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烈性犬

烈性犬

陰雨連綿數日, 整個城市變得潮濕陰暗。

趙峰晨跑歸來，換下雨衣，站在水池前洗手。

他還住在之前破舊的旅館中, 住久了倒也适應了, 不過就是個睡覺的地方。

這個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個小小的通風口, 不管白天黑夜，房間都是晦暗一片。

開了燈, 因為燈罩外的一層油脂，反而将整個房間染上暗黃的顏色。

以至于洗手時，看到水池中的水竟然慢慢變成了橘紅色, 好似錦鯉背上的紅鱗, 又像是命案現場噴濺的鮮血。

多麽恐怖的景象啊, 如同鬧鬼一般, 越洗越多，怎麽洗也洗不幹淨。

可是映照在鏡子中，趙峰的表情卻是滿足而釋然的，如同解決了一件極其頭疼的煩心事後的那種舒暢感，他最近就是這樣的好心情。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他不覺得意外。

将手擦幹淨，過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警察。

對方亮出證件, “打擾了趙先生, 有一起命案麻煩配合調查一下，跟我們走一趟。”

趙峰順從地跟着他們去了警察局，做了指紋采集、DNA核對, 還被各種問話，到最後警察将裝着佛珠的塑料袋遞給他, 才知道——

原來章俊華死了。

趙峰盯着那串佛珠，這串和章俊華之前常戴的很像，但并不是同一串，之前的那串幾年前已經被他踩碎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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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沒有疑惑或是吃驚的表情，只是輕輕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年輕的警察挑起眉，試探着：“你好像對他的死亡一點都不意外，難道事先知道？”

趙峰搖搖頭，“怎麽可能？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了，聯系方式更是沒有，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查。”

他們早就查過了。

章俊華死後，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趙峰，他是頭等嫌疑犯。

可是他卻說被趕出蔣家後，一直待在旅館，每天也就晨跑、外出拿外賣，其他地方都沒有去過。

雖然沒有證人，但是附近路段的監控錄像可以佐證，他并沒有說謊。

再加上章俊華被羅氏集團藏起來，位置隐蔽，如果趙峰是兇手，他是怎麽知道具體地址的？又是怎麽潛入進去的？

或者章俊華真的如他遺書所說是自殺的？

他死時留下了一封遺書，當然不是手寫的，而是發布在了微博上，就是那個實名舉報的賬號。

已經讓技術部的工作人員進行分析了，就算電子遺書無法進行字跡比對，但是每個人遣詞造句的習慣都有微妙的不同，經過大數據分析也能找出點蛛絲馬跡。

可惜這封遺書确實和他的用詞習慣匹配，IP登錄地址也沒有任何問題。

警察真的很看不慣趙峰這種猖狂的态度，就好像對方臉上已經寫上了自己是兇手，坐在你面前，卻束手無策，無法将他繩之以法。

“你為何對這件事如此淡然？”沒有證據，只能攻心為上。

“這有什麽？”趙峰笑笑，“因為我相信惡有惡報，他應得的。”

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關鍵性的證t據缺失，趙峰只能被釋放。

臨走時，警察遞上雨傘，來的時候坐的是警車，現在外面還下着雨。

“你先拿着吧，改天再還給我就好。”

言外之意是，他們還會有見面的機會，警察還會繼續調查下去。

趙峰望着玻璃門外的天空，雖然還是成片的陰雲，但是邊邊角角已經藏不住太陽的光晖。

“我好像已經不需要了。”

将傘還給了警察，我們不必見面了。

是啊，他不用再藏在破舊的旅館中，也不必躲在陰暗的角落，天已經放晴了。

雨後陽光，光輝普照下的趙峰仿佛榮歸的英雄。

*

章俊華在遺書上寫明了他自殺的原因。

因為之前被同事趙峰發現經濟犯罪的事實送入監獄，出獄後知道他成了蔣家的女婿，還有獨立的公司，因此記恨在心，将自己的罪責編了編發在網上，原本只是想發洩一下，沒想到帶來這麽大的流量，後臺不斷有私信質疑他，還想要人肉他，他感到恐懼，同時良心遭受譴責，最後承擔不了這麽大的壓力，以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章俊華的遺書，再配合趙峰之前發送的自證軟文，網上的輿論一下子逆轉過來。

他的初創公司成功上市，完成了對賭協議，賺得盆滿缽滿。

趙峰有了嶄新的人設，徹底擺脫了鳳凰男攀金枝的形象。

他的家庭背景簡單，和普通人一樣的起點，讀書時是高考狀元、名校畢業，畢業後白手起家，最終站在金字塔頂端。

趙峰俨然成了時代新歡，社畜楷模，股市神話。

幾個月後在他的新別墅召開記者會。

不少娛樂記者也混了進去，比起商業新聞，他們更感興趣他與前妻蔣心怡的愛恨情仇，還有對即将破産的蔣家的看法。

趙峰一向擅長說話，明褒暗貶，将前妻形容成了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無所事事的米蟲。

并表示傳統行業巨頭蔣家嘗試轉型，投資植入式芯片領域失敗，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并和富商産生了争執，因此被踢出局。

如今富商突發心髒病，卧床不起，蔣家正是生死存亡之際，卻只能靠一向柔弱的蔣家孤女苦苦支撐，前途堪憂，百年家業将覆滅，真是令人唏噓。

他表示，雖然他與前妻的感情已經不複存在，但是他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蔣家東山再起。

衆人誇他胸懷寬廣又深情。

深情倒是真的。

結束記者會後，趙峰先是打電話給李曉雯，果然電話打不通，又換了個陌生的手機號碼給她發短信：

【雯雯，我成功了。

你應該從新聞上知道我已經和她離婚了吧？我現在有自己的公司，我完全獨立了，我兌現了我的承諾，所以請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吧？

你想要的我現在全部都可以給你。】

短信像是将石子投入深潭，上面泛起的漣漪是他忐忑的心，但是石子久久沒有落入底，短信的回音也沒有傳來。

無聊地翻了翻微信，看到弟弟的朋友圈才知道，今天是他前女友大喜的日子。

她要嫁給別人了。

照片上的新娘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沒有他，她過得依舊非常暢快。

舉辦婚禮的酒店很普通，連星級都排不上，桌上的菜品不過尋常，多了一些硬菜，偶爾有一兩道昂貴的食材，但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臉。

眼角彎彎，唇角彎彎，總覺得他們的表情逐漸扭曲，每個人都在開口嘲笑他。

他立即熄滅屏幕。

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他的面龐，咬牙切齒的模樣。

李曉雯這個女人真是狠心，還說他腳踩兩條船，他可一直都記着他們的諾言，可是她已經将他忘了，從未等過他，轉頭和別人交往、結婚。

趙峰氣地牙癢癢。

又想不就是結婚嗎？他也有過呀，這時候又想起他那個前妻了。

又給蔣心怡發了信息過去。

【我知道蔣家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你應該很辛苦吧？

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出資幫忙，蔣家的家業能夠恢複過來，你又可以當一個舒服悠閑的全職太太了。】

蔣心怡并不是全職太太，她有自己的公益事業，不過在她的前夫眼中，這些都是有錢人的玩樂而已，并不算數。

他覺得自己給的籌碼已經非常優越了，可惜等了許久，依舊沒有回信。

從記者會結束的下午就開始等，等到了落日餘晖，誰都沒有回他的信息，仿佛被所有人遺忘了。

他明明有那麽多財富。

工作人員将混亂的別墅打掃幹淨，他們不會和他搭讪，彼此小聲聊天，商量如何和家人戀人友人度過周末，趕緊忙完工作，早點下班。

他們下班後，整個別墅空蕩蕩，極為平靜。

曾經想要昂貴的家具，美味的食材，漂漂亮亮的大別墅。

現在都得到了，根本用不完。

可是再也沒有人陪伴他，與他分享。

他無比富有，卻失去了親人戀人友人……

沒關系，他還有錦鯉。

趙峰望着夕陽，已經到了喂養錦鯉的時候。

別墅裏修了一個很大的水池，專門養他的錦鯉。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它們長勢迅猛，比之前還要大，藏在混濁的水中，只能隐約看到龐大的軀體，偶爾會露出紅色的魚鳍。

趙峰吹了聲口哨，幾頭巨犬跑了過來。

他專門養的烈性犬，各個體型彪悍，龇牙咧嘴看着就不好惹。

可是巨犬的腳步越來越靠近水池，速度越來越遲緩，渾身的毛發豎立起來，明顯是害怕這片水池。

趙峰不得不按動開關，從牆壁伸出一條機械臂，也是他的公司研發的。

機械臂轉動着銀色的手臂，伸展巨型五指，很快在這些巨犬中挑選到一頭，像是夾着一塊自助餐盤上的肉一樣，不管巨犬怎麽掙紮，就這樣夾着它投入了水中。

濺起的水花漸漸散開，并沒有什麽危險的事情發生，巨犬從水中浮起來，這時水面再次沸騰起來。

無數巨大的錦鯉從水中躍起，撲向了巨犬。

将它拖到水下更深處，直到看不見了。

只剩下巨犬模糊的嗚咽聲，錦鯉翻飛的紅鱗，漸漸被映紅的水面……

聞到這股濃烈的血腥味，岸邊剩下幾條狗吓得縮在牆角處。

不過幾分鐘，錦鯉完成了進食，這條巨犬竟然還活着。

身體已經被咬得不成樣子，背脊處露出白骨，內髒也浮在水面，它依然活着，像是喪屍片裏面的角色。

巨犬發出難受的哀嚎，撲騰着挂着肉塊的前爪，努力滑動水面，想要上岸。

趙峰一腳将它踹回水裏。

無奈地搖頭，“你們又開始挑食了，是覺得我養的狗不好吃嗎？你們還想吃什麽？”

剛剛完成一場進食，水還沒有換過，渾濁不見底。

趙峰不得不蹲在水池邊，俯下身子，靠近水面，才能勉強看到水中的錦鯉聚成一團。

無數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空洞無神，解讀不能。

他的影子清晰地映在水面上，錦鯉擠作一團，魚嘴一張一合着，好似在啃咬他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