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

場面有個很明顯的靜止。

發呆的這半分鐘裏, 方知墨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麽這年頭體育生都這麽關心心理健康,難道打籃球其實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副作用。

不然為什麽一個兩個都來約他去聽這個。

搞得他都真的開始對這個活動有一點好奇。

第二反應才是,楚洵, 是怎麽想的呢?

換做同系有一點熟悉的同學來約他, 方知墨都大概率會因為社恐而拒絕, 更不要說是才見第二面的楚洵。

光是從音樂大樓到食堂,那麽一小段路, 他就尴尬得要命了, 還要跟楚洵單獨坐在一起坐幾個小時!

想想就恐怖。

……更何況,他原本就是為了躲X而刻意鴿掉的這個活動, 現在又轉頭答應同別人一起去,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不說,萬一要是在那裏撞上什麽人——

雖說對方不一定認得出來自己, 可尴尬很多時候本來就是單方面的, 方知墨對自己沒什麽信心, 怕當場尴尬丢臉。

于是他站在高他兩級的臺階上, 手搭在樓梯扶手邊,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了……”

“不是周末不回去嗎?”楚洵問, “還是你那天有別的事?”

“……”

方知墨心想, 我确實是不回家, 也沒有別的事, 可這跟我不想跟你一起去, 似乎, 沒有必然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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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真的還沒有熟到單獨約着出去玩的地步呀?

方知墨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因為他在臺階上, 比方才愣了更長的時間,才有些磕絆地道:“嗯,沒有別的事,但是、最近上課有點累,想趁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對楚洵,方知墨沒想刻意去編什麽理由,而且這段話在他眼裏,也已經是對一個并算不上親近的、只能稱得上是“一名認識的同學”的得體婉拒。

可不知為何,話音剛落,楚洵神色就暗下去了一些。

他盯着方知墨看了一會兒,抿住唇,卻并沒有再說什麽,低頭,輕輕撣了一下黑傘上的雨水。

大概是對方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看,方知墨想起自己剛剛還是多虧了他的傘才沒有變落湯雞,有些尴尬地捏了一下扶手,連忙思索着要找補。

結果還沒開口,就見對方擡頭,沖自己擡了擡下颌,道:“那回去吧,頭發記得擦下,別感冒。”

方知墨方才打好的腹稿立時消失不見。

他有些懵地眨了眨眼,輕聲應:“……喔,好的,謝謝。”

本就不太擅長回應來自不熟的人的關懷,他幹巴巴地道謝完,就也不知道再說什麽,面面相觑幾秒鐘,方知墨後退兩步,率先狼狽逃竄。

還算鎮定地上了二樓,剛繞過拐角,方知墨才輕悄悄地倒退回來,從樓梯縫隙裏歪了一下腦袋,偷看了剛剛的方向一眼。

卻發現楚洵剛從原地離開。

楚洵步子很慢,正一邊走,一邊垂着眼,慢條斯理繞着那把傘的按扣。

大概是剛剛在那個地方站立太久,傘沿上滴下來的雨水已經在那塊兒彙集了一小灘水窪。

方知墨收回視線,腳步加快,上樓回了宿舍。

雨下得太大,剛剛又在外面耽擱了不短的時間,他關門回身,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冷得他打了好幾個寒顫。

找出一條幹毛巾罩在頭頂先揉了揉,又給吹風機插上電,一邊吹頭發,一邊又想起方才的情形。

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明明是那麽高挺的個子,所以方知墨懷疑自己是瘋了,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從他的表情和背影裏看出“落寞”兩個字,差點以為自己幹了什麽很過分的事情。

所以,要不是楚洵及時開口讓他“回去”,說不定自己就腦子一抽,真答應了去那個什麽鬼講座。

可能人在落寞的時候,看誰都有自己的影子?

但話又說回來了,楚洵那副模樣,又好像比某個人輕飄飄的“OK”和“行”,看起來還要在意得多。

陡然想起X,方知墨情緒一下又低落了下來,像原本輕飄飄走在雲端,又一跌回到平地。

撥弄頭發的動作也跟着慢了下來。

等頭發吹到半幹,方知墨還是沒忍住,摸過手機,翻出微信。

和X的對話框仍舊停留在那條下雨了帶沒帶傘的問句後。

方知墨看了一會兒,将手機鎖屏,收拾了洗浴用具,準備去浴室洗個熱水澡。

正打開門,卻又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

孟宥打聽來的情報裏說,魏明軒跟楚洵同隊,還是同級。

那楚洵跟自己一棟宿舍樓,對方會不會也在?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方知墨立時頭皮發麻!

他呆站了幾秒鐘,火速又關上門,猶豫了又猶豫,雖然在心裏唾棄自己一萬遍,但還是很慫地放下臉盆,重新拿出吹風機。

算了,就吹一吹好了。徹底吹幹,應該也不會感冒。

他将風力調至最大,對準腦袋狂吹了一波,只是一邊吹,還一個噴嚏接着一個噴嚏地打,眼淚水都要飚出來了。

-

窗外雨聲太大,雷聲轟隆,一陣接一陣。

方知墨這一覺睡得不算安穩,也昏昏沉沉,翌日一早,是被電話聲音吵醒的。

他在枕頭下方胡亂摸索,摸出手機,剛按下接聽,孟宥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了過來,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

方知墨頭有點隐隐的痛,思維難得遲鈍,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麽,也沒什麽力氣說話,只胡亂“嗯”、“啊”了幾聲。

孟宥頓住:“你嗓子怎麽這麽啞?”

“啊?”方知墨張了張嘴,“啞了嗎?”

“你自己聽不出來嗎?跟破鑼似的。”孟宥頓了下,“你是不是感冒了?昨天淋雨了?”

方知墨動了動眼皮,摸了下額頭,又放下,有氣無力道:“應該沒有吧,摸着腦袋……好像沒有很燙,可能就是沒有睡好。”

“那就好。”孟宥又說,“昨天雨太大了,說是下了五個東湖,外面基本全淹了,連地鐵都安的防洪欄呢,所以我跟芃芃直接在網吧裏睡了一夜,現在人都快不行了。不過現在雨停了,路上水也快清幹淨了,本來想喊你一塊兒出來吃飯的,但聽你這嗓子……你想出來不?”

“不了……”方知墨有氣無力道,“只想睡覺。”

“那行,估計這會兒車也不好打。”孟宥也不意外,“你好好待着休息吧,多喝點兒熱水。”

挂斷電話,寝室裏又陷入安靜,那陣頭疼愈發明顯,方知墨原本想點個外賣,但劃拉了兩下屏幕,就實在撐不住,将手機扔到一邊,繼續閉眼睡了。

再醒來時簡直不知道何年何月身在何處,太陽穴一跳一跳,腦袋重得要命,仿佛有人拿大錘子在他腦海裏哐哐猛砸。

他迷瞪了一會兒,伸手再一摸額頭,就被觸及的溫度吓到。

……好像發燒了。

短短半小時的時間就燒到燙手的程度,不必量體溫也知道肯定是高燒。方知墨成年後還沒這麽嚴重的感冒過,緩慢思索了幾秒,覺得大概應該先買個藥。

剛摸過手機,打開外賣軟件,還沒等費力地思索應該買的退燒藥名稱,就彈出來一個語音通話邀請。

一般會給他打來的也只有孟宥,方知墨掃了眼對方那個熟悉的黑乎乎頭像,下意識地就按下接聽。

正好,要孟宥幫忙帶點藥回來。

結果他還沒說話,那頭便傳來一道有些熟悉的男聲,比上次語音裏多了幾分啞意——

“終于理我了。”那人說,“我還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

“……”

方知墨呼吸都屏住了。

他花了兩秒鐘,先從這道被電流渡得有幾分失真的低沉男音,和這幅總之不可能是孟宥會有的淺淡失落語氣裏,認出對方是誰。

他一下哽住。

不是孟宥,是X。

自己又看錯了頭像。

……他們兩個這個像得要命的頭像,到底什麽時候可以換掉?

手中握着的手機一下燙得仿佛山芋,溫度都快趕上額頭的溫度。

方知墨第一個念頭就是挂掉,假裝是貓不小心碰了手機屏幕——

以兩人現在的關系,這無疑是一個相當越界的行為。

先不說兩人聊天這麽久,最多也只是互相發過幾句語音,不管魏明軒這個人實際如何,至少在跟方知墨聊天時,表現的是相當有分寸感的。

更何況,方知墨刻意冷了對方這麽多天,他發什麽自己都不回,是人也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為什麽會突然打來電話?

方知墨想不明白,但遇到尴尬事就社恐逃避的習慣已成肌肉記憶,他将手機拿得離臉遠了一點,結果手指頭剛要按上挂斷鍵,就聽聽筒裏的那道男聲道——

“先別挂。”

“……”

被一下預判了行為,方知墨按在挂斷鍵上的手指頭堪堪停住,熱意一下漫到了脖子根,說不出是被猜中心思的害臊,還是只是因為發燒更嚴重。

可也就真的沒敢挂了。

他裝了一小會兒的啞巴,小聲道:“沒有想挂。”

那邊沉默,微沉的呼吸聲透着聽筒傳過來,一下一下,像撓着方知墨耳膜,半晌,才道:“那為什麽不說話。”

這還能有為什麽,當然是被你吓懵了。

對于一個i人來說,朋友不說一聲就突然找上門來,和一直文字交流的網友突然打來電話,是差不多的恐懼程度。

社恐會剝奪一個人所有的攻擊力。

不管在這之前方知墨有多少情緒,但突然一下被迫跟他直面對話,還是喪失了所有底氣。

“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麽……”方知墨哽了半晌,磕磕絆絆,“你、你怎麽突然打電話啊?有什麽事情嗎?”

那頭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仍然是克制的壓抑:“抱歉,不是故意想打擾你。”

“但你這麽多天都沒有回我消息,我以為,你不打算理我了,所以來問一問,是不是以後都不想理了。”那頭音調緩慢,“這樣,算有事情嗎?”

方知墨:“……”

……啊?

事情從對方主動打來電話這一刻起,就變得每一秒都出乎方知墨的預料。

男生的聲音絕算不上兇,語氣也平和,可就是莫名有股子出乎意料的強勢,和之前在微信裏文字聊天、和偶爾的幾句短短語音,判若兩人。

像在質問。

如此直白的問話打破了方知墨所有的腹稿計劃——他本來也沒有什麽腹稿。

攻擊力徹底退化為零。

方知墨腦子裏因為震驚和高燒引發的頭痛而糊成一團,傻了半晌,只擠出幾個字:“沒有啊?我沒有不理你啊,我就是……阿嚏!”

捂着嘴巴不吭聲了。

那頭立刻道:“你感冒了?”

“……嗯。”方知墨啞着小嗓子,像立刻有了個好用的理由,連忙磕磕絆絆道,“我是真的感冒了,不舒服,所以才沒有回你消息。”

他小小聲補充:“不是騙你。”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呼吸一點點從沉重變為平緩。

方知墨捂着鼻子,有點忐忑:“喂?”

“抱歉。”那頭再次開口,男聲緩和了些許,“我不知道你身體不舒服。你吃藥了嗎?”

“沒有……”

那頭又安靜了幾秒,然後問。

“那你宿舍幾號門?我給你買個藥。”

“啊?不是,我——”

方知墨被對方的自作主張驚呆了,但他腦袋痛,原本就不算靈巧的口舌愈發笨了些,胡亂地就道:“我不要你買藥,你不要過來……我寝室特別亂、不是,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我們,本來就不是很熟啊?你人怎麽這樣啊?”

方知墨已經知道兩人的确是校友,對方還是與楚洵同級的體院學生,此刻,對方提出幫他買藥,他幾乎下意識地就以為對方是要直接上門逮他。

……怎麽可以!

他連約好要去的見面都會提前一周糾結當天的穿着,更不要提眼下自己又病又餓,縮在床上,連臉都沒有洗,一定很醜。

本就生了病,又着急,嗓子越說越啞,也越聽越可憐。

那頭男聲沉默了許久,才張口:“……我只是打算給你點個送藥到家,沒想來你寝室。”

方知墨啞住。

那頭仿佛是嘆了口氣,聲音愈發放低了些,語氣慢慢的,幾乎像在哄了:“你又沒讓,我怎麽敢來找你。”

“你別害怕。”

就跟送早餐一樣,明明是自己趁着訓練的間隙買好,又發消息讓他出來拿,但也只是站在另一條的樓道邊上,遠遠看他,還要說是請人帶的。

他早知道方知墨膽子小,所以當無名無分,他就是再想,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吓他,等待本來就是暗戀者最擅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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