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鬼來電2

鬼來電2

餘倩對自己的母親實際沒有太多印象。

還在她四歲上幼兒園的時候, 父母就已經離婚，她被判給了父親，後來搬去城裏定居。

在這期間, 她的母親從來沒有找過她, 也不曾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短信, 她甚至都不知道母親的電話號碼，手機上更沒有她的微信。

從小到大, 她對她的所有認知都來源于父親，還有親戚鄰居口中的傳言。

在他們口中，她是個背井離鄉的外來戶, 強勢且控制欲極強, 甚至到癫狂的地步。

然而父親還是對她一見鐘情, 不顧家人反對與她結婚。

剛開始他們還是過了幾年幸福日子的, 可自從有了餘倩，母親的控制欲愈演愈烈，看到父親與別的女人說幾句話，都要懷疑他移情別戀。

兩人成日吵架，鬧得整個村都知道。

離婚後，也不知什麽原因，母親沒有回去自己的故鄉, 而是去了離村子最近的城市搞事業, 後來也沒有再結婚，就這樣孤零零地生活、老去、死亡。

現在連葬禮都沒有親近的親人操辦，還是前夫, 也就是餘倩的父親來張羅的。

等餘倩回到老家時，葬禮已經開始了, 大部分來客是父親那邊的親戚，還有村裏的鄉裏鄉親。

他們稱贊父親心地善良。

畢竟當年兩人離婚吵得厲害，都恨不得對方去死，說是仇人也不為過。

而幾十年後，能夠這樣不計前嫌地，為前妻操辦這麽規模宏大、莊嚴肅穆的葬禮，真是一個大度的男人，難怪能成為企業家。

繼母則做出溫婉小妻子的模樣，一身黑綢喪服修飾出玲珑身段，她雙手接過來客遞上來的份子錢，笑得極其溫柔，“雖然之前是鬧得不開心，但是畢竟一起生活過五六年，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她又那樣孤獨，我們做這些是應該的。”

于是來客更加贊賞繼母溫柔賢惠，寬懷大度，不像父親之前那個妻子，簡直一個瘋女人。

聊着聊着，話題又轉到了孩子上，來客誇他們的孩子學習成績好，長得又好看，将來一定有出息，老兩口就等着享福吧。

餘倩差不多就是這時候進來的，她推着行李箱走過去，低聲喚了一句，“爸，阿姨，我回來了。”

剛才還對他們的孩子贊不絕口的來客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面色僵住了，一時沒管住嘴，将心裏話說了出來。

“欸？朋友圈裏的發的不是兒子嗎？怎麽變成女孩了？”

有知情人連忙拽了拽他的袖子，“這是李老板和前妻的女兒，叫餘倩，連姓氏都是跟那個瘋女人姓的，不姓李。”

怕被人聽到，他的聲音已經放得很小很輕了。

可惜餘倩還是聽到了，她尴尬地保持着微笑，咬緊牙關，裝作什麽也沒聽見。

其實他們說的沒錯，在這個家她這個姓“餘”的外姓人，就是多餘的。

父親的朋友圈、口中永遠只有弟弟一個孩子，上學的時候她頻繁轉校，都是住宿制的學校，周末不被允許回家，寒暑假會被送去各種補習班，父親向來是厭惡她，恨不得看不見她的。

即使父女倆已經有三四年沒見過面了，他對她的态度依舊冷漠，聽到她回來了，只是掃過一記冰冷的視線，不再看她了。

繼母倒是接過她的行李箱，熱情地和她搭話，“倩倩啊，你總算回來了，路上累了吧？等下好好休息，這裏有我和你爸呢。”

“我先去把行李收拾好，等下就回來。”

剛要轉身，餘光掃到靈堂正中央母親的遺照。

黑色的相框框着一個消瘦的女人，兩頰凹陷，白發中夾雜着些許黑發，頭發利落地梳到腦後，沒有一絲亂發，明明臉上布滿了蒼老的痕跡，但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像是不願意向生活低頭似的，還是一副倔強的表情。

但是這樣的眼神過于有攻擊性，讓餘倩有些害怕。

她對母親為數不多的印象，是自己還在很小的時候，躲在書桌下捂着耳朵，看着母親和父親吵架。

那時候父親站在門外看不到，母親站在房間裏，手裏握着一把菜刀，手臂不停地顫抖，她的雙眼泛紅，不停咆哮着。

因為捂着耳朵，她聽不清他們在吵什麽，就算聽到了一些，過了二十多年，現在也不記得了。

記憶最深的還是母親那時猩紅的眼睛，像是可以沁出血淚般，眼神充滿了殺氣。

不知門外的父親有沒有被吓到，她倒是做了無數相關的噩夢。

實際上，她是有些害怕自己的生母的。

“母親”對她來說一直都是個複雜的詞彙。

生母陌生而恐懼，繼母虛僞還惡毒。

“別傻愣着了。”來客一走，繼母就換了副嘴臉，她狠狠推了一把餘倩，“這可是你親媽的葬禮，你可不能閑着，趕緊把行李放下，給我幹活去。”

餘倩被她推得險些摔倒，回頭默默看了她一眼。

“看什麽看？讓你幹活你是不樂意還是怎麽了？”繼母雙手環胸，挑眉，拖長音調罵她，“醜——八——怪。”

因為餘倩小時候被燙傷過，從她的脖頸到右臉頰，有一道淺淺的痕跡，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是繼母和弟弟經常拿這個取笑她，罵她是醜八怪。

有一次餘倩氣不過，将弟弟推到身下，舉起拳頭猛揍。

繼母在旁邊哇哇亂叫，吵得父親睡不着，走出卧室，拎起餘倩就給了她一巴掌。

自那之後，餘倩不敢再硬碰硬了，繼母和弟弟越發嚣張，她只能盡量躲着他們。

但是現在不同，她已經長大了，有獨立的經濟來源，不用再看父親的臉色度日。

“我剛才看你是發現你眼角有皺紋了，這才幾年沒見啊。”餘倩故意将視線轉向遠處，“難怪我爸不願意陪你，又黏在秘書小姐身邊。”

別看她這個繼母在人前裝得多麽溫婉高貴，其實是小三上位，不然同父異母的弟弟怎麽只比自己小三歲呢？父母可是在她四歲的時候才離婚的。

繼母靠外貌籠絡男人心，大腦已經形成思維定式了，總覺得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臉蛋、身材和情商，連打壓別人也是罵醜八怪。

餘倩做了三四年營銷策劃，深谙戳痛點的精髓。

果然繼母的表情瞬間變了，她連忙拿出化妝鏡，仔細觀察着眼角，沒發現妝容有何異常，才說，“別胡說八道，你爸是去忙工作了，剛才就和我說過的。”

即使知道餘倩多半在挑撥離間，但她還是上了套，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沒找到老公，眼珠子又到處亂瞟，生怕自己不注意t，老公又被哪個狐貍精勾走了。

“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餘倩說着，腳底抹油，打算開溜。

“等等。”繼母又喊住她，揚起頭，“我口渴了，去給我倒茶。”

還真把自己當丫鬟使啊？

餘倩看她頤指氣使的樣子，越看越氣。

嘴上笑着答應下來，轉頭去廚房，準備了繼母最愛的英式紅茶，還偷偷滴了辣椒油進去，反正混在裏邊也看不清。

為了避免被發現，她又多倒了幾杯正常的，分給客人。

最後只剩下三杯，她将滴了辣椒油的紅茶放在最外側，最方便拿取的位置，端了過去。

“阿姨，茶好了。”

“怎麽這麽久？是想渴死我嗎？”

繼母看都沒看，順手拿起最靠近她的那杯。

餘倩垂着頭，不敢與她對視，怕暴露自己期待的眼神。

“媽，這杯紅茶給姐姐吧？她剛回家還一口水都沒喝。”

——那杯滴了辣椒油的紅茶硬是被攔了下來，遞回餘倩面前。

“姐，辛苦你了，這杯茶還是你喝吧。”

她怎麽這麽倒黴！剛才給紅茶動手腳的時候，肯定是被看到了。

“不用了，我不渴。”餘倩微笑着拒絕。

“姐，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以前是我年齡小不懂事，這杯茶就當我敬你了，以後我們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誰和你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晦氣！

繼母意識到不對勁，冷冷地看過來，“這茶有什麽問題，不能喝嗎？”

“……不是。”

“那你喝一口，現在就喝。”

“……”

餘倩感覺他們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怕被人發現，只能捏緊杯子，咬緊牙關，猛地灌了一口。

還來不及感受到辛辣，身旁的弟弟突然朝她撞過來，她“哇”地一聲噴了。

茶水盡數噴在了繼母的臉上，還有衣服上。

繼母連連尖叫着，像是山上的猴子般連蹦帶跳，餘倩猜她應該是被辣椒油辣到了，不過茶水滾燙，估計別人會以為她是被燙到的。

她決定先下手為強，轉頭怒視弟弟，“你幹嘛撞我？”

“誰撞你了？”弟弟的表情別提多難看了，朝身後瞪去，“剛才是誰推我？”

自然沒人承認。

幾分鐘前還打算“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弟弟，又将責任推回給了餘倩。

兩人吵了起來，周圍圍了一圈親戚鄰裏看熱鬧。

“別吵了！”餘倩的父親——李老板高聲喝斷他們，惡狠狠地掃視人群，“我現在就去查監控，被我找到了誰推我兒子、害我老婆燙傷，我絕不會放過他！”

一群人擠到了小小的監控室，因為站不下，門只能敞開着。

監控錄像上，弟弟确實在餘倩舉起杯子時，被一個赤裸的手臂推了下，然後撞在了餘倩身上，導致她噴了。

那條手臂的主人剛好在監控範圍之外，來回倒了幾次錄像都沒找到。

能夠單手将一名成年男性推得幾乎摔倒，這得有多大的力氣？

而且那條手臂上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衣物。

要知道昨夜才降溫，靈堂又在室外，大家裹得嚴嚴實實的，怎麽還有人穿着短袖、赤着胳膊呢？

寒風一吹，大家都有些瑟瑟發抖。

“有看到穿着短袖參加葬禮的人嗎？”

“沒有啊，這麽明顯的特征，要是看到了肯定記得。”

“那怎麽回事啊？”

“把視頻放大！”李老板命令着。

那條手臂是灰白色的，看起來有點半透明，非常模糊的感覺。

放大到十幾倍之後，能夠清晰地看到幹瘦的手臂上爬着一片坑坑窪窪的痕跡，宛如蟲子般醜陋。

“我知道這是誰了！”有人顫抖着聲音叫着，“這是燒傷的痕跡。”

此時狂風驟起，吹得門板哐哐撞牆，風聲夾雜在樹叢中發出唆唆聲，宛如鬼魂索命的嘶吼。

“這條手臂肯定是英娘的！她出事時，袖子被拖拽扯爛了，手臂光禿禿的！”那人說到最後，聲嘶力竭，恐懼到了極點，“這肯定是英娘的手臂！”

英娘，全名餘英娘。

正是餘倩已經死去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