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越獄

越獄

棠醉不過是想吓唬吓唬狂妄的淩彥嵩,根本沒心思同他在獄中争執。

松漁人手不足,男性尤其少,平常也不存在什麽需要審判的罪行,除了引她進入的家仆,她都還沒瞧着半個獄卒的人影。

如此也好,對于棠醉來說更是方便許多。

于是,當着淩t彥嵩的面兒,棠醉輕而易舉敲開了自己所在獄房的門鎖。

“你你你……”

鼻青臉腫的淩彥嵩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地指着棠醉,卻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噓——”

棠醉笑着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笑意更濃。

“乖,別多嘴。”

話畢,只留下了一個孤傲的背影和還未回過神兒來的淩彥嵩。

之前嫂嫂的話提醒了她——

“若是知曉了他們的下場,你覺得是殺雞儆猴的作用大,還是铤而走險的幾率大?”

徐奉臣那麽小心謹慎的一個人,做事絕對不可能不設想所有可能引發的後果,而他自知沒能力應付暴動的局面,趕盡殺絕或許會喚醒人性深處的反抗意識,這不是徐奉臣希望看到的。

再者,并非所有孩童和老人都是被抛棄在松漁之中,若是外出務工之人不定期回來查看,卻發現自己的親人失蹤了,肯定又會引發一場不小的風波。

那麽,最保險的方法就是——無聲的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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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他們不能開口反對他,又要他們能夠應付家人的問答。

而最好的監禁地——自然是松漁這座鮮有人至的牢獄了。

況且對徐奉臣而言,那些違逆他的人,都是罪犯。

棠醉記下了方才進入牢獄的路線——這是最常規的一條,但徐奉臣絕不會如此輕易讓人發現他所藏之人的痕跡。

她在半漆黑的牢獄裏摸索着,卻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知在其中兜了多少圈子,她只覺得不能再在此處浪費時間,便立刻折返回去尋找被關押的淩彥嵩。

淩彥嵩以為他再也不會見到棠醉了,誰知道她又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下意識往牢獄的深處移動了幾分。

“我不過是想向你打聽個事,用不着這般懼怕我吧。”

而淩彥嵩似乎毫不相信棠醉的鬼話,依舊保持着安全距離,一聲不吭地想聽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這牢獄,有暗道吧?”

棠醉抱着胸靠在牢獄的大門上,從欄杆的縫隙裏捕捉淩彥嵩的表情——

他明顯驚詫了一瞬,雖然這樣的神情變化此刻在他那張腫脹的臉上毫不明顯,但誰讓棠醉的觀察人就是比常人更敏銳些。

“你不用着急否認,我既然如此問你,便是有我的依據。”

棠醉舒展地伸了個懶腰,毫不心急。

“我勸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如果你還寄希望于那棵你背靠的大樹,我想就別白費功夫了——為了出獄,你可是連威脅的話都一并說出口,完全得罪了他——你是知道徐奉臣秘密最多的人啊,你覺得,他還有必要留你一命嗎?如果我此時闖入關押你的房間,将你暗殺,只怕他徐奉臣還會感激我為他解決了一個不安分的麻煩吧?”

淩彥嵩良久未言,棠醉也不催促,甚至合上了眼,想靠在牢獄的大門上稍作休息。

淩彥嵩本就是容易情緒激動之人,面對棠醉的态度已然慌了手腳,只是苦撐着做最後無畏的掙紮。

可他這樣的人,如何同棠醉對抗。

果不其然,他最終還是抛出一些交換條件,向棠醉尋求可憐的庇護。

她沒應允,但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按照淩彥嵩背給自己的口訣,她來到了某一塊尋常的地面,而她腳下所踩的方磚是空心的,其下汩汩的水聲已經傳入棠醉靈敏的耳朵——水牢正是此處。

她的眼睛已然适應了黑暗,淌着淹過自己小腿的水,一步步向前探去。

“喲,來新人了?”

“看樣子模樣俊俏得很,衣着又華貴——莫非是被徐奉臣騙來的教書先生?”

“春繡婆婆走了,自然要有個足夠份量的人來填補她的空缺。”

棠醉并不介意獄中衆人對自己打量的目光,反而很認真地聽清他們含糊的話語,想要從中捕捉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春繡婆婆?她以前被關在這裏嗎?”

其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沉沉道:“繡娘可是我們之中,被困在這裏最久的人。”

“為何被囚困?”

衆人似乎方才覺察到棠醉的與衆不同,七嘴八舌的議論頓時噤了聲,幾雙眼睛紛紛投向棠醉。

“你是什麽人?”

那道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他見棠醉的身後并未跟随任何徐奉臣的人,而他被困于此數年,卻從未見過有什麽外人能進得來這水牢。

“能救你們的人。”

原來春繡婆婆的确如徐奉臣當日所言,美名遍松漁。

她家當年在松漁算是小有富餘,生活也更輕松些,平日裏春繡婆婆就愛做些繡制的手藝活兒,将各式的布樣分發給鄉親們,人美心善的閨中小姐自然受到了不少人的追捧,徐奉臣便是其中一位。

“徐奉臣算是半個外鄉人,他初上任的時候,的确胸懷大志又為人正直,一心為鄉親們着想。”老者深深地嘆了口氣,“可惜後來啊——走了歧路。”

年輕的徐奉臣一表人才又滿腹才華,為官端正清廉,頗受春繡的父親賞識,二人就此訂下婚約——百姓安居,民風淳樸,佳人相伴,官途順遂,那該是他這一生最春風得意且心滿意足的時光了。

可是後來松漁的發展陷入了瓶頸,許多人背井離鄉,只留下孱弱的父母和剛剛斷奶的孩子,家家戶戶都宣稱有困難,全然依附于這位好官,等待他來收拾這被撇下的爛攤子。

徐奉臣為此焦頭爛額、四處奔波,不過幾日愣是蒼老了幾年。

“那時候世道不太平,即使後來林家開國建九晟,也沒騰出功夫安撫松漁,徐奉臣啊苦求無果,險些就要放棄了——只是這時,松漁突然來了個外鄉的暴發戶。”

棠醉對那段時間還有些隐約的記憶——她印象裏的父親是名武夫,長年累月的戰争本就令國庫算不上充裕,而他的關注點又更多在于此起彼伏的叛亂和失去重心的兵權上,一些偏遠的村落,便少有估計,也因此傷了百姓的心。

據老者所言,那名暴發戶聲稱願意出錢幫助松漁度過難關,條件是讓徐奉臣親自到他們的錢莊指導經營之道,而徐奉臣憑借自己的本事,自然是出色地完成了這筆交易。

只是當他興致勃勃地帶回這個好消息要與春繡分享時,等待他的卻是已然發瘋的妻子,而一旁是每日以淚洗面服侍的貼身丫鬟。

後來在徐奉臣的追問下,丫鬟才道出真相——原來,趁着徐奉臣離開松漁的間隙,那名暴發戶夜夜宿于他的家中,指使着他的家仆、霸占着他的官位,甚至欺辱着他的妻子。

那些受了他恩惠的鄉親們,卻無動于衷。

半個月的往返時日,半個月的外鄉停留。

徐奉臣一日未歸,他的驕奢淫逸一日不止。

“春繡婆婆,竟是徐奉臣的發妻!”

棠醉從未想過這一層,愣是驚呼了出來,又喃喃道。

“我在松漁見到了她,還是由徐奉臣親自引薦的,我竟然沒有絲毫覺察……而且,我總覺得春繡婆婆不像真的神志不清。”

“這位小兄弟,你猜得不錯——繡娘她,的确是裝瘋的。”

老者喉嚨一緊,忍不住咳了幾聲,繼續道。

“她太痛苦了。”

她深知丈夫的不易,不願讓他放棄得好不容易尋來的出路。

可她也沒辦法忍受一個殘敗的自己,一遍又一遍面對絕望的困境,終生囚徒。

“其實繡娘至此,都還是徐奉臣的妻子。”

春繡婆婆那時還時清醒時瘋癫,趁着神志清楚時還主動向徐奉臣提出過休妻,只是被拒絕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踩在妻子的尊嚴之上脫離困局卻又過河拆橋——更何況,他是那樣深愛着她。

只是妻子的遭遇還是令他受了很大的打擊,以至于他将自己的痛苦加在了松漁百姓的身上——他恨那些自私離開的人們,恨那些不能自食其力的幼兒,恨那些拖累自己的老人……

于是,他的本心扭曲了。

他把這些恨意,加倍奉還給了無形的施暴人。

“繡娘不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丈夫變成這副模樣,也曾試圖阻止過,但是失敗了……後來,繡娘再也不以正常的狀态面對徐奉臣,甚至會對來訪的官員揭露松漁的黑暗……徐奉臣沒辦法,又不忍心傷害她,便将她關在了這裏,好生相待。”

“可是春繡婆婆身上的傷……還有這水牢?”

“水牢是後建成的,為了關押我們這些反叛者。”

這個年輕人說話時還帶着輕蔑的笑意,只是提到春繡婆婆,聲音裏又有些憐憫。

“至于你所說的傷痕,我想大概是知曉徐奉臣與她關系的人,對她施加的報複吧。”

棠醉噤了聲思考,水牢之中被關押之人都是可以指證徐奉臣罪行的證人,只是現在就行動,不知能否将他們悉數帶走,她必須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三哥哥啊,你的援兵究竟何時能到……

正思慮時,又一陣水聲傳來,棠醉警覺——有人來了。t

“這個時辰,估摸着是來人送飯了。”

送飯?莫不是想滅了口,送他們上西天。

棠醉當機立斷躲在了拐角處,待那人的影子倒影在牆上時,便猛然出擊,一手嵌住他的脖子,一拳揮在他的臉上,剛想擡腳再壓制住他,卻因為在水中行動受阻,動作被滞緩了。

也就是這個間隙,那人踉跄幾步拉開同棠醉的距離,腦子被剛才那一拳打得還懵懵的,只是很快也明白了當前的局勢。

“什麽人擅闖水牢!”

說罷,就沖着棠醉沖去。

棠醉一腳掀翻了餐盤中的飯菜,掉入水中之時,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白色濃煙。

見狀,獄中之人自然也明白這頓飯的目的。

“徐奉臣居然想毒殺我們!”

只是他們被關在水牢之中,雖然心中憤懑不平,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玉面公子和這個大塊頭單打獨鬥。

棠醉不适應水中的行動,再加之體型上的差距,赤手空拳難免吃虧。

可她卻絲毫不慌張,格擋大塊頭的同時,餘光瞬間捕捉到他腰間尚未來得及掏出的匕首,先他一步奪走了那件利器,精準而果決地劃在他的脖頸之上。

一刀斃命。

巨大身形倒在水牢之中被淹沒,終是将這罪惡的牢獄染成了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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