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誣陷
誣陷
暗夜籠罩在整個死寂的松漁,以徐奉臣為首,身後跟着一衆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壯碩男子們,而他身旁站着的正是白日裏那位被棠醉趕出去的教書先生,此時正趾高氣昂地杵在那裏,一副等待看好戲的表情。
“肖大人,有人舉報您對我松漁的可憐孩子有不軌行為,此事關乎您的名譽和我松漁的尊嚴,實在非同小可,還請您開門讓我們檢驗,不要讓徐某為難。”
話音剛落,棠醉便已經将大門推開,望着眼前一衆假裝興師問罪的人,滿臉不耐煩。
“徐知縣,這等不實傳言,還需得您如此大張旗鼓,向我求證嗎?”
“你少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我們并非求證,而是調查!”
還未等徐奉臣回應,一旁的教書先生倒是先憋不住開了口。
“若是真有此事,哪怕你與那鎮關王沾親帶故,也逃不脫律令的制裁!”
棠醉這才望向教書先生,眼含笑意。
“還沒請問先生尊姓大名?不然日後向聖上遞奏折禀明真相,倒遺漏了你。”
教書先生聽棠醉如此言語,先是一愣,但視線又在徐奉臣身上停留一瞬,突然又有了骨氣,大聲奉上自己的姓名。
“在下淩彥嵩,不過一介書生,不為官職所擾,不受金錢之誘,潛心育人,何懼之有?”
棠醉只覺得諷刺,在這般緊張的氣氛下直接笑出了聲。
“淩先生真是清高啊——肖某不知,你那位無端身亡的妻子汀蘭,是否也如這般認同。”
聽到“汀蘭”的名字,在場之人的臉色皆是一變。
棠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場壓過了對方人數上的優勢,嘴角勾起的弧度瞬間恢複到同一水平線,沉聲道。
Advertisement
“徐奉臣,你已經露出了足夠多的破綻,而氣急敗壞的沖動所為,便是致命一擊。”
“我奉勸你,別垂死掙紮了。”
徐奉臣噤聲不語,身後的一衆打手也不敢吭聲,雙方僵持着。
而淩彥嵩突然發了瘋似的沖向屋裏,其他人見狀也一擁而上。
棠醉沒想到一個柔弱書生竟會做出如此意外之舉,僅憑她一人之力實在難以抵擋對方之勢,只能下意識躲閃到一旁,部分打手便趁機擋在她的面前,不讓她進屋阻礙徐奉臣和淩彥嵩的搜查。
即便她武功不凡,當下的情況也不能失去理智頑抗,畢竟對方人多勢衆,再者她也尚t不認為現在的局面值得她暴露身份。
于是,棠醉眼睜睜看着淩彥嵩在自己的房間裏翻找着,最終在衣櫃裏發現了躲藏的月人。
而可憐的小姑娘一言不發,被他粗魯地拉到了棠醉的面前,得意洋洋的表情頗有人贓并獲的架勢。
“肖大人,還請您解釋解釋,我們月人——一個幹幹淨淨的小姑娘,為何會在深夜出現在你的——衣櫃裏?”
淩彥嵩挑着眉,那語氣和神情都讓棠醉覺得很不舒服,她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可棠醉這副不願理睬的模樣,在淩彥嵩眼裏看來卻是面對鐵證後啞口無言的默認。
“你頂着鎮關王的名義,假意随夫人來慰問松漁,卻心思肮髒,意圖不軌!”
淩彥嵩越說越起勁兒,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個調,末了還差點破了音。
棠醉厭煩他的嘴臉,毫不客氣地啐了口唾沫在淩彥嵩的白袍上,冷笑一聲。
“徐知縣都還沒開口,月人也尚未指證,你一個教書先生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對鎮關王的使者指指點點?”
淩彥嵩在棠醉這裏吃了癟,轉頭就望向徐奉臣,仿佛在求助一般。
徐奉臣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走過來,在月人身旁蹲下,滿目溫柔地望着她問道。
“月人啊,你別害怕,将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我們——這位肖大人,是否對你做了什麽不軌之事?”
月人毫無表情地看了看徐奉臣,又看了看棠醉,一言不發。
淩彥嵩似是有些着急,再次插了嘴。
“徐大人,月人這孩子本就是慢性子,又不愛說話……你讓她親口說出外人對她的傷害,本就困難,更何況若真有此事,她也會羞于啓齒。”
“怎麽?你怕月人說出違背你心意的真相嗎?”
棠醉抱着胸,視線掃過衆人,心裏默默盤算着這群打手的戰鬥力。
“肖大人也不必同彥嵩逞口舌之快了。”
徐奉臣笑着在二人之間打哈哈。
“這件事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定不能姑息一個犯人——既然肖大人是涉案者,還請您全力配合我們查明。”
“哦?既然徐知縣如此大公無私,肖某倒是好奇——你想要如何配合?如何調查?”
棠醉倒是想看看徐奉臣這個狡詐小人是如何盤算的——
名義上她還是鎮關王府的人,既然徐奉臣還想繼續保有松漁的現狀,在荒郊鄉野做他的霸王,就不可能敢真的對自己下手,否則惹來了鎮關王,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自是由松漁的姑娘為月人檢查身體、詢問情況……而待事情未明之前,還要勞煩肖大人不要随意走動。”
呵,原是想要借此禁足于她,好讓她不能在這松漁上上下下明察暗訪,以此拖延時間,而嫂嫂礙于鎮關王的面子和表弟的清白,自然也不敢再深入松漁的秘密。
——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竟然不惜污蔑一個小女孩的清白,無論此事是真是假,在旁人的嘴巴裏指指點點,便成了她一生的噩夢和污點。
“那倒是可惜了,我還未欣賞夠這松漁的佳景人情呢。”
徐奉臣雖然心虛,但面子上卻維持着客套的笑容。
“肖大人不必惋惜,不過一日,若您真是被冤枉了去,徐某定然親自奉陪肖大人,繼續玩賞我們松漁……只是,若檢舉為實,恕徐某将公正處置。”
棠醉只是輕笑一聲,望向了一直被淩彥嵩抱着的月人——她低着頭,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麽。
只要今晚他們将月人帶走,那麽他們想從月人嘴裏得到什麽樣的實情,便會傳出什麽樣的實情——她已然能夠料到明日等待自己的結果。
只是她并不心急,沉不住氣的人最容易自亂陣腳。
卧房的另一端,一個纖弱的背影瞧着棠醉這邊興師動衆的場景,懷抱着一個巨大的包袱,小心翼翼地穿過了走廊,直奔鎮關王夫人的庭院而去。
白吟酌同棠醉分別後便已經睡下了,他總覺得近幾日時常困乏,不知究竟為何,以至于棠醉的庭院裏發生那麽大的事情,他都沒能覺察。
睡夢中他只覺得惶惶不安,血腥的屠殺、坍塌的城牆,慘不忍睹的記憶再次席卷而來,讓白吟酌不由驚覺而起。
均勻呼吸的間隙,他的餘光掃到院子裏鬼鬼祟祟的身影,瞬間恢複了常态,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将枕邊的匕首握在手中。
此次遠行本就暗藏危機,林淮肆本想讓他将佩劍帶在身上,若是有什麽突發狀況也好防身。
但白吟酌以為他現在的身份是鎮關王夫人,如果沒有林淮肆的掩護,上次打暈了他表弟都可能遭到懷疑,更不用說直接在外人面前舞刀弄劍了。
權衡之下,白吟酌選擇了小巧的匕首,足矣。
白吟酌戒備地靠在門邊,敏銳的聽覺判斷着自己與這個神秘人的距離。
只是還沒等他出手,便聽見一道女聲,很是熟悉。
“夫人?您睡了嗎?”
是玉枕。
白吟酌來不及細想,只是下意識以為玉枕的出現一定是有大事發生,當即變了臉,變作溫柔的疲倦之态,為她開了門。
“夫人,實在抱歉,這麽晚來打擾您。”
白吟酌餘光落到玉枕手中的包袱上,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想,但不過瞬時就挂上了他那招牌的笑容,柔聲道。
“沒關系,玉枕姑娘有什麽事嗎?”
只見玉枕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啜泣着言語。
“夫人,夫人求您救救我吧……我是外鄉人,前幾天不過上街想要挑些婚服料子,便被徐奉臣當街擄來……我的未婚夫君還在家中等我,他一定急壞了……我不想在這裏被糟蹋一輩子啊……”
“您別怪我一言不發,實在是我所知甚少,而徐奉臣又在暗中監視,我不敢,我不敢啊……”
玉枕說話間眼淚就已經啪嗒啪嗒掉了下來,悉數落在她懷中的包裹上,她擡手迅速擦着眼淚,像是想起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包裹遞給了白吟酌。
“夫人,這是春繡婆婆為您繡制的衣裳——徐奉臣本是想讓我銷毀掉,再拿件買來的掉包給您,生怕春繡婆婆在衣服上做什麽手腳,壞了他的事……我,我近來伺候春繡婆婆,從她口中聽來許多往事,還在她身上看到了許多傷痕和細密的針孔……”
“我怕,我怕待您離開之後,我和春繡婆婆都活不了了……我知道您是鎮關王夫人,鎮關王可是九晟王的親弟弟,您一定有辦法的,您幫幫我們吧,您救救我們吧……”
白吟酌從她泣不成聲的話語裏提取到關鍵的信息,其實他內心并無波瀾,但作為鎮關王夫人,他還是很配合地俯身蹲下,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帕遞給她擦拭,又輕聲安慰道。
“玉枕姑娘你放心,松漁的事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管。”
玉枕一個勁兒的點頭,好不容易擦幹了淚痕,擡眼望見如此溫柔親近的夫人時,卻哭得更兇了。
“夫人,夫人對不起……徐奉臣招待您的茶水中都放入了安神散——他希望您白日裏沒有那麽多精力關注到松漁的細枝末節,好讓他狡猾地蒙混過關……這種安神散若是偶爾食用倒也無妨,可一旦積累成量,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我沒用勇氣早些告訴您,我對不起您……”
“……所以,所以還請您想辦法回絕掉徐奉臣給您的茶、吃的食物,萬萬不能因為他這樣的小人傷了您的玉體啊……”
白吟酌倒是沒想到,徐奉臣連這種辦法都用到了自己身上,也沒想到玉枕這個小姑娘,不過是柔聲安撫了幾下,便将所知和盤托出——可憐這般單純的女子,或許只是一心想做個平凡而幸福的新娘吧。
“既然你這麽害怕,今晚怎麽敢孤身一人闖我這庭院?”
白吟酌見她的情緒差不多穩定了,才将自己打從一開始的疑問說了出來。
“西廂房那邊出事了……徐奉臣帶着松漁一衆打手包圍了那裏,聲稱肖大人猥亵小女孩,鬧得可大了……所以,我才敢趁着他們沒工夫監視我時,冒險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