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喬思然小心地擦拭着裝有緋花玉的花盆。花盆是大口徑粗陶的,她特意配上了小木屋、白色籬笆,還有零星的鵝卵石。

手機響了一下,喬思然探頭看了眼。

是一個陌生來電。

她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拿過手機。

“是喬思然小姐嗎?這裏是市第六醫院……”

後面的話她聽不見了。唯一記得的是她手一抖,原本放在桌上的粗陶花盆掉在了地上,一顆顆鵝卵石散落得遍地都是,與地板相碰撞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喬思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有一瞬的愣怔,夢裏的畫面又浮了上來,她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将被子裹得更緊些,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摁了下。

已經兩點多了,她暗自嘆氣,将手機放回床頭櫃上。

這幾年,她睡眠質量一直不好,最糟的時候,吃黑褪素都沒用。有時候她甚至想,失眠其實也挺好,起碼不會再夢到那個電話。

喬思然直勾勾盯着虛無,心想,今夜看來又睡不着了。

她最怕寂靜得過分的夜晚,特別是一個人待着的時候。

阿爅總說她思慮太重了,思慮重的人會胡思亂想。

她又嘆了口氣,掀開被子下了床。

她記得黑褪素放在梳妝臺的抽屜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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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啪”的聲響從陽臺傳來,喬思然吓了跳,眯着眼睛看了過去,是許承嶼在陽臺上。

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許承嶼從來不會跟她說他去哪,當然,她也很識相地不去幹涉他的事。

大概是聽到她起床的聲音,許承嶼敲了敲落地窗的玻璃,示意她過去。

喬思然趿拉着拖鞋走過去。

許承嶼靠在沙發躺椅上,一旁的小圓桌上放着一杯紅酒。

他長得好看,狹長的單眼皮,高挺的鼻梁,唇角總是微挑着,過于冷白的膚色配上金絲細邊眼鏡更是襯出了幾分斯文。

他點了支煙夾在指尖,卻沒抽。

喬思然皺眉,走上前去,拿走夾在他指尖的煙,把燒了只剩半截的煙摁在煙灰缸裏。

“你知道抽煙對你不好。”她說。

她的聲音很好聽。不是嬌滴滴的那種,就是聽着很舒服。

許承嶼笑了。

他知道抽煙對他的身體不好,所以也沒真的抽,酒也只抿了兩口。他知道,她會把酒杯拿走,然後啰嗦一堆沒營養的話。

但他就喜歡她掐他的煙,也喜歡聽她啰嗦。

這個女人滿心滿眼都是他,這讓他很滿足。

許承嶼往前傾了傾,稍一用力便把喬思然抱到了自己腿上。他的手搭在了她腰間,指腹輕輕摩挲着,他能感覺到喬思然的身體有些僵硬,這讓他莫名有些興奮。

他将她的腰摟得更緊,感受着她的不知所措。

喬思然其實長得不算特別好看,她兩眼間的間距隔得稍微有點開,這讓她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大聰明的樣子。大概是她近視,她看人的時候喜歡微眯着眼,水汪汪的,給人一種含情脈脈的感覺,很多次許承嶼都覺得,那樣的喬思然竟別有一番韻味。

她的鎖骨生得漂亮,很适合穿真絲吊帶睡裙,但她卻總穿那件舊了的、印着卡通兔子圖案的全棉睡裙。

“為什麽老穿這件?這件不好看。”他說,挑剔地撩起她的裙擺,指腹的薄繭劃過肌膚,白皙細膩的肌膚沒經住他的反複摩挲,泛起了一片片紅。

喬思然輕輕扭了扭身子,卻讓許承嶼更用勁了。

“承嶼,不要在這兒。”

許承嶼靠近她,輕啄她的耳垂。她的耳根很容易泛紅,這讓他想起兔子。

“還沒回答我呢。”

“全棉的穿着舒服。”她幹巴巴地回答,不想和他讨論她的睡裙。

“可我想看你穿那件黑色透明蕾絲的。”他從她耳邊一點點親到她深邃的鎖骨,仿佛蜻蜓點水,卻帶起了一陣顫栗。

她緊抓着他的肩膀,試圖抑住情緒:“那我去換。”

許承嶼卻放過了她。

他把手抽出來,抱着她躺在他懷裏。

比起黑色透明蕾絲吊帶裙,他更享受她的乖巧聽話。

“明天有場慈善拍賣會,你陪我去。”

喬思然沒有做聲,只是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胸口。

許承嶼以為她不做聲是因為不想去。

“禮服我會讓人送來。”他說,心想着及膝的黑色小禮服裙配什麽首飾比較搭。

喬思然仍舊沒有做聲。

“聽到了嗎?”許承嶼有點不開心她的心不在焉,不輕不重地拍了她一下。

“嗯。聽到了。”她心虛地回答。

她聽到了,聽到他心髒跳動的聲音了。

蠱惑般地好聽。

***

許承嶼派陳助理送小禮服過來時,喬思然在給她養的仙人掌翻土換盆。

一道來的妝容師滿眼玩味地看着眼前這位穿着簡單的牛仔褲和白色T恤的女人,外面都說,她是許家二少爺許承嶼包養的女人。

和她知道的大多數被包養的女人不同。眼前的這位不算年輕了,總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她沒化妝,長發紮成了馬尾,看上去倒像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卻又缺了點剛畢業學生的青春洋溢。

勞工手套上沾了些泥,他們來之前,她大概在搗t鼓花架上的那幾盆仙人掌。

“喬小姐,這位是林老師。”陳助理介紹道,“你的妝容将由林老師負責,公司事多,我先回公司了,有什麽事可以随時聯系我。”誰都知道許家二少爺以後是要和世家千金聯姻的,無論是哪家的千金,反正輪不到眼前的這位。喬思然不過是許二少一時興起養着的寵物,他大可不必在她身上多耽擱一分鐘。

“林老師先坐會兒吧,我去洗洗手。”喬思然招呼林老師坐,又讓王嫂上了茶。

喬思然回客廳的時候,林老師注意到,她的馬尾重新紮過了,露出清爽的額頭。她不算十分好看,起碼對于她這種看多了娛樂圈絕色的人來說,她只能算是長得清爽幹淨。

但她眼中有某種奇怪的、令人琢磨不透的憂郁,甚至不是憂郁,是生離死別般的悲傷,是容易讓人産生某種欲望的悲傷。

她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麽許家二少爺這種身邊不缺莺莺燕燕的富家少爺會被這位沒那麽好看的姑娘吸引了。

***

許承嶼和喬思然入場的時候,時間還早,禮儀小姐遞上了今日拍賣行拍品圖冊。

“看看有喜歡的嗎。”許承嶼把拍品圖冊扔給了喬思然,自己則漫不經心地翻閱手機信息。

喬思然聽話地翻了幾頁拍品圖冊,拍品大多是珠寶首飾、名畫古董之類的。

其實她沒什麽想要的,相比珠寶首飾、名畫古董之類的貴重物品,她還是喜歡沙漠植物多一點,但她清楚,如果她直接拒絕許承嶼,他大概率會不開心,而她并不想在外面惹他生氣。

喬思然又翻了一頁圖冊,這頁上是一條鑲了碎鑽的手鏈。

她注意了一下這條名為《心跳》的手鏈的保留價。

二十五萬元。

比起其他動不動七位數、八位數的拍品,這條手鏈算是小玩意了。

“這個吧。”喬思然指了指拍品圖冊上的手鏈,“挺好看的。”

許承嶼探過頭來看了眼,眼眸眯了下,盯着她看。

男人神色淡淡,目光冷凝。

喬思然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裏發毛,心想,自己是不是又惹他不高興了。

她不自覺地低下頭去翻圖冊,權當沒看到他的眼神。

許承嶼這個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斯文儒雅。

溫柔的嗓音、彬彬有禮的舉止,還有嘴角永遠挂着的笑。

可她知道,微笑的背後是陰晴不定的心思,還有陰狠毒辣的手段。

拍賣會準時開場,許承嶼轉過頭去,喬思然悄悄吐了口氣。

第一件拍品是國畫大師的仕女圖。保留價一百二十萬元,最後以三百八十二萬元成交。

喬思然偷偷瞄了眼許承嶼,他懶散地靠着椅背,偶然有信息進來的時候,回兩句,看到感興趣的拍品,舉舉牌,但也不過分加價。她也不去理他,只是時不時翻兩頁圖冊。

期間,許承嶼拍了幅油畫、一條項鏈,一套明清時期的黃花梨木雕擺件,三件拍品都是以相對合理的價格成交的。

接下來的拍品是那條名為《心動》的碎鑽手鏈。

喬思然又瞄了眼許承嶼。

他坐正了一點。

“五十萬。”他舉牌。

“五十五萬。”有人加價。

“一百萬。”許承嶼再次舉了牌子。

“一百零五萬。”還是那個人的聲音。

喬思然扭頭看過去。

是後排的一個很年輕男人,男人有張棱角分明的臉,狹長的眼眸正往他們這邊掃,他身旁穿銀灰色小禮服的女人也在朝他們這邊看。

“三百萬。”許承嶼似乎沒有太大的耐心跟那個年輕男人糾纏,直接将價格提到了三百萬。

年輕男人笑了笑,将牌子放下。

拍賣師擊槌,交易達成。

許承嶼又不是做虧本生意的人。三百萬只為了一條普普通通的碎鑽手鏈,現在她敢肯定,許承嶼今天就是沖着這條手鏈來的。

喬思然差點嗤笑,想到他那人多心又疑心,她又趕緊低下頭,佯裝去翻拍品圖冊。

正好是《心動》的頁面。

拍品簡介下是捐贈人的名字。

那一欄裏标着:沈諾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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