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眼前的手掌寬大,手指幹淨修長,十分适合彈琴。
五年前,許鹿绫第一次注意到他,就是在大學的晚會上看到他正在彈琴,每一幀都像一幅精美畫卷。
昨天傍晚他撐傘時,手指上就是空的。
她有注意到,只是當時她的心思全在失而複得上,完全沒想別的。
裴如殷抿了抿唇,他沒有抽出手,反而攤開讓許鹿绫看仔細,語氣坦蕩,含着少許歉意:“我昨天不是昏迷了嗎,等我醒來的時候戒指已經不見了,可能是在路上掉的。”
合情合理的解釋。
就算想找,範圍太大也無從找起。
裴如殷的懊惱表情不似作假,許鹿绫看得分明。
裴如殷身為投行精英,矛盾轉移的話術信手拈來,反問:“绫绫,你的呢?”
這回輪到許鹿绫心虛了,松開了他。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短暫交鋒,對話雙方似乎都沒意識到某種變化。
許鹿绫捂臉小聲說:“我的也不見了。”
所以,她是怎麽有底氣質問的?
許鹿绫:“我記得昨天洗完澡就放在洗手臺上了,你看到了嗎?”
裴如殷表示沒看到,望着她恨不得鑽地洞的表情,差點笑出來。
別看許鹿绫平日清醒又獨立,但私底下的性子像個小女生,會害怕,會羞澀,會耍脾氣。
想象中的質問沒出現,裴如殷從不會肆意對女友發牢騷,說:“丢了就丢了,同時不見說明它們與我們的緣分結束了,等有空時陪你再挑一對新的?”
許鹿绫沒拒絕,雙手撐着臉頰看他:“果然是我們的學生會主席,把丢三落四說的這麽文藝。”
他揉了一把她的頭發:“又埋汰我?”
許鹿绫瞪他:“哪有!說了幾次你不許碰我頭發!”
“行行行,我的錯!”
屋內再次洋溢着兩人的說笑聲,氛圍輕松。
等裴如殷進了廚房,許鹿绫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時,忽地笑意凍在臉上。
她的手指上有佩戴戒指的凹陷印記,哪怕過去一天還有點殘留。
這是因為戴了足足五年,除了洗澡游泳之外,她很少摘掉,早已形成了肌肉慣性。
她終于知道為什麽心底總萦繞着某種怪異。
裴如殷的手指指圈的地方從昨天起就很光滑,完全不像長時間戴過戒指的樣子。
還有,他們幾個月前曾去過海邊,雖然裴如殷是不易曬黑體質,但戴戒指的地方與其他地方的膚色還是些微差別的。
她出神地望着廚房裏炒菜的背影。
裴如殷除了改變的部分習慣,語氣、行為、态度都與以前一般無二,相識多年,她怎麽可能連自己男友都認錯?
而且很多對話都是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外人從哪裏知道這些相處細節?
或許,裴如殷只是皮膚恢複度高,白得快。
她怎麽能因為別人天賦異禀,就想這些莫須有的事情。
這要是被裴如殷知道她莫名其妙的想法,恐怕要笑她個三天三夜了。
等裴如殷上第二道菜時,許鹿绫已經回到輕松狀态,幫着盛飯擺碗筷。
今天上的都是新菜式,許鹿绫吃着吃着,眼睛越發亮了:“怎麽你出去開了個會,廚藝進步了這麽多?原本就難逢敵手了,現在更是無敵是寂寞,你這樣可是無限拔高了我對男朋友的标準了~”
吃了很多天外賣的廚房殺手許鹿绫發出一道羨慕的嘆息。
“瞎說什麽,你還想找誰?”裴如殷敲着她額頭,才解釋一句,“去了家當地口碑不錯的中餐廳,問主廚學了幾招。”
男友體貼如常。
許鹿绫原本就快消散的懷疑,更是只剩一抹殘燭。
…
接下來許鹿绫度過了一段平靜時光,死亡郵件和意外沒有再出現,機場失蹤三小時産生的後遺症也慢慢在生活中淡忘。
裴如殷很快找了個兩人都休假的日子,又去選了新的對戒。
雖然新戒指很漂亮,但舊的是他們剛确認關系買的,意義不同,許鹿绫還是沒放棄尋找。
她擔心是當垃圾丢了,找到熟悉的小區警衛問他們有沒看過沒,答案顯而易見是沒有。
裴如殷要出差一周,那之前将床單被罩都換了,連慣常的領帶也換成了平時不怎麽用的深色系。
這次許鹿绫也就看了看沒再說什麽,她不想自己總是疑神疑鬼的。
等裴如殷離開後,家裏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發生。
剛開始是換下來放進衣簍的髒衣服,等她散步回來已經在洗衣機裏轉動了;後來是忘記放洗碗機的碗盤,等她想起來早已烘幹;就連有次她下班回來太累沒卸妝,等她第二天醒來時,不但卸了妝還抹好乳霜了……
不明的恐懼,圍繞着她。
這棟房子裏,像是有個不存在的幽靈。
許鹿绫打電話給男友,男友倒沒敷衍她,安慰着:“這些事應該就是你做好的,绫绫,你只是工作太累産生了錯覺。不然讓吳娜陪你在家住幾天?有人陪着你也不會害怕。”
吳娜與她從高中就是同班,後來一同留學,然後就認識了當時大她們一屆的裴如殷。
許鹿绫最近加班雖多,但随着死亡威脅離去,狀态肉眼可見地變好。
她再次環視了空蕩蕩的大平層,還是接受了男友的提議。
吳娜很快就過來了,她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方修剪玫瑰園的工人,嘟囔了一聲:“在市中心這種寸金寸土的地方,種那麽大一片玫瑰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許鹿绫:“我給你去找備用被子,你多住幾天?”
吳娜:“我當然沒問題,難得你家醋精不介意。”
許鹿绫無奈:“他幹嘛吃一個女生的醋?”
吳娜:“那是你沒看到,有的人藏得可深了。”
許鹿绫到客房拿新被子,她平時很少來這裏,這才發現櫃子裏大變樣。
她以為裴如殷說換的意思只是換掉那一床,沒想到是把以前的全部都扔了?
這有什麽必要?
裴如殷簡直像要把自己曾經存在的痕跡都抹去一樣。
許鹿绫滿腹疑惑,抱着新被子來到主卧,吳娜已經在床上了,見她進來,神神秘秘地說:“有個關于醋精的八卦,要不要聽?”
“什麽?”
“你是不是沒見過裴如殷的父母,他也很少說自己事?”
許鹿绫沒否認,剛交往的時候她問過,但裴如殷說他無父無母,怕勾起裴如殷的傷心事,許鹿绫就沒再問,這些年也确實沒見過裴如殷的親人。
“我不是有個相親對象嗎,看到財經雜志上裴如殷的采訪照片,就說這是他們同一個小學的。我這不立馬就不困了嗎,逮着這人多聊了好幾個鐘頭,”吳娜故意吊胃口,見許鹿绫果然放下被子,注意力轉了過來,“總結起來就是外遇離家的爸,貧困懦弱的媽,不學無術的弟,命苦破碎的他。他家小學時還在偏僻山溝裏,是土坯房,剛剛通電通水,是不是沒想到?我不是說窮不行,窮人哪兒沒有。但那可是裴主席,咱大學城的高嶺之花啊,反差也太大了吧!”
許鹿绫的眼睛微微睜大,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吳娜想不明白:“話說他也不是公派生,哪來的錢出國?追求你的時候,看着也不像有經濟困難的樣子,我還一直以為他是鐘鳴鼎食之家培養出的低調貴公子呢!”
像吳娜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
一個人要如何包裝改造,才能完全改頭換面。
許鹿绫沒關注別的,問:“你說他有弟弟?”
就算交往後,她都常常覺得裴如殷完美得像個不存在的假人。
但這世上又哪有完人,所以在聽到部分隐秘後,許鹿绫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反而覺得裴如殷更真實了。
其餘的地方可以以後找他慢慢溝通,她更想知道那個所謂的弟弟。
她隐隐抓到了什麽。
吳娜:“對,具體的我那相親對象也不清楚,不過他弟弟好像早就死了,所以才沒和你說吧。”
這段對話過後,許鹿绫又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睡在一旁的吳娜被她驚醒了很多次。
等裴如殷出差回來前一天,吳娜說:“绫绫,我确定你家房子裏沒有其他人。你就是太多思多慮了,有點精神衰弱,我給你推薦個醫生,咱現代人誰能沒點心理問題,可不要諱疾忌醫啊!”
吳娜離開前,給她留了一張心理醫生的名片。
許鹿绫猶豫地看着那張名片。
她不喜歡将自己的私事告訴別人,哪怕是醫生也會讓她尴尬,而不全盤托出,醫生也無法對症下藥。
她還是将名片收起來,請了一天假調整狀态。
睡了個午覺,她忽然感到身體好沉,身上好似挂了個鉛球,眼皮也重到睜不開。
睡夢中,房間裏好像有個人。
那個人一直在看她,還來到床邊摸了她的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她愣愣地摸着臉,那粘膩陰冷的觸感好像還在。
她望着上方的頂燈,就像是那上面藏着一雙眼睛。
她知道很多時候,很多時候是自己吓自己,吓出來的。楊警官他們已經把整套房子的隐藏監控都收走了,這房子裏怎麽可能有別人。
到了午後,她起身拉開窗簾,光線瞬間照亮漆黑房間,窗外的碧雲藍天掃走了陰霾,她閉眼感受着微風拂面的觸感。
她來到廚房,日光依舊明亮,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仰頭喝了一口,垂目的時候,餘光掃到地板,有一道深灰色影子正在移動,朝她步步逼近。
啪嗒。
手一顫,水杯應聲掉落。
她的家裏,真的藏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