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奪嫂

奪嫂

棠醉再次清醒而肯定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神色嚴肅,不容拒絕。

又是一度死寂的沉默。

畢竟在外人眼裏,女扮男裝的棠醉明明是鎮關王林淮肆的表弟, 卻在軍營之中堂而皇之地要搶奪自家嫂嫂,簡直荒謬至極!

更何況,誰人不知道鎮關王對白氏夫人情深意重, 甚至将其待在身邊, 連入軍營都舍不得分開。

如此, 棠醉一個無權無勢、依傍着皇室的關系才在軍營裏取得一席之地的毛頭小子, 怎麽敢大逆不道講出這樣荒唐的言論。

白吟酌剛想開口化解這氣氛,林淮肆抓在他肩頭的手又握了握, 似是在暗示他不要講話。

“你們先回去各自準備吧, 既是家事, 也不便在軍營中處理。”

聽了此話, 衆将領都如同得了特赦一般,速速告退了, 臨走時,還不忘用餘光瞥了身旁始終毫不退縮的肖大人一眼。

造孽啊造孽——

“澄子, 你也走吧。”林淮肆淡淡地望了棠醉一眼, “我沒打算留你單獨說清楚此事, 當務之急是鎮壓叛亂,我希望你還分得清孰輕孰重, 莫要為兒女私情蒙了眼。”

林淮肆拉着白吟酌的手,從棠醉的身旁走過。

她聽見林淮肆低沉的嗓音裏, 道出了一句熟悉的教訓。

“不要為了一個女人上戰場, 否則,你必輸無疑。”

主将今天是在夫人的偏院裏過夜的, 路過的丫頭聽聞了令人害羞的聲音,不由加快腳步跑開了。

而這個消息,也毫無疑問地傳入了棠醉耳中,心緒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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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阿澄還真是一家人,用的都是同一路數。”

半靠在床邊的白吟酌,望着地上正一腳踹着床咚咚搖晃,一邊環着臂時常發出點暧昧喘息的林淮肆,頗為無奈。

“你不會是将今日阿澄所言當真了吧?”

而林淮肆卻不回應,反而抓住了話裏的其他可疑之處。

“你這話是何意?你何時見識過澄子這般作為?”

這回換作白吟酌不說話了,他漫不經心地望了林淮肆一眼,決定不再理會他的胡鬧,轉身就要和衣而卧。

可林淮肆卻覺得他這副模樣便是心虛了,幾步邁到床上,把白吟酌又拉拉起來,不許他睡。

“什麽時候的事兒!在松漁?還是扶芳?”

林淮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親妹妹挖了媳婦的牆角。

“你這麽激動幹什麽?兩個大男人,能有什麽事兒——”白吟酌皺着眉頭盯着他,瞧他還真是氣得不輕,“林淮肆,你頭腦清醒一點好不好?犯不上為了我吃醋吧?”

二人盤着腿相對而坐,白吟酌一手撐在腿上,支起腦袋,對林淮肆的計較無話可說,而林淮肆則是抱着胸,仰起脖子,滿臉狐疑地審視白吟酌。

“你倆——真沒發生過什麽……那樣的事兒?”

其實林淮肆這會兒已經不是為自己疑似被帶了綠帽子而憤怒,他擔心的是妹妹會不會吃虧啊——她又不知道自己面前溫柔如水的嫂嫂其實是個雙開門兒的野男人!

“拜托啊我的殿下——在外人眼裏,我和阿澄可是明擺着的叔嫂關系,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呢,我們怎麽可能妄為亂/倫之事啊……你以為我們是你嗎?成天肖想晟都皇城內的皇嫂……”

白吟酌的話還沒說完,全被堵進了猛然被林淮肆捂住的嘴巴裏。

“你別胡說八道!軍營又不比家裏,隔牆有耳,讓外人聽去了像什麽話啊——”

白吟酌反應不及,一把被林淮肆撲在床上,而白吟酌下意識便是擡腿一腳,正中要害。

最後這場拉扯的結局是——白吟酌為了表達歉意,再加上軍營之中屬實沒有多餘的被褥給他打地鋪,于是他今夜難得慷慨地分了一半床位給他,二人相背而睡,安穩至天明。

轉天,各路便領了軍令,迅速進入作戰狀态t。

棠醉臨行前望了一眼身後大營,林淮肆身為主将居高臨下睥睨四方,二人眼神對視之時,說不出的情緒在流淌。

“萬事小心。”

棠醉讀懂了林淮肆的口型,微微颔首。

只是,她沒能見到嫂嫂。

那時她還不知道——她再也見不到嫂嫂了。

大戰一觸即發,多路傳報回營,皆稱形勢大好。

林淮肆領兵在荔水巋然不動,付出上萬傷亡,成為叛軍不可逾越的屏障。

棠醉在前線與部隊的男人們同吃同衾,指揮作戰,頗有将領風範。

那日她也不知怎得就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提出的那般要求,但更令她震驚的是,她對如此莽撞行事竟全然不後悔。

“給你。”

身旁湊過來一個男人,棠醉瞧着他眼熟,但沒想起來是誰,只是接過他遞來的羊腿,學着男人般豪放的模樣啃了起來。

“你很有氣魄。”

那個男人就這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擡頭仰望着夜空的星星,那是荔水的方向。

棠醉一臉茫然地打量了他一番,突然想起到底是在哪裏見過這張臉,語氣有些難以置信道:“白雲程?!”

白雲程聽她如此驚訝,但是不以為意,淡淡道:“是我。”

“你怎麽在我的隊伍裏?”

棠醉分明不記得她的手下有這麽一個人存在。

“鎮關王不放心,讓我跟在肖大人身邊。”

棠醉一愣,倒是沒想到哥哥生氣歸生氣,還沒忘了要護着自己妹妹。

“你何時跟來的?我怎麽全然未覺察。”

棠醉瞬時警惕起來——在她的印象裏,白雲程最初不過就是個虛弱的難民,雖然有着非常人的毅力,一路從扶芳走到居安關,但畢竟從未習過武,如此短時間內速成,若說他沒點問題,棠醉是不可能相信的。

可是,白雲程卻真的毫無破綻。

——白翎屢屢回報,皆稱并無異常。

然而在棠醉眼裏,這便是最大的破綻。

“肖大人在專心想事情,沒有覺察也是合理的。”

棠醉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詢問道:“雲程兄方才贊許我有氣魄,何出此言呢?”

白雲程淡淡地看了棠醉一眼,眼前的男人或許還只能稱之為少年,但當日在帳中與鎮關王争奪夫人時,那毫不退縮的模樣卻已經足夠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他是那樣自信、張揚,勇敢地表明自己的愛慕。

可自己,卻只能卑微地躲在她的影子下,默默無聞。

見白雲程沒說話,棠醉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直言道:“你喜歡嫂嫂吧?”

被戳穿了心意的白雲程瞬間紅了臉,淳樸憨厚的他實在應付不來這般直接的揭露。

“人生在世有很多不如意,很多不得已,我不過是想憑自己的力量為她争取些微薄的希冀罷了。”棠醉突然笑了笑,看向白雲程繼續道,“如果她願意,我可以助她換一個身份,過她想要的生活。”

白雲程認真地聽棠醉講話入了神,這般有魄力的承諾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資格說出來的。

他突然很羨慕,羨慕肖澄的出身,羨慕他的驕傲,羨慕他的不可一世。

只是,還沒等他回過味來,棠醉便已經轉了話鋒,同他閑聊起來。

“我聽表哥說,你的名字是嫂嫂起的?”

白雲程點點頭,提起時還有些不好意思:“雲程發轫,萬裏可期——取得是這個寓意。”

“配上嫂嫂的姓,就更有一番韻味了。”

白雲程微微一愣,這的确是他自作主張的小心思,他向別人介紹時都是這般,他們并沒有特意将這個姓氏同鎮關王夫人聯系在一起,久而久之,他也不以為意。

“還是說,你本身的姓氏,便是一個‘白’呢?”棠醉将手裏啃剩下的骨頭随意一扔,望着白雲程的眼神狡黠,“雲程兄是扶芳本地人嗎?在離開扶芳之前,你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肖大人這是何意……”

白雲程的神情有剎那的慌張,只是竭力掩飾住了,可惜還是沒能逃過棠醉的眼神。

“我在扶芳的日子一直很艱難,家中早已無人,自是沒旁人再喚我姓名……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棠醉點了點頭,但饒是白雲程那般憨厚的人都能看出她的不信任。

“肖大人這是在探我的口風嗎?”

“是啊,”棠醉回答得很坦蕩,“畢竟是表哥派來保護我的人,我得确保你不會在我背後插刀子啊——”

“雲程不敢!”

白雲程心下一慌,下意識單膝跪下表明衷心。

而這樣的态度是沒辦法輕易讓棠醉卸防的——他實在太清白了。

他的過去被模糊地用“在扶芳艱難度日”來概括,他的人際關系也幾乎查無所獲。

單是他莫名其妙出現在居安關,就已經足夠讓人心生戒備。

可他偏偏看上去又那樣樸實厚道,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又令人滿是疑惑。

棠醉沒言語,白雲程便一直跪在她面前不肯起身。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只見遠處有火光向他們而來,一個士兵舉着火把滿目慌張。

“肖大人,不好了——荔水城被突襲了!”

*

荔水城被突襲是幾個時辰前的事情。

當時主将林淮肆正在帳中沉浸在各路彙報而來的勝利之中,而另一邊又傳來消息,呈報東北部突然閃現幾支從未見過的騎兵隊伍。

林淮肆疑心是叛軍的後備力量,便親自出陣迎敵。

也就是這一時刻,西北方向悄然靠近一支不知來路的步兵,趁夜裏喬裝打扮混入了荔水城內。

夜深人靜之時,火光四射,爆炸聲起,荔水百姓四散而逃,而那支步兵的方向卻很明确——鎮關王駐紮的主府。

當林淮肆意識到中計時,卻被東北方向的騎兵苦苦糾纏難以脫身,耗費了好長一段時間。

待他再抵達荔水時,城中已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他,終于是失去了自己的愛妻。

“據荔水城消息稱,叛軍潛入主府,火燒院落,夫人她……不幸身亡。”

鎮關王夫人白氏,于大火之中香消玉殒,屍骨無存。

這便是棠醉得到的消息,寥寥幾筆,冰冷地陳述着她心愛的嫂嫂那似乎早已注定的結局。

“肖大人,我們……我們要回荔水城嗎?”

身旁的白雲程已然亂了分寸,他試圖找回些理智,可一開口的哽咽全然暴露出他對白氏夫人身故的悲痛欲絕。

而得知這樣意外的死訊後,身披戰甲的棠醉卻是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從她的神情中,誰也看不透她此刻的情緒,唯有那張被揉碎的書信尚帶着熾熱的憤怒燃燒在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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