抱着東西去沖澡了。

長熒知道扶搖與崇光劍依舊處于融合階段,到現在話也說不明白。

于是他抱着扶搖劍爬上了宣瓊的床。

“你,小主人,做你什麽啊?”扶搖吓得靈體現身,口齒不清道。

當然,他沒忘記自己要珍惜靈力,所以現在浮現在長熒眼前的是一團幽幽的藍霧。

“快過來!”長熒忙伸了手去抓扶搖,把他塞回了劍裏。

扶搖哆哆嗦嗦回到了劍裏,劍身輕顫,長熒只穿了亵衣褲,松松垮垮的有些慵懶,他把扶搖劍抱在懷中,閉上了眼,心口處隐隐亮起紅光。

沒過多久,長熒身上的筋脈也發着淡淡的光,透過皮肉展現了出來。

扶搖躺在長熒懷中,原本浮躁的心突然就冷靜下來。冥冥之中,長熒身上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幫他穩定心緒,安定魂體。

緊接着,一股完全異于天地靈氣的至純之氣,從接觸他的少年的皮膚上傳了過來,溫溫熱熱地傳至心裏,又有絲絲涼意沁骨,卻舒适非常。

扶搖瞪大了雙眼,無比震驚。

他小主人,不是向他輸送靈力,而是燃了他的精魄,燃了他身體裏的那火,給他輸送天地最原始的,甚至說只存在于混沌時期的原初之力!

這之中還帶上了他個人以精氣為代價的祝福,源源不斷,如潮水一般湧入他自己的體內。

“夠了,小主人,不用……”扶搖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本能,拼命吸收着遠古的力量,說話也變順溜了,“快停手小主人!”

他忘了,長熒現在聽不見,也聽不懂他的劍鳴。

扶搖感動的眼裏盛滿了淚水,紅紅的。他隔着劍,看着将自己擁入懷中的少年。

“小主人……”

長熒沒聽見,今夜這次修煉持續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扶搖缺少的靈力已經充裕的不能再充裕了。

他和宣瓊努力了一個多月,竟不如長熒幾刻鐘的貢獻。

不過,這也不能比較,宣瓊沒有長熒的原初之力。若沒有宣瓊,壓根也就不存在扶搖這個劍靈。

長熒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額角挂着涼涔涔的汗珠。

他解開了胸前的幾根衣帶,散了散身上的熱度。方才聽見院外有開門的動靜,許是宣瓊回來了。長熒緊急停止了輸送力量,倒在一旁,癱在被子上輕喘着氣。

以魂補魂,長熒用這種方式幫了扶搖,自己也有些虛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只盯着漆黑的房梁,滿腦子空白。

“你在做什麽?”

長熒翻了個身,背對着宣瓊,裝傻道:“沒做什麽啊。”

宣瓊一進門就看見長熒的衣衫和被子糾纏在一起,手裏抱着扶搖劍。

宣瓊走了過來,接過扶搖,扶搖小聲說了什麽。之後宣瓊看向長熒的眼充斥着複雜的感激和糾結。

“快休息吧,今天好累好累的。”長熒道。

宣瓊靠近了床邊,這才看清半邊身子落在月光下的那人。

長熒仰頭,望着宣瓊滴着水的發絲,同樣看見了月光下晶瑩的小東西順着柔順的黑發滑落,在發梢處聚成小小的一滴,而後依依不舍地掉落。

長熒的目光盯着宣瓊臉頰處那道傷疤,唇瓣抿在了一起。

宣瓊把劍放在了一邊,坐在床沿,向長熒伸出了一只手。

“這又有什麽,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你不怪我嘛?”

“怎麽會?你把他修好了,拿着玩兒也随便你。”宣瓊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轉了過來,往自己身邊帶了帶,“怎麽會突然這樣想我?是我今天對小一的态度讓你……”

話未說完,長熒便搖頭搖成了撥浪鼓。

“哈哈……”宣瓊忍俊不禁,捏了捏長熒的臉,“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別捏。”長熒扒拉了一下宣瓊的手,無濟于事,被宣瓊握住的地方很快就紅成了一片。

宣瓊回過頭來,看向空蕩的地板,那裏被打上了月光色的銀白,窗棂的倩影安靜地躺在那裏,陽臺上的那折桃枝,映在地上的影子亦無比挺拔。

“我怕他是壞人。”宣瓊解釋道,“畢竟這麽久了,突然多出來一個這麽奇怪的人,我擔心他對你心懷不軌。”

長熒應了一聲,頭埋進了宣瓊的臂彎。

“怎麽了?”

長熒悶聲道:“你不怪我嘛?就是,我給扶搖送靈力,還用了火……你說不能随便對別人放開識海的……”

宣瓊一愣,想到那次雪山上他對長熒的話,敢情這小子是記着這件事才遮遮掩掩的啊。

“所以,我就,只開了一個小口。”長熒悄悄側頭,看着宣瓊,“你不怪我嗎?”

長熒臉色蒼白,帶着尚未退卻的紅暈,眼睫半垂着,一副疲憊的模樣。

宣瓊心裏有一根莫名的弦輕輕撥動了一下,他看着長熒的臉,忽然就覺得有些口渴了。

“我怎麽會怪你,你聽了我的話,我……你……”宣瓊欲言又止到最後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知道盯着長熒的臉看。

長熒感覺自己臉上被盯出來一個洞,渾身不自在,開口道:“怎麽,咳咳,怎麽了?”

他嗓音有些喑啞,開口聽見了不對勁,還咳了兩聲清清嗓子。

咳的兩聲砸在的宣瓊心弦上,那弦激蕩無比。

要命。

宣瓊艱難閉上了眼,暗罵自己一句畜生,而後松手,從旁側拽了被子粗暴地堆到了長熒身上。

“你看你現在不舒服的樣子,一定很累了,早些休息吧。”宣瓊道,随後起身匆匆撿起自己的佩劍,“我……額,我今晚去隔壁屋子休息,就不打擾你了。”

長熒的腦袋從被子裏鑽了出來,疑惑道:“可是今天還沒上藥?”

長熒的藥沒上,宣瓊受傷的地方也沒上。

“明,明天補上!”宣瓊出門的動作有些慌亂,大力關上了門。

陽臺上的桃花瓣輕輕抖了抖它的身體,在夏夜裏舒展着一瓶春色。

宣瓊黑着臉,握着劍快步走出了院落。

他止不住自己逐漸沸騰起來的心跳,在暗室中滋長起來的心情令他出奇的煩躁。

練練劍吧。

于是扶搖陪他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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