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方知墨在自動販售機買了兩瓶冰飲。

等東西滾出來的間隙, 他借用借用販售機玻璃門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儀表儀容——

是暗色玻璃都擋不住的臉紅，臉蛋的顏色明顯和手臂不一樣，估計看在楚洵眼裏，更加明顯到離譜。

玻璃裏映出的人輕咬下唇, 神色懊惱。

……為什麽總這樣？

……明明楚洵才是說了好多次喜歡的那個, 他為什麽不臉紅啊？他們體育生喜歡人就這麽淡定的嗎？

自動販售機“哐當”兩聲, 滾出兩聽可樂。

方知墨彎身，将可樂拿出來, 兩只手一邊一個, 将冰冰涼涼的可樂瓶身分別貼到了自己發燙的臉頰上。

反複好幾次，但臉蛋還是滾燙滾燙的。

現在的模樣太丢臉, 他打算就在這裏站到等臉降溫了再回去，忽然，衣服口袋裏就傳來一陣震動。

方知墨一只手将兩聽可樂摞到一起, 連忙把手機拿出來, 下意識正要按接通鍵, 卻從沒有手機殼的光滑觸感上意識到這是楚洵的手機。

……自己方才幫他拿着, 就一直忘了給他。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沒有人名，只有一串手機號，方知墨怕是什麽重要電話, 顧不得再害臊, 連忙一路又小跑回去。

楚洵仍單膝蹲在那裏掰鏈條。

方知墨先将兩罐可樂放在一旁的長椅上, 再跑過來在他身邊蹲下, 将手機舉到他臉前, “你有電話打過來, 要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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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楚洵瞟了一眼屏幕，卻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 偏了下頭，意有所指，“沒手，你幫我拿着手機？”

“好。”方知墨立刻按下接通鍵，将手機小心翼翼貼到他耳邊，又小聲問了句，“這樣可以嗎？”

“可以。”楚洵先低聲應了他一句，這才同那頭對話，“喂？”

那頭是道聒噪的大嗓門男生，聲音之大，讓蹲在一旁的方知墨耳朵都被震得發麻。

這男生張口先問楚洵之前隊裏那個那個髒兮兮的簽名籃球放在哪個置物櫃。

楚洵想了下，報了個數字，又問：“還有事嗎？”

“有事有事。”那頭語調立刻變得跟方才不同，“就是，有個事，我突然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就是，你說你喜歡人鋼琴男神，那你豈不就是個gay子啊？？”

楚洵：“……”

方知墨：“…………”

方知墨不算自戀，當然沒有到聽見“鋼琴男神”四個字，就覺得一定是在說自己的程度。

可誰讓這四個字和楚洵聯系在一起，指向性就足夠明确，他抿了下唇，握着手機的手都有些不穩了，尤其他現在又是個右手抱着雙腿蹲着、很乖很乖的姿勢，被這麽一吓，身體都忍不住微微晃了下。

楚洵動作一頓，看了眼方知墨，騰出手來将他扶了一把，說了句“小心”，又蓋着他握着手機的手，重新将手機貼向自己的耳朵。

他手掌寬大，幾乎能将方知墨的完全蓋住，力氣也大，方知墨沒抗議他明明有手了為什麽還不自己将手機拿過去的事，只是覺得他體溫好高，只是一雙手，就輕易讓自己剛剛才被可樂罐降過溫的臉蛋的溫度又升起來。

“嗯。”楚洵語氣沒什麽耐心地反問對面，“所以？”

那頭卻不說話了，微妙地安靜了兩秒鐘，忽然道：“等下！”

“你身邊是不是有人？？”那男聲大叫道，“我剛剛怎麽聽見個聲音，你還跟人說話了？不對勁！！！好像是男的！”

方知墨：“！”

他驚慌地睜大眼，立刻抿住唇屏住呼吸——好像這樣就能穿越回三十秒鐘之前，假裝那時候發出聲音的不是自己。

另只手還下意識地伸出來揪住了楚洵的衣角，一邊拼命沖楚洵搖頭，要他幫自己打掩護的意圖很明顯。

“不會就是鋼琴男神吧？？”那頭唠唠叨叨，又自顧自否認，“不可能！之前在球場你都那德行，要是真的弄到手了，我不信你會這麽淡定，嘶——但怎麽說呢，主要你剛剛跟你旁邊那人說話的語氣——”

如果說剛剛聽見“鋼琴男神”四個字，方知墨還只有程度為十的尴尬，可此刻對面很可能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再聽這個無比彩虹屁的稱呼，尴尬程度就瞬間飙升至五十。

于是愈發用力地拽了拽楚洵衣服。

楚洵衣擺被他扯得歪歪扭扭，露出一截緊實腰腹，他又看一眼方知墨，手上用力，“咔”一下掰了下鏈條，漫不經心道，“我什麽語氣？”

那頭男聲：“反正就是一輩子不可能對我有的語氣。”

楚洵輕嗤一聲，左手用将最後一根鏈條掰上去，又撥了把腳踏，自行車輪子重新順暢地轉動起來，他才将手一松，懶懶地搭在膝頭，“算你有自知之明。”

“主要是你是gay這事太詭異了你知道嗎我越想越不對勁。”那頭問，“所以你現在身邊到底是不是有人？誰啊？到底是不是鋼琴男神，還是你交的什麽其他男朋友？”

也不能怪鄭楊，楚洵崆峒直男的傳言并非空穴來風，就算不提傳播最廣的那件事，從其他跡象也可窺見一斑。

追楚洵的人一向算多的。

但面對那些追求者的時候，他對女孩子還挺禮貌紳士，對男生，卻并不怎麽留情面，更多的時候連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最關鍵的是，傳了這麽久，也沒見楚洵反駁呀，突然冒出來個他暗戀方知墨，這擱誰誰不驚訝？

起先幾天鄭楊把這事當個樂子，後來撞見魏明軒，人家一句“男的女的”把他幹蒙了，回過味來了才越想越驚悚。

楚洵聞言，卻突然一下停住，看向方知墨：“這我不知道，得問問。”

鄭楊在那頭一腦袋問號，聲音又大幾個分貝：“不是，這他媽還要問？？”

“嗯。”楚洵目不轉睛盯着身邊的人，“不問我怎麽知道？”

方知墨臉快紅透，被蓋在他手心底下的手指頭都快蜷起來，瞪了他一會兒，才用口型回他“不是”。

楚洵眼皮垂下，慢悠悠回答：“哦，他說還不是。”

倒是方知墨說什麽他認什麽。只是自作主張加了個“還”，意思就大不相同。

方知墨：“…………”

“……？”鄭楊懵逼了兩秒，反應過來，“我就說你有鬼吧！！！你旁邊果然是方知墨吧？？你到底什麽時候——”

“行了，你打電話過來就為了這？”楚洵被吵得頭疼，耐心已經告罄，“沒事挂了。”

說完，握着方知墨的手從耳朵上一道移開，不顧鄭楊那頭鋪天蓋地的“不是我還沒問完呢？？”就徑直挂斷了電話。

方知墨趁機飛快地從他掌心裏抽出了手。

他不是什麽易出汗體質，夏天在窄小悶熱的琴房時也能清清爽爽，可不知為什麽，短短幾分鐘的通話，他的手被楚洵蓋在手心裏，卻好像冒了一層細細薄汗。

“你朋友？”方知墨将手藏在背後，臉頰微紅，率先轉移話題，“那怎麽沒有來電提示啊？”

“懶得備注。”楚洵兩腳擡起轉了個方向，轉過來跟他面對面蹲着，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伸手，在他額頭前面擋了擋，“曬？”

“嗯？”方知墨呆了一秒，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這個。其實今天天氣算好的，有一點微風，太陽不大，尤其現在日頭已經要落山了，天氣實在涼爽宜人，他們剛剛騎了一路也沒怎麽出汗，“還好呀？”

“哦。”楚洵收回手，語氣自然，“我看你臉有點紅。”

方知墨：“……”

方知墨立刻就不是很想再理他了。

而且兩人跟小學生一樣蹲在馬路旁邊頭對頭說話，好像真的有點傻，他倏一下扭頭，站起身，去摸剛剛被楚洵捯饬好的自行車，“車都修好啦？那我們走吧，再晚回去宿舍都要鎖門——”

“等下，你先別碰那——”楚洵攔得沒他手伸得快。

方知墨原本是想轉一下車輪子試試修好了沒有的，結果沒有經驗，在弄好的鏈條上蹭了一小下，就沾了一手烏漆嘛黑的鏈條油。

楚洵：“……”

方知墨：“……”

他一下愣住，低頭看看自己黑黑的手掌，又擡頭看了看楚洵，一臉的不知所措，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楚洵一下就笑了。

他突然有點不明白，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以前是怎麽會覺得他不好接近的。

明明除了在舞臺上的時候，其他任何時候都像只迷糊的布偶，只要摸準他的本性，再給一點他喜歡的口味的貓條，就很好騙走。

他早該來騙走的。

還好，現在也不算晚。

楚洵笑了好一會兒，眼見方知墨的表情逐漸變得羞惱，這才估摸着時間見好就收，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方知墨方才給他的濕紙巾，抽了一張，最後起身，走到他身前又單膝跪下，将他的手捏過來。

的确是雙天生适合彈鋼琴的手，沾了一手的黑乎乎，也看着比他的要精致秀氣，手背比他的手心還要白。

楚洵拿濕紙巾一點一點将他手指頭擦幹淨，連軟軟的指縫也沒有放過，動作細致得仿佛在對待什麽藝術品。

方知墨起先想躲，可看他低頭抿唇、表情認真，也就不再亂動，放松下來任他處理。

可不知為何，明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擦手的動作，被楚洵做出來，就又有哪裏不對勁。

總感覺他碰的是他的手，卻又好像不止是手，手掌上被摩擦的酥麻好像一直癢到心底。

方知墨再受不住，手指頭微微蜷起，楚洵動作頓了下，擡頭瞥他一眼，又一點點将他蜷起來的掌心打開。

方知墨抿唇，心跳快得如同鼓擂，別過頭去，再不去看他的動作。

感覺到手心一空，方知墨扭頭一看，見手已經幹淨了，就要立刻抽走，很沒良心的連“謝謝”也沒有講。

只是剛縮一下，就被很快又拽住。

楚洵緊緊扣着他手掌心，另只手将方才用過的濕紙巾團成一團，輕輕一抛，投入附近的垃圾桶裏，精準入洞。

然後轉過頭來，認真看他：“今天正事是不是還沒幹？”

意識到他口裏的“正事”是什麽，方知墨略顯驚慌地睜大眼，可很快冷靜下來。

不提早已被他“狼來了”似的逗過好多回，方知墨已經略微免疫，而且剛剛在販售機那他已經反思過一回自己的不矜持——

所以立刻搶在他開口之前，他就小聲說：“剛剛你跟同學通電話，我已經回答你了呀。”

“還”不是他男朋友。

雖然自己的不矜持早在無數次的聊天中被他看穿，可方知墨還是想要慢一點。

動心跟談戀愛是兩回事。

他不想僅僅只是因為“上頭”就答應跟他談戀愛，他想要确定自己真的對他有很多喜歡，能在他說“喜歡你”時放心大膽地說“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在他問“我們在一起吧”時立刻說“好，那我們好好在一起”。

他做任何事都是這樣，小心翼翼，反複斟酌，偶爾退卻，對X的一時上頭，已經算作例外。

他想要确定，自己不只是上頭。

“還是不給名分？”楚洵似是并不意外，臉上表情沒什麽失望的意思，只是稍作思忖，将捏着的他的手揚起來，“那為什麽給牽手？”

方知墨的手根本就是被他死死握住壓根掙脫不開，他心裏覺得他強盜邏輯好沒道理，可自己實際上也一點都沒有用力掙。

只是做樣子似的動了動，抿抿唇，眼神游移地挪向旁邊：“牽手……就是牽手呀。就是，雖然沒有名分，但是……可以給你追一下的意思。”

可以追？

楚洵一下頓住，眉梢挑起，眼裏隐隐開始有笑意，可還要問：“那誰來追你，你都給牽？”

“……”這人得寸進尺，步步緊逼，方知墨卻再也不肯承認太多。他紅着臉，用力将手抽出來，磕磕絆絆道：“那就不是可以給追的意思好了！就當……就當是我以前看了你那麽多……圖的補償。”

楚洵：“？”

方知墨感覺自己也有點被楚洵帶壞了，可當看見楚洵一下沉默住的表情，他還是覺得偶爾壞一下果然好開心。

于是彎起眼睛，眸子裏面有一點少見的靈動狡黠，繼續道：“就是，算我以前占你便宜。所以現在，還給你一點點，讓你牽一下。”

楚洵：“……”

以前主動發那麽多圖都不覺得有什麽，因為就是想釣他。可如今，卻莫名有了種自己在出賣色相換取利益的錯覺。

他沉默了一秒鐘，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感受着手心裏剛剛的餘溫，一下就笑了：“我自願給你看的，不用補償。真的要，這個也不夠。”

又去尋他的手，拉着輕輕晃了晃，嘴角揚起，眼睛裏有細碎的光：“好吧，我不問了，讓我追一下，認認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