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症狀
4.症狀
“我那天半夜口渴起床喝水,我的愛人直挺挺的站在床尾,黑色的瞳孔向上翻着,用下三分眼白死死地盯着我……”
“僅僅是夢游症?可以前我并沒有發現啊。”
“醫生,他怎麽突然得了這個病,壓力過大導致?不需要入院治療吧?”
……
“好的,我會監督他吃藥的。”
窗外的光亮模糊了周遭場景,隐約能看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面前,坐着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楚弋猶豫着上前,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你……”
那人轉過頭,露出和喬木相同的一雙鳳眸,笑容下眯成縫,像一只狡黠的狐貍。
“怎麽了?親愛的。”
他的話語是那樣的溫柔親近,然而,楚弋卻四肢僵硬動彈不得。
他的動作像是被按下了放慢鍵,一點一點的低下頭,視線順着喬木伸來的胳膊看過來。
‘喬木’雙手捧着一只針筒,此時已經完全紮進他的身體,不明的紅褐色液體正一點點推進。
楚弋渾身的力氣仿佛也在緩緩抽幹,他無助的張開嘴想要呼救,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救救我……
‘喬木’和醫生齊刷刷的望着他,他們臉上是相同的笑容,平靜地注視他痛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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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
那笑容越來越扭曲,白光也開始吞噬他的視野,在那兩張酷似小醜般的笑臉面前,楚弋用盡渾身力氣掙紮。
“救我!”
楚弋在床上表演了個仰卧起坐,他冷汗涔涔的打量四周,還是他熟悉的裝潢,而喬木還安然的睡在他身邊,手上的手繩也完好無損。
看來只是個噩夢。
“楚弋?你怎麽了?”
喬木被他喘息的聲音吵醒,睡眼惺忪地撐起身,瞥了眼渾身大汗淋漓的他,“去洗澡吧,我再睡會。”
“哦。”
楚弋下意識點頭,掀開被子朝浴室走去,可腳還沒邁進去,手上先傳來一股拉力。
他詫異的回頭,和打算賴床的喬木面面相觑,中間是拉到極限的手繩……
五分鐘後,楚弋站在淋浴頭下,溫熱的水劈頭蓋臉的砸在身上,他舒服得喟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游離在門縫上。
那裏卡着礙事的手繩,他知道,此刻的喬木,正倚靠在門邊昏昏欲睡。
窗外晨光熹微,楚弋忽而愧疚起來,小聲說:“抱歉……”
“楚弋,道歉道謝的話你說夠了嗎?”喬木不耐煩的打斷,似乎起床氣未消,“早餐想吃什麽?”
“都可以。”
簡單洗掉身上的汗水後,楚弋披上浴袍,和喬木坐在餐桌旁吃麥片。
倒牛奶時,他注意到喬木眼下有兩片烏青,瞬間想到了那個離奇的噩夢。
“喬木……”
喬木撩起眼皮瞥他一眼,“說。”
“你有夢游症嗎?”
不知道是不是楚弋的錯覺,這句話問出口,喬木持湯勺的手似乎微微頓了一下。
“我沒有啊,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喬木狀似不在意道,“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倒是沒什麽實際吓人的,只是噩夢……”
楚弋撓撓頭,看了眼即将跨過七點的壁鐘,自顧自圓場道,“或許是昨天驚吓過度了,沒事的。”
喬木打量着他的臉色,又伸手試了下額頭的溫度,确定楚弋沒什麽大問題後,竟然開始催促起了上班。
“出發吧,我今天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
見喬木神色自若地對鏡換紗布,楚弋簡直懷疑他是不是離了工作會原地暴斃,于是不确定道:“那你要出國見客戶嗎?”
“先不去了。”喬木沒什麽猶豫的說,“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的案子盡量線上搞定吧。”
得到他不會出遠門的答案,楚弋的神情放松下來,他無意識的把玩着鑰匙,和喬木一同離開別墅。
臨上車前,他還對之前的鬧鬼事件耿耿于懷。
“确定讓我來開車嗎?”楚弋不确定道,“我怕你遭受二次傷害……”
喬木低頭翻閱平板上的文件,“別開太快,你有這層擔憂,我死也無憾了。”
到底什麽時候能改掉嘴毒的毛病!
楚弋嘟囔着,不情不願地坐上了駕駛位,餘光時不時瞥向副駕駛上的喬木。
幸好,這一路上暢通無阻,也沒出現什麽詭異的現象。
車子穩穩停在喬木工作的辦公樓下,楚弋正欲和他一同下車,卻見對方毫無表情的摘掉了手環。
“……你不會打算罷工跟着我吧?”喬木難以置信,“不可以,楚弋,你需要工作。”
“可我……”怕解剖的時候一眨眼,上面的屍體就變成你了。
楚弋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喬木急匆匆地下車,臨走前還扒着車窗重複:“你去上班,不許偷偷跟着我,也不許請假回家。”
“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喬木語氣十分堅定,以至于楚弋有那麽一瞬間真的被那份自信感染。
下一秒,他像所有新婚戀人表現的那樣,揚起笑容沖對方擺了擺手,約定道,“晚上去吃你最喜歡的那家湘菜館吧,忙完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面對他的轉變,喬木先是微不可察的一愣,旋即配合的點點頭,大步流星地向樓內走去。
楚弋精準地在人群中鎖定他,目送他快速穿過人群,擠進電梯的角落……
“走那麽快,也不多看我兩眼。”楚弋不高興的自言自語。
随後,他調轉車頭,向公安局的方向繼續前進。路上,偶遇到那位實習生,順便搭了她一程。
“楚哥。”對方對他的心理陰影顯然還沒消除,怯懦的打招呼,上車後也正襟危坐在後排最外面。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楚弋平直地說,“但做法醫這行,必須要有些異于常人的勇氣,不是嗎?”
小姑娘低頭思考了一下,微蹙着眉頭,輕輕嗯了一聲。
楚弋忽然兀自笑了起來,“呵,大早上說教什麽?我真是被那家夥傳染了……你吃早飯了嗎?”
“吃過了。”她說,“您說的,是您的愛人嗎?”
“是的,他是名律師,可能是背那些條條框框背多了,才住在一起那會,他張口閉口就是批判。”
“噗,沒想到您還是妻管嚴啊。”她笑出聲,很快意識到僭越,迅速低頭。
楚弋卻不在乎,轉而說:“不是妻子,是丈夫,我們是同性。”
小姑娘眼神中流露出異樣的情緒,聲音也放緩很多,“那走到一起不容易,昨天真的很有紀念意義。”
楚弋和喬木的結婚當天,是國內開放同性戀人登記結婚法律條款的第一天,在這代表歧視打破的一天中,他們邁出了人生中重要的一步。
但楚弋臉上的喜悅之色轉瞬即逝。
他想:和他共度燭光晚餐的‘喬木’是鬼,而真正的喬木是在去出差的路上……為什麽這樣重要的日子,他失約都不曾和他講過。
如果他實話實說,楚弋一定會原諒他的。
畢竟工作的忙碌只是一時的,而他們是要過一輩子的。
車內的沉默蔓延開,實習生被他忽然散發的冷意吓得不敢說話,默默抓住了車門扶手。
楚弋一路疾馳到警局門口,臨下車前卻瞥見副駕駛和扶手箱的角落,似乎夾着什麽東西。
“你先上去吧。”楚弋對實習生說完,過去拾起了那份文件。
翻開,上面是喬木的事務所與某位明星簽訂的委托協議與附加內容,好巧不巧,這個明星他認識,并且知道對方最近在海外拍戲……不正是喬木口中需要緊急出差解決的客戶?
“走那麽急,東西都忘了拿。”
不帶分毫猶豫的,楚弋再次倒車離開,徒留實習生站在門口迷茫。
路過的同事和她打招呼,稀奇道:“楚哥怎麽又走了?”
“他要給他愛人送文件。”實習生說,“奇怪,怎麽不打個電話問一下?如果不需要的話不就白跑一趟了嗎?”
……
事務所門口。
楚弋捏着文件向裏張望着,負責招待的前臺很快微笑上前,詢問:“您有什麽事嗎?”
“哦,我,我找人。”楚弋摸了摸鼻子,“喬木在嗎?”
對方卻表現出疑惑,“喬律?他不是請……”
“楚弋!”
前臺的話音戛然而止,楚弋循聲望去,看到立在電梯門口的喬木。
他努力維持着氣息穩定,但額角上沁出的汗珠,還是暴露了方才奔跑的事實,喬木和前臺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将注意力轉移到楚弋身上。
“我剛才下樓見客戶,取了個文件。”
他揚了揚手裏的牛皮紙袋,不動聲色地拉着楚弋遠離門口,“你怎麽過來了?”
楚弋的唇抿成一條直線,目光猶如沉寂的潭水般,涼涼地落在喬木的臉上。
“你……”半晌,楚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文件落在我車上了。”
喬木迅速接過,卻看也沒看一眼,“謝謝,你快去上班吧,等下遲到了。”
他在隐瞞什麽。
楚弋踏入電梯的瞬間,在心底篤定了這個想法,電梯門緩緩關合,他透過縫隙看到,喬木依舊站在原地。
那道視線投過來,與他的相撞,卻不似往常般充滿愛意。
試探、戒備……
陰暗又粘膩的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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