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趙峰

趙峰

趙峰剛喂完錦鯉, 就被通知有警察來了,到了院子門口才知道來的還是兩撥人馬。

一撥是調查經濟犯罪的,另一撥是調查刑事犯罪的。

負責刑事的警察, 之前在警局就認識了。

“趙先生, 不好意思,我們又見面了, 麻煩再跟我們回去一趟。”

趙峰說沒問題,但是要先換一身衣服, 還要聯系私人律師。

合理的請求而已,警察同意了。

他們早就将別墅圍起來了,插翅難逃。

趙峰也沒想逃, 他回到水池邊許願。

雖然上一次說過是最後一個願望了, 但是他還能怎麽辦?

他能仰賴的也只有錦鯉。

“拜托拜托, 請讓我躲過這次的劫難吧?”

錦鯉浮出水面, 翻滾交錯着,擠在一起,池水被它們身上的黏液弄得粘稠,黑洞洞的眼睛立在兩側,空洞無神,卻透露着貪婪的欲望,魚嘴一張一合, 鼓成圓圓的形狀, 裏面無數仿若人類的牙齒,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它們需要投喂才會完成願望。

可是趙峰早已沒有令它們滿意的食物。

家人、朋友、妻子早都沒有了,他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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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自己跳進水池中, 冰冷的水浸透衣物,身體很沉很沉, 不斷下墜。

無數錦鯉湧上來,如同之前夢到的那樣。

牙齒撕咬他的身體,渾身都感到疼痛,鮮血湧出來,浸泡在自己溫暖的血液中,不再感到寒冷。

頭發連着頭皮被撕扯下來,臉部腫痛,再t也看不到水面上的任何景象,因為眼眶被撕開,眼球被啃食,連骨頭都是鑽心的痛。

他卻異常興奮。

吃掉妻子和他的血能讓初創公司成功上市,贏了對賭協議。

現在吃了他的身體又能實現怎樣遙不可及的夢想?

下個月的這時候能登上福布斯豪富榜嗎?

*

門外的警察在等待時互相遞煙交談。

刑警咬着煙感嘆,“這個趙峰不簡單,表裏不一,城府很深。”

之前他讓黑客扒出了死者的位置,又黑了旅館附近的監控僞造不在場證明,還用數據模型學習了死者的寫作習慣,僞造遺書。

前段時間黑客落網,根據硬盤的資料順藤摸瓜,這才找到了趙峰犯罪的關鍵性證據。

“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了,各種高科技犯罪層出不窮,破案難度越來越大。”負責經濟犯罪的警察也點頭稱是。

正在此時,聽到撲通一聲響,聲音并不大,但是警察向來警惕,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行動起來。

帶人沖進了別墅,到處搜查,沒找到人,只有一個巨大的泳池非常可疑。

濃烈的腥臭味,水面上浮着狗的屍體,一塊塊的,非常惡心,鏽紅色的水渾濁不堪,已經不能叫做水,而是黏糊糊的血肉。

他們找人将水池抽幹,在底部發現了一具不成形的屍體。

骨頭還藕斷絲連地連在一起,身上的肉像撕爛的布條一樣挂着,左眼已經被吃掉,右眼啃了一半挂在臉上。

隊裏沒見過世面的警察,當場就被這副景象惡心吐了。

帶回去給法醫鑒定,通過DNA比對,确實是趙峰本人,死因是被魚類啃咬掉一片片肉,活活疼死的。

可奇怪了,他們将水池都抽幹了,根本沒見到一條魚。

而且根據法醫的判定,這些魚至少有半米以上,怎麽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們翻遍了整個別墅,只在主卧床頭櫃找到一個橢圓形的魚缸,裏邊裝着一條小小的錦鯉,還沒有巴掌大。

這些有錢人最喜歡養錦鯉,圖個好運,只是這條錦鯉的樣子有些古怪。

身上的白鱗已經化了膿,紅色的鱗片像是命案現場噴濺的血跡,魚肚鼓鼓囊囊的,還不停蠕動着,好似有無數蠕蟲在腹中,嘴裏的牙齒是暗黃色的,和人類的牙齒很接近。

根據趙峰身上的傷痕來看,應該就是被這種魚咬死的,可是他們只找到這麽小小的一條,還是遠離水池的樓上,難道這些錦鯉有遁形之術?

最後也沒有調查出個所以然,就這樣成了懸案。

關于趙峰經濟犯罪的案子倒是很快破獲了,他的資産幾乎都拿去抵押,剩下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在結案後寄給了緊急聯系人,也就是他曾經的妻子蔣心怡。

可是蔣心怡根本不想收,她将這些東西又原封不動地寄到了他曾經住過的公寓。

他就是從那裏搬過來,與她生活在一起,現在他死了,就讓他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她沒有聯系他的家人,從戀愛開始就得不到他們的祝福,她對趙峰還有他的家人,一點好感都沒有。不過還是發了條短信算是通知。

蔣家徹底沒落了,她将剩下的家産變賣,賠了員工的工資,結算了仆人的費用,貓貓狗狗養不起了,幹脆辦了個公衆號,幫流浪貓狗找新的主人。

沒想到歪打正着,她的公衆號做得風生水起,靠廣告養活了家人,日子也算是滋潤。

在她變賣蔣家家産的時候,富商又氣又罵,不過他卧病在床,什麽都做不了主。

後來蔣心怡帶着他離開這個城市時,富商坐在輪椅上喃喃低語。

蔣心怡湊近聽也聽不明白,只聽到幾個關鍵詞,什麽家業、入贅女婿、植入芯片,永遠的奴隸……

父親明明是心髒出了問題,不知為何腦袋連帶着也壞了。

唉,抽時間還得帶他去醫院檢查檢查。

李曉雯被趙峰的家人拜托去4棟13號公寓領取遺物,她原本不想去的,但是趙家弟弟剛好在海外出差,趙家母親年邁,最後還是讓丈夫開車送自己過去。

“要不要我陪你上去搬東西?”丈夫貼心地問,怕她觸景傷情,畢竟二十幾年的情誼,就算是普通朋友死了,也會難過吧。

“不用。”

丈夫過于關心她了,實際她根本沒所謂啊。

在趙峰打算入贅豪門的時候,她就當他已經死了,只是現在才産生屍骨而已。

所以她早就習慣他的死亡。

距離上次來413公寓,不到兩年的時間,李曉雯卻感覺已經過了很久,房子都有些年代感了。

處在半新不舊的尴尬狀态,裏邊的裝潢過時了,白牆蒙了灰,樓道的燈光暗淡,什麽東西都沒壞,但有種陳舊腐壞的氣息。

走到公寓前,大門敞開着,房東和新的租客已經在等了。

她快步走過去,“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餘光掃到站在門邊的一對男女,應該還是大學生,男生戴着金絲邊眼鏡,看着溫和儒雅,小心地護着身後的女生。

而那個女生……哇,也太漂亮了吧!

面容白皙俏麗,左眼下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長發及腰,灰藍色的襯衣束在盈盈一握的腰間,搭配月白色的百褶裙,修長筆直的腿,簡直和洋娃娃一樣精致完美。

女生注意到視線,眼波流轉,抿起唇角朝她笑笑。

那一瞬間,李曉雯感覺整個房間都明亮起來。

“別愣着呀,趕緊把這些都拿走。”房東催促道。

李曉雯這才回過神,手腳麻利地用拖車将幾個小紙箱拽走,遺物早就被打包好了,“就這些,那我走了?”

她朝着房東告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小美女。

“等下,那個魚缸怎麽處理?”男生側步擋住了她的視線,擡手指向李曉雯背對的方向。

魚缸?

是了,趙峰一向将他的錦鯉當寶貝,他的遺物怎麽可能少了錦鯉。

“稍等。”李曉雯丢下拖車,幾步走到魚缸前,捏着弧形的玻璃邊緣,像是大力士般,邁開沉重的步伐,咚咚咚幾步走到廁所。

身後的幾個人都被她的舉動驚到,視線跟在她身後。

親眼看到她将唯一的那條錦鯉倒進馬桶,按下沖水按鈕,錦鯉在水中扭曲掙紮着,不過很快被吞入黑洞洞的下水口,徹底消失不見。

李曉雯沖倒錦鯉的動作一氣呵成,衆人都來不及插一句話。

末了,房東才感嘆着,“剛才那個是錦鯉吧,哎呀,多好的彩頭啊,怎麽給沖下去了?”

李曉雯懶得解釋,她只覺得此時的心情,好似将壓在喉中的一口濃痰吐了出去,暢快許多。

拽起拖車扶杆,走出413公寓。

回去時腳步要比來時輕快許多,反正樓道也沒人,便輕聲哼起了歌。

等下回到家先叫快遞将遺物寄走,晚上吃頓烤魚慶祝下,慶祝拿到注冊會計師啦,工資也漲了,可以給家人買好些好吃的……

一首歌都哼完了還沒走到電梯口。

奇怪了?這條過道有這麽長嗎?

可能是為了省錢吧,過道的燈維持着最低亮度,光線半明不暗,什麽都能看到,什麽都看不清,将所有罩上一層暗淡的、模糊的陰森。

眯着眼向遠處望去,兩邊的牆壁、頭頂的天花板、腳下的地板無限向前延伸,光線越來越暗,最後彙聚成一個未知的黑洞。

李曉雯咽了咽口水,放緩腳步,憑着記憶找尋電梯的方向。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也許是自己許久沒有來,公寓改了格局,所以才找不到電梯。

可是自己剛上樓的時候,并沒有出現這種異常,難道……

她感覺拉杆箱拖着的遺物越來越重,齒輪摩擦不算平整的地面,發出艱澀的噪音,時不時朝左或是朝□□斜下,像是箱子裏有什麽在掙紮。

難道是遇到不幹淨的東西?

只是這樣想着,就覺得周身的空氣冷下來,好似誰在自己耳後,貼着皮膚輕輕吹了一口氣,陰森森的,不像活人的氣息,吹得她寒毛直豎。

昏暗的燈光将她的影子劈成無數瓣,牆上、地上、天花板上,身前、身後的影子随時都會化作鬼魂索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連連否認。

腿發軟,腳步加快,高跟鞋的聲音回蕩在樓道間。

總覺得多了一道雜音,不屬于自己的腳步聲,緊緊跟在身後。

不敢回頭确認,生怕那不可能存在的東西會變成現實。

只能裝作什麽都沒意識到。

對。

肯定是自己吓自己,實際什麽都沒有。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終于看到牆壁上倒映出電梯t敞開時的溫暖橘色,宛如天堂的聖光。

她幾乎是快步跑過去,不屬于她的腳步聲也加快了。

可惜慢了一步,電梯門緩緩收起光芒,她連連按着按鈕,腳步聲越來越快。

可是她已經停下站在電梯前了,那個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是誰的?

門終于開了,她立刻鑽進去,繼續不停按着關門鍵。

可是電梯門循規蹈矩地打開到最大,又不緊不慢地合閉。

她不想看,怕看到不該看的,但是更不敢不看。

萬一那東西跟着自己進來了怎麽辦?

橘色的光芒将電梯外的樓道照得明亮,她強迫自己睜大眼睛去面對。

——根本什麽都沒有。

可是越是這樣越恐怖,恐怖片不都是這樣嗎?

讓人放松警惕,卻在最後一瞬間突然蹿出一個鬼臉。

兩扇門扉間的距離緩緩縮小,電梯外的晦暗在縫隙中逐漸成了完全的黑暗,像是純黑的幕布,随時都會擠進來一個鬼臉。

李曉雯已經在自己腦內預想了一萬種恐怖的畫面,指尖死死陷入在皮膚中。

還好還好,最後電梯門關閉後,什麽也沒有進來。

她放下裝出來的鎮靜,無力地靠在如同鏡子般的金屬壁上。

就說吧,剛才肯定是自己吓自己,這麽大人了還怕鬼,真是丢人。

她覺得不好意思,對着倒映在金屬壁上的自己尴尬一笑。

鏡子中不止有她,還有另個乘客。

挂在天花板上,頭微微吹着,随着電梯下行,晃動着身體,應該已經死了吧?

她剛才進來電梯的時候完全沒有看到,不知為什麽忽然出現在裏邊,在無比明亮、有着溫暖橘色光芒的電梯中。

不敢擡頭确認對方是真的存在,還是因為過于害怕産生了幻覺。

接連的驚吓,她已經裝不住鎮靜的模樣,就算有心也無力,牙齒不停地打顫,發出“咔咔咔咔”的撞擊聲。

不對,這聲音不是她發出來的。

是天花板上的那位意識到她的存在,緩慢地轉動已經斷裂的脖子,轉了180度,骨頭盡碎發出的聲音。

李曉雯連忙垂下視線,不敢看他的臉,怕與他對視。

電梯就這麽點空間,她根本無處可躲。

只能聽着“咔咔咔咔”的聲音如同死亡倒計時,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停下來,結束她的生命。

餘光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天花板上那位已經轉過了頭,伸長了脖子朝她探下來,那張凄慘的臉,很快就要低到她的臉龐。

電燈突然全滅了,整個電梯晃了晃,然後猛地下墜。

李曉雯再也受不住,一邊尖叫着一邊瘋狂按着開門鍵。

“你怎麽了?”有聲音傳來,是她丈夫的聲音,“怎麽一直站在電梯裏不出來?”

李曉雯眨眨眼,電梯外站着丈夫,這裏是一樓。

而她的手指還不停地按着開門鍵,電燈也好好亮着,哪裏有什麽鬼怪。

“早知道我應該讓你陪我上去的。”她欲哭無淚,将拖車的拉杆交給丈夫,“我再也不要來這個鬼地方了。”

“好,再也不來了。”丈夫攬過她,又問,“樓上在辦萬聖節派對嗎?等你的時候,看到好多奇裝異服的人上去,打扮成道士、高僧、牧師,還有女巫神婆什麽的。”

“大……大概吧。”李曉雯抱緊雙臂,仍心有餘悸。

兩人離開公寓。

電梯門緩緩關上,裏邊空無一人,樓層按鈕不知被誰按在13層,緩緩向上,電燈又一閃一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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