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一月的海城被嚴寒包裹，氣溫已經來到了零下，地鐵站外盡是推着餐車的小販，熱氣騰騰，叫賣聲給冬天平添一絲溫暖。
趙真桢剛從站內出來，一陣冷風吹過，她的鼻尖上染上一抹酡紅。她不禁緊了緊脖子上的淺灰色羊絨圍巾，加快腳步走進大樓。
進入電梯，随着樓層的數字跳到“4”，門打開，“希諾康複中心”幾個大字映入眼簾，趙真桢剛推開玻璃大門，就被張潤叫去辦公室。
張潤曾經是國家羽毛球隊的隊醫，退下來後創立了希諾。借着“國家隊”的金字招牌，來希諾看病的，除了普通人，還有不少專業運動員。
希諾目前的規模很小，除了張潤以外，加上來實習的趙真桢，加起來也只有三個人。
張潤開門見山：“今天下午有個病人要來，這次你來負責。”
趙真桢愕然，她來希諾實習剛兩周不到，大多數時候都只是打打下手和在前臺幹些雜活，還從未完整負責過一個病人的康複訓練。
“張老師，我之前沒有...”趙真桢有些遲疑。
張潤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把手機裏的一張照片遞給她：“我知道。我之所以把這個病人交給你，是因為你簡歷寫着以前在國外接觸過這種情況。他是個打游戲的職業選手，手最近出了點問題，這是他們經理發來的CT片子，你看看。”
趙真桢在美國留學時，在一位教授手下做一個關于Esports Medicine（電競醫學）的項目，項目合作對象是美國JL電子競技俱樂部，她負責調研電競職業選手的健康情況。
只需要兩秒，趙真桢便認出問題：“頸椎突出，他們最常見的職業病之一。”
張潤給她布置任務：“你找些相關資料，下午等他們人來了再詳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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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把整個屋內照得敞亮。
桌上的手機振動，趙真桢看到屏幕上跳出來的名字，坐直身子，嘴角淺淺地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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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是趙真桢的男友，裴喻北。
兩個人在美國留學時認識，裴喻北是她同校的學長。
「桢桢，我下班了開車來接你，快到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今天是他們戀愛兩周年的紀念日，兩個人說好一起吃飯慶祝。
趙真桢還沒來得及打字回複，就聽見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音，她只好放下手機，下意識擡頭說道：“歡迎光臨希諾康複中心，請問您有預約嗎？”
推門的是一個莫約三十歲的男人，滿臉胡茬，但說話倒是客客氣氣：“你好，我昨天和張醫生約過了下午兩點半，帶我隊員過來看病，預約留的名字是秦燃。”
趙真桢确認電腦裏的預約記錄後，她點頭：“麻煩你們先到左邊的等候室休息一下。我去通知下張醫生，他幾分鐘馬上過來。”
“好的。”男人側身邁步往等候室走去。
趙真桢才看清他背後還有個年輕男生，正低頭玩着手機。
十八九歲的模樣，一頭烏黑利落的短發，額前碎發下眉骨狹翹，眼皮聳拉着，還帶着沒睡醒的倦意，肩膀有些瘦削，黑色衛衣下包裹着這個年紀獨有的少年感。
對方似乎感受旁邊人的腳步聲，擡起頭，正好和趙真桢對視上。
男生握着手機的手頓住，表情突然繃了起來，眼神裏帶着幾分審視，卻始終不說話。
趙真桢不在意，看對方年紀小，以為來看病很緊張。
她禮貌一笑：“你也可以先去休息室裏坐一會兒，裏面茶幾上有小零食，旁邊有飲水機。”
然後起身去後面的健身房裏通知張潤。
張潤正指導王栎給病人訓練。
趙真桢走過去，小聲說：“張老師，有個新病人到了，叫秦燃，已經在休息室等你了。”
張潤取下杆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裏的汗，說道：“這個就是我上午跟你說過的病人，你倒兩杯水，一起過來。”
趙真桢剛想跟着張潤一起走，卻被王栎激動地一把拉住了胳膊。
王栎俯下身，悄悄在她耳邊說：“師妹，等會兒幫我要個簽名呗。”
趙真桢沒有聽懂他說的話，反問：“什麽？”
“就剛剛你說的秦燃，你不認識嗎？他是PG的中單Rex，賊拉子牛逼。”
趙真桢驚訝地“啊”了一聲，表情茫然了下又像在回想着什麽。
王栎看她這的表情，篤定她不玩游戲，只是雙手合十：“師妹，反正拜托你了，雖然大家都說Rex平時連粉絲都不帶理。但是你這麽好看，我覺得總比我這個大老爺們有戲。如果要到的話下周一整周你午餐外賣我都包了。”
趙真桢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但還是應了下來：“等會兒我有空的話就幫你，但是我不保證成功率噢，萬一張老師一直在旁邊，我就不好意思開口了。”
說完，趙真桢回到前臺倒了兩杯水，進了張潤辦公室。
剛剛為首的男人接過紙杯，說了句“謝謝”，沒來得及嘬口水，便急着開口，“張醫生，我是之前聯系您的PG俱樂部經理成銳，這個是我們隊員秦燃，他最近手開始出現問題，我們帶他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是頸椎突出導致的神經壓迫，建議參加系統的康複課程，聽說你之前在國家運動隊專門做這方面的，想聽聽您的意見…”
“病人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t？”
“大概兩周多了。”
張潤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秦燃：“袖子挽起來，手放上來。”
秦燃緩緩地挽起右手的袖子。
黑色衛衣下結實有力的小臂失去遮掩，露出微微隆起的肌肉。
張潤捏了下秦燃的手掌：“痛？”
秦燃點頭：“有一點。”
張潤又捏了下他的小臂，轉過來對趙真桢說：“你也來看下。”
趙真桢把椅子挪到桌邊，看着秦燃，認真地征求對方同意：“可以把手給我嗎？”
秦燃垂着眸，瞳孔像是研磨開的墨，眼睛下面帶着微微的烏色，過了兩秒，他把手遞過來。
趙真桢用兩個拇指在秦燃的手掌裏捏了一圈，掌背上出現幾下輕微的“咔嗒”聲。
聽見聲音的同時，她擡頭，看着秦燃斂着唇，忍耐的樣子很明顯。
又檢查了一下上臂，趙真桢回答張潤：“增生有點多，應該時間挺久了。”
張潤一邊點頭，一邊繼續問秦燃：“你之前有沒有出現過手部不适的情況？第一次是什麽時候？”
秦燃低着頭，半邊臉龐埋在陰影，良久後才開口：“有過，大概有一年多了。但是近期才開始嚴重的，右手經常疼，最近半個月握住鼠标都費力。”
“以前治療過嗎？是自己沒注意還是做過治療沒效果？”
“沒注意，以前是偶爾手疼，周圍人多多少少都這樣，沒放在心上。”
坐在一旁的成銳被吓了一跳：“這麽久你怎麽不早說？張醫生這怎麽辦？過兩天他還要打比賽…”
趙真桢看着兩個人神色各異。
秦燃抿着嘴，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而成銳滿臉焦急，像極了家長帶着鬧別扭的小孩來看病。
趙真桢安慰道：“成經理不用着急，大部分工作涉及到電腦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這方面問題，普通人都很難及時意識到這個問題。”
相比于傳統體育項目激烈的身體對抗，運動員若是受傷，骨折或韌帶斷裂這種傷病立即就能被發現，并快速得到醫治。
而電競選手長期坐在電腦面前，平時需要手部的大量微操，傷病發展緩慢，并且大部分都是難以察覺的慢性病。
等到選手們反應過來時，通常都是病入膏肓。
張潤把目光看向趙真桢：“按你以前的經驗，提點意見？”
趙真桢思考了一個自認妥當的說法，猶豫兩秒才開口：“目前最重要的是避免後續肌腱出現更嚴重的結構性損傷，最近還是盡量減少用手頻率，配合康複治療。”
成銳有些着急：“那他最近不能打比賽了嗎？”
張潤嘆了口氣：“如果他覺得目前還行，也可以打。但如果後續康複治療效果不好或者情況加重，可能還是要休息。”
兩個人還在溝通。
趙真桢隔着門聽見前臺的電話響了，她給幾人打了個招呼，起身先出去接電話。
來電是個想要改預約的病人。
...
等她挂斷電話的時候，正好成銳和秦燃已經從張潤的辦公室裏出來。
張潤還有下一個病人，讓趙真桢送送兩人。
走到電梯口前面，成銳突然說要去上個廁所，原地只剩下秦燃和趙真桢兩人。
看着電梯門變化的數字，趙真桢猛然想起來王栎交給自己的任務。
連忙沖回前臺，撈過了紙和筆。
趙真桢微微仰起頭，說出請求：“我朋友是你的粉絲，請問可以幫忙簽個名嗎？”
秦燃的目光從手機上挪開，和趙真桢對視着，一雙好看的眼睛黑又深。
看得趙真桢心裏七上八下，心想王栎一半對一半錯，對方氣場很強，看起來就不像愛理人的樣子，什麽人來感覺都不好使。
靜默片刻，秦燃把手機放回衣袋裏，正過臉，說道：“簽在哪裏？”
聲音低低淡淡的，像是有氣泡輕微沖擊着聲帶邊緣，摩擦振動。
趙真桢攤開手中A4的白紙：“就在這裏上面就好了。”
秦燃順從地接過筆，龍飛鳳舞地在紙上簽下自己的ID。
遞回去的時候，中性筆不小心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趙真桢正準備去撿，卻被人搶先一步。
他微微彎下腰，把中性筆撿起來，旋好筆帽，遞給她：“不好意思，沒拿穩。”
趙真桢點點頭，感激道：“謝謝。”
秦燃重新站直身子，把手放回衣兜裏，主動問起：“你也玩LOL嗎？”
“玩得少，平時只會陪朋友玩大亂鬥。”趙真桢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我閨蜜是你們隊的粉絲，每一場比賽都看。”
“是嗎？”
秦燃淺淺地咧起嘴角，浮出一個笑容，明晃晃卻又不刺眼，像是清晨瀉下的晨光。
這個笑太有感染力。趙真桢一時間恍了神，随即反應過來，立馬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對，她去年還專門飛英國看了你們比賽。”
話音剛落，趙真桢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看了眼名字，說了聲“抱歉”，另外一邊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講了很久，趙真桢蹙着眉回話
“那餐廳的預定怎麽辦？”
...
“你已經退掉了嗎？”
...
“沒關系，我晚上回去和桃子一起吃飯，你先忙吧。”
趙真桢沒想到裴喻北今天也能放她鴿子，她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
正好成銳也出來了，趙真桢幫他們按下電梯，說了再見。
送走兩人後，趙真桢展開剛剛那張紙，上面的字跡潦草，甚至分辨不出是字母還是漢字。
把簽名四四方方地疊好後，她後知後覺地才發現手心有點黏，攤開來看。
原來是中性筆的筆身裹了層細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