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明明在東湖湖畔還頭對頭蹲在那裏講了那麽久話, 那樣親密,結果一進校,又做賊似的迅速變成仿佛不認識的陌生人。

楚洵在後面看着他一溜小跑的背影,想到他方才磕磕絆絆的“讓你追一下”, 臉頰紅似晚霞的樣子, 忍住才沒再笑。

回到宿舍, 楚洵收拾東西要去沖澡,鄭楊電話就又打了過來。

這是繼先前被挂斷之後他嘗試打過來的第三次, 只不過中間兩次都被楚洵掐了。

此刻, 他看了那串數字一眼,還是接起。

鄭楊在那頭抓心腦肝已經一小時之久, 沒人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此刻電話一接通,就是一連串的“是不是方知墨是不是方知墨”。

楚洵在椅子上坐下, 擡手按了按眉心, “猜到了還問。”

“不是你啪一下給電話挂了我用再跑過來問??”

楚洵:“你嗓門太大, 差點把人吓跑了。”

鄭楊樂了:“怎麽回事, 真的是方知墨啊?你倆這到底什麽時候的事?而且說起來我聽你剛剛那意思,怎麽的,這人是還沒追到?”

楚洵捏眉心的動作一頓, 沒說話。

沉默已經可以代表一切, 鄭楊在那頭大笑出聲, 語氣裏不帶掩飾地多了幾分幸災樂禍:“講真, 哥, 如果說是別人, 你說憑你追半天沒追到,我高低要說句那人沒眼光, 但對象是方知墨,我怎麽就覺得一點兒都不意外呢哈哈哈哈哈哈……”

楚洵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點兒,皺眉:“你要不瞎叫,我能早點兒追到。”

“啧,又關我的事?您老自己沒本事,怪我?”

楚洵:“嗯,你有本事,你說說看,都怎麽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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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楊從幼兒園的時候就會給女孩子送棒棒糖了,經驗可謂豐富,而且他現任女友就是本校法學院的,他追的時候陣仗也挺大。

他跟楚洵認識很多年,關系算比較鐵,但倒也不敢麻煩楚洵在自己追女生的時候幫什麽忙,但楚洵自己是親眼見過他的表白場面的,還不止一次,反正每一次女孩子都笑得羞澀又滿足,每次都順順利利,的确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鄭楊一下就來勁了,道:“還能怎麽追,就投其所好呗,送花請吃飯看電影?”

楚洵輕嗤:“就這?”

“……我還沒說完呢,”鄭楊道,“但對象是人家鋼琴男神,這些俗套的法子肯定就不管用了呀,你要投其所好,怎麽着也得有點藝術氣質吧?”

他經驗老道地叭叭:“就說我看你上次把人家帶籃球場來,那肯定就不對啊!方知墨怎麽可能喜歡看籃球這種運動,說不定在心底覺得一群光着膀子的男的真粗魯,不怪你追不到人家……哦對,我跟你說我追芸芸的時候……”

鄭楊有一任女友是學畫畫的,當時他一個體育生為了追人,還專門去報班研究了一番莫蘭迪是個什麽玩意,總之功課做了一大堆,結果兩人只好了半個月。

楚洵:“挂了。”

“別挂別挂!還有個正事沒說。本來就是為了說這個來着,一打岔全忘了。”鄭楊連忙道,“就,上次在更衣室,你走之後,你那室友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楚洵本要直接按結束通話鍵的手,一下頓住。

半晌,他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嗯,你怎麽說?”

“……我能怎麽說,我當時又還什麽都不知道啊,我就讓他自己去問你。”鄭楊道,“不過我看你那室友怪怪的,你是跟他說過你是gay啊?還是跟他說過你暗戀方知墨?”

楚洵沉默,目光看向左邊,便宜室友的床位空無一人。

片刻,他收回目光:“嗯,知道了,真挂了。”

說完,也沒再理會電話那頭“不是你知道什麽了??”的嚷嚷,按掉通話鍵。

一通電話,從外面帶進來的熱氣也散下去了點兒,他沒再急着去沖澡,在椅子上安靜地坐了會兒,還是又打開微信,點開置頂對話框。

[X]:小墨點同學,周末要來看追求者打球嗎?

想了想,又補了句。

[X]:這次不讓你幫我抱衣服。

那頭回得竟然很快,估計是正抱着手機在玩。

[小墨點]:……哪有要被追的去看追人的打球的啊?

楚洵噙着絲笑,打字——

[X]:也是。

[X]:那我去琴房找你?給你帶奶茶。

那頭回得更快了。

[小墨點]:等一下!你不許過來!!!

[小墨點]:警惕.jpg

楚洵耐心地等待着對方的回複。

果然,過了兩秒。

[小墨點]:……好吧,我去看你打球就是了。貓貓無奈臉.jpg

楚洵笑了,回複了個“等你”,終于放下手機,收拾東西往水房去。

-

海城正式入夏,溫度一天高過一天。

周六是個大晴天,氣溫超過30℃,體育館的中央空調一早開了,但也沒多少人願意頂着外面的大太陽從宿舍一路跋涉過來打球。

偌大的場子上只懶懶散散幾個人,球衣五顏六色,大多是別院預約來玩兒的,從身高體格上就能很輕易地同體院壯漢區分開來。

鄭楊被一個電話喊過來陪練,來的路上一路都在懷疑人生。

進了更衣室,放下包準備換衣服,眼見楚洵一整套裝備無比齊全,甚至還搞了個限量版的發帶在腦袋上,鄭楊愣了兩秒,懷疑地看着他:“不是——”

“今天又沒有比賽,你穿這麽裝逼幹啥?”鄭楊說。

楚洵正往手上扣手環,調整的間隙摸出手機看了眼,給手機那頭的人發了句什麽,才抽空看他一眼:“裝什麽了,不是挺正常的?”

鄭楊盯着他這古怪樣子,心想哪裏正常了,那發帶幾百年了也沒看你用過一回啊。他心中懷疑,結果剛想說什麽,門就被推開了。

是球隊助理過來提着一大袋子零食過來了,看見他們在,讓他們過去幫忙拿。

海大籃球隊有補助、有經費,錢一向是不缺的。設備器材年年維修不說,隊裏的人文關懷也做得很不錯,休息室的冰箱裏常年備足各色飲料,各種零食茶點也是五花八門。

鄭楊立刻就忘了剛剛要說什麽了,蹿到零食袋旁邊翻找一番,翻着翻着就皺起眉:“怎麽都是小蛋糕小甜點啊,甜了吧唧的,大男人誰愛吃這個——”

“都給你們補充體力用的啊,你還想要什麽?能買我就記一下,下次幫你們采購。”

“欣欣姐姐,能不能買煙啊?煙也可以補充體力、可以提神呀。”鄭楊乖巧地沖人wink了一下,夾着嗓子賣萌,“不買很貴的。”

球隊助理沖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問了那肯定是不行。”

鄭楊還在軟磨硬泡,甚至試圖将楚洵拉入同一陣營,只是楚洵全程盯手機,壓根沒看他,于是也就沒成功。

他無奈地走到零食袋旁邊又扒拉了一番,忽然一頓,拎出一個東西,瞪大眼睛道:“草,誰他媽買的橡皮糖啊??”

球隊助理原本都要走了,聞聲,回頭又看了一眼:“啊,那是洵哥讓買的。”

鄭楊捏着那橡皮糖,一臉“……”的表情,轉頭看楚洵。

楚洵終于從手機裏擡頭,沖他勾勾手:“拿過來。”

“……”

鄭楊扔了一袋過去,楚洵擡手抓住,将糖的外包裝正反看了一遍,然後撕開,叼了一顆在嘴裏。

鄭楊看了他一會兒,硬生生将“大男人吃這個丢不丢人啊”的話咽了回去,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您喜歡這種的啊?以前沒看出來啊,早說啊,我家裏就有,早說我給你帶過來幾包。”

他家有個三歲的弟弟,就愛吃這種糖。

楚洵懶懶嗯一聲,“還行,不是很甜。”

“……不甜你還吃?”

楚洵卻沒理他了,看了一眼手機,走到零食袋旁,又尋出兩袋不一樣口味的,推開門,往球館入口走去。

他腳步輕快,心想,糖本身的味道好像真的不算甜,在那人嘴裏才是甜的。

-

楚洵遠遠地就在籃球場入口的地方看見了方知墨,步子忍不住慢了一些下來。

他發現方知墨氣質好像天生就跟別人不一樣。

同樣是頂着大太陽走過來,別人滿頭大汗,仿佛跌了幾個像素點,只他臉上身上都仿佛沒出汗,還是那麽清清爽爽白白淨淨的一張臉,手臂小腿瑩白如玉,仿佛鋼琴上最純淨的那個白鍵。

他大概是仍然有點兒社恐,下意識站在稍顯隐蔽的角落裏,拿一根巨大的柱子擋着身體,試圖減少在人群裏的存在感。

盡管如此,偶爾來往過路的人也會發現他,眼神在他身上追随一路。

也有看起來像是認識的人去同他打招呼,他表情明顯驚慌,但仍然禮貌保持社交。

只是幾次寒暄下來,互動值似乎已被耗盡,累得眼角都有點垂下去了,嘴角的笑容也快僵住了,渾身都散發着求救的氣息,又可愛又可憐。

楚洵牽牽唇,擡起步子,朝他那邊走去,又揮了揮手。

方知墨對上楚洵的視線,原本已經垂下去的眼睛,就立刻又亮了一下。

跟着,又像是覺得自己這樣喜悅太過形于色的樣子,還是矜持地抿了抿唇,慢吞吞地邁起步子,往楚洵那邊走去。

兩人在中間一排靠欄杆的看臺處碰頭。

方知墨手裏拎着幾杯奶茶,是學校裏那家連鎖店的新品,一邊遞給他,一邊探頭往球場上張望了一圈:“球場上那麽多人,都是你的隊友?”

又低頭看看手指頭上勾着的幾杯奶茶,猶豫道:“那奶茶我是不是沒有買夠啊?”

楚洵:“……”

原來過來看他一個,奶茶卻還有其他人的份。

楚洵突然有點兒後悔,将約見弄得那麽正式,讓方知墨以為還要特地準備。

“不是隊友,也不用分給他們。”楚洵提了兩杯過來,給方知墨自己留了一杯,“我喝兩杯就行。”

方知墨眼睜睜看着他将兩杯奶茶全拿過去:“……”

……和楚洵越熟悉,很多事情就越來越颠覆自己先前對他的印象。

他以前真的不知道,楚洵竟然有這麽饞的。

他懷疑地偷偷打量了楚洵兩眼,視線重點停留在他肚子上幾秒,又悄咪咪收回。

心想,那居然還沒有把腹肌喝沒掉。

“這麽多,你一個人也喝不完呀。”方知墨道,“不然還是看看有沒有其他人要喝吧?”

天氣熱,他特意買的加冰超大杯。

“沒事,他們都不愛喝。”楚洵勾着兩杯奶茶,稍作思忖,“我去趟休息室,放一杯在冰箱裏,一會兒再帶走。”

“……那好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

方知墨也就只當他真的很饞很愛喝奶茶,并暗暗将這件事記下,決心如果有下次的話,他要再多買幾杯帶過來。

-

楚洵拎着奶茶去了休息室,方知墨則抱着自己的那杯跟楚洵剛剛給的兩袋橡皮糖,尋了一個空的位置落座。

正是周末,外面又曬,場上的來打球的人并不多,就連看臺上也零零落落,沒幾個人影。

換做旁人,也許會覺得這樣沒有什麽看球的氣氛,方知墨卻覺得剛剛好,很自在。

他将包包跟零食放一起,口罩也疊好放在一邊,将吸管插進奶茶裏,剛鼓着腮幫子吸了一大口,身旁就坐下來一個人。

他還以為是楚洵放完東西回來了,彎着眼睛轉過頭,就對上一張有一點熟悉、但大體上還是個陌生人的臉。

“哈啰。”鄭楊笑眯眯地看他,“上次見過的,我叫鄭楊。”

方知墨兩邊腮幫子還鼓得仿佛一只花栗鼠,傻了兩秒鐘,才耳朵紅紅、一點一點地将奶茶咽下去,又怕嘴巴旁邊還有奶漬,于是抿了一下嘴巴,最後才開口:“……你好。”

“我知道你是方知墨,你挺有名的。”鄭楊一條膀子搭在他身後的椅背上,笑嘻嘻地道,“既然你跟我哥……這麽熟,那以後就都是朋友了,我怎麽稱呼你?方學長?知墨?小墨?”

對方e得方知墨一愣一愣的,他都找不到機會講話。

他身邊還從來沒有這種類型的人,孟宥雖e,但其實很心細很會察言觀色,而眼前這個,好像真的是那種社交恐/怖/分子,令人害怕。

方知墨不知所措,完全無法招架,對方卻也一點不尴尬,自顧自繼續道:“都跟他說了別把你帶籃球場來,啧,而且今天場上的基本都不是隊裏的,都其他系過來玩兒的,能打個什麽呀?要是二隊還有誰在,還能讓我哥跟他們打個對抗,好好給你展現一下他的英姿。”

方知墨:“……”

他聽得莫名臉熱,也已經認出這人就是上次在東湖邊上給楚洵打來電話的那個,有一點懷疑對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又怕自己主動送上門來給楚洵“追”的事情暴露于人前,連忙道:“不用啦,也、也不用特別展現的,其實我之前就看過,知道他打球很厲害。”

“那我哥也不止打球厲害呀。”鄭楊還想幫楚洵說好話,想幫他在方知墨面前營造一種“其實還是有一點藝術追求”的形象,并不是個四肢發達的糙漢直男。

話說到這,鄭楊其實也想起來一點往事,比如上高中那會他哥其實有段時間也經常聽聽鋼琴曲什麽的,聽着聽着就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摩托也不騎了,表情也不兇了,架也不打了,很有種功德圓滿的安詳意思。

感覺這事很能拿來作為佐證,鄭楊正斟酌詞句,忽然餘光掠過球場,就頓了一下。

“日……他怎麽突然過來了?”鄭楊眯了眯眼,似乎是有點兒驚訝,嘀咕道,“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這人不是周末從來不在球館出現麽?”

方知墨抱着奶茶,原本正要再吸一小口,聽見鄭楊語氣驚訝,忍不住下意識随着他目光看過去——

場上的确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多出來個男生。

那男生應該是體院的,黑色球服外面套件外套,戴頂帽子,踏雙迪奧聯名限量版球鞋,身材高挺,從體格上明顯跟周圍幾個人區分開來,也算招眼。

他大概原本是沒打算打球,身上還背着個包單純只是路過,卻被幾個五顏六色球衣的人拉住,看模樣應該是認識的。

幾人笑鬧一番,那男生也笑笑地将包随手甩到一旁的長椅上,擡起胳膊活動了兩下手腕,伸手指了指一人的鼻子,最後還是加入。

距離有些遠,那男生的眉眼又被帽子遮去大半,五官其實有點模糊。方知墨看了他兩眼,覺得一點也不認識,于是又收回視線,垂着眼睛含住吸管。

場上戰況大概是很一邊倒。

“……卧槽,卧槽。”一旁的鄭楊撐着下巴觀戰,都看得連連直樂,“還帶這麽欺負其他系小朋友的呀?這不能行的吧,我得去幫幫忙!這弄得以後誰還來借場子打球啊?”

說着便躍躍欲試地起了身,要往球場裏走去,臨走前還又倒退回來幾步,跟方知墨說:“那個什麽,小墨,我去跟他們玩會兒,你先在這坐會,我哥應該馬上回來了。”

“嗯。”楚洵不在,方知墨就也對球場上的其他人不感興趣,只是吸着奶茶點頭,随口問了一句,“你朋友來了呀?”

“額,也不是什麽朋友吧,就二隊一學長,魏明軒,啧,他這人就愛欺負小孩兒。”鄭楊系好鞋帶,兩腳在地上跺了跺,就往底下跑過去了,“我來也!”

他跑得有點兒快,所以也就沒注意到,他話音剛落,方知墨就變得有一點點古怪的臉色。

方知墨:“……”

是聽錯了嗎?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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