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那晚,喬思然在醫院待了一晚上。
她睡了三、四個小時就醒了。
睡了一覺,人清醒多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想到了這幾年。
沒人知道談爅走後她是怎麽度過的。
他們都快要領證了,談煙甚至已經改口叫她小嫂嫂了。
那個時候,她連哭都不會了。
她一直告訴自己,她只是在噩夢裏,夢醒了就沒事了。
然而,醒來後,一切依舊。
大姨媽來的時候,沒人再會煲烏雞紅棗湯給她喝;
她上夜班的時候,也沒人再去送她。
就像她做兩面黃的時候,那個人也不會再來敲她家的門,問介不介意他來蹭飯……
她還記得,她裹着睡衣,躺進浴缸裏。
水放得太多,溢了出來,濕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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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心思去管那麽多,只是緊緊捏着手裏的美工刀。
她以為她很快會和談爅再遇,可醒來的時候,她卻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談煙趴在她的病床邊,睡着了。
小姑娘的眼睛腫腫的。
她伸出手,掌心落在談煙的發頂。
她看到自己的手腕上裹着一層紗布。
談煙打個哆嗦,醒了過來。
“小嫂嫂!”小姑娘的聲音都是啞的。
那一瞬,喬思然感到有眼淚順着眼角滑下來。
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喬思然看向窗外,手指輕輕摩挲着表帶下,那淺粉色的疤痕。
***
梳洗後,喬思然去隔壁病房看望了談煙。
那個叫她“小嫂嫂”的小姑娘長大了。
兩個人談了很久的心思。
談煙勸她別太執著于過去。
喬思然想,也不是她想執著于過去,只是她真的不甘心。
她這一生中,沒遇到過什麽好事。
她從來就不奢望老天能善待她。
但談爅出現了。
除了奶奶,沒有人待她那麽好。
那時候她晚上做夢都會笑。
原來她沒被老天爺遺忘。
再後來發生了那場火災。
她現在還會想,是不是她命太硬,所以身邊的人都要離她而去。如果不是和她在一起,那麽談爅是不是也不會出事?
***
第二天她出了醫院,喬思然回了奶奶留下的老房子裏。
這套兩居室的老公房她很久沒過來了,她用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打掃了一下房子。
天熱得很,空調又壞了,她找出了維修電話,打給了維修師傅,師傅說,明天會來修。打完電話,差不多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忙了一下午,她實在是挪不動腳步了,喬思然決定點份外賣把晚飯給打發了。
點開手機,屏幕上有消息彈出。是鐘珩溪要加她微信。
她和鐘珩溪其實沒什麽好多談的。
鐘珩溪總以為她恨她。事實上她對鐘珩溪說不上有多恨。
鐘珩溪離開他們的時候,她還很小,她甚至都不太記得鐘珩溪。對鐘珩溪,與其說怨恨,不如說她不希望這位在她童年時缺失的母親介入她如今的生活。
喬思然沒有猶豫點了拒絕。
手機鈴聲響起。喬思然看了眼那個號碼,沒有備注,是個陌生的號碼。
她笑了一下。
想也知道是誰打進來。
喬思然想了想,還是接了電話。
“什麽事?”她問,連招呼都懶得打,就想鐘珩溪快點說完要說的事。她又餓又累,只想早點休息。
鐘珩溪卻不懂什麽叫直奔主題,她問:“思然,你怎麽不加我微信?”
“大概是因為沒必要吧。”喬思然開始犯困,房間裏太熱了,她有點胸悶。她走到陽臺,微風掃過,雖然還是帶着夏日的燥熱,但她舒服多了,“鐘女士,你有事能直說嗎?不然我挂電話了。”
鐘珩溪明顯深呼吸了口,才開口:“思然,你知道許承嶼要訂婚了嗎?”
喬思然眨了眨眼,沒有作聲。
沒等到答複,鐘珩溪又道:“他要和梁氏集團的千金訂婚了。訂婚日子都選好了。消息還沒對外公布,但是公司內部高層都知道了。”
喬思然靠在陽臺護欄上,從這個視角可以俯瞰樓下綠化地帶,那裏,孩子們跑來跑去,滿頭大汗,卻是那樣無憂無慮,她看得好生羨慕。
“梁家做電子信息的,在半導體塊勢頭很穩。梁倩,梁家的大女兒,精通三國外語……”鐘珩溪巴拉巴拉個不停,她的聲音很細,喬思然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
她厭煩透了:“你跟我說這些幹嗎?”
“他要訂婚了,你……”鐘珩溪頓了頓,似乎在想怎麽表述才比較委婉。思然總是恨她,怪她,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女兒。
鐘珩溪還在想措辭,倒是喬思然先開了口:“你要是擔心我當人家的小三,那麽你放心吧,我之前就說過,現在再重申一遍,我有底線,我還不至于賤到去當人家的小三!”
她挂了電話。
膝蓋隐隐作痛,她蹲了下來,把自己的頭埋在臂彎裏。
她心裏難過。
沒人能體會得了她的難過。
她已經失去談爅了,現在還要失去他唯一留在這個世上的東西。
***
許承嶼坐在沙發上,手裏捏着藥盒子,卻不打開它。
王嫂把水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就退下了。
今天她來上班的時候發現許先生在家,倒是沒看到喬小姐。
先生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回瀾清名邸了,難得回來一趟不知為什麽臉色還難看得很,她可不願意杵在他面前惹他厭煩。
王嫂轉身去了廚房,留下許承嶼一個人在客廳裏。
許承嶼捏着藥盒子,想着昨晚喬思然離開包間前回頭看他的那一眼,心裏五味雜陳。
明明前一分鐘還在替他擋酒,後一分鐘就能說離開就離開。
喬思然酒量不好他不是不知道。
聖誕節的時候,他和她一起過的。
那晚,她只喝了兩杯紅酒就醉得一塌糊塗。
她靠t在他身上,雙眸有些渙散,對着他撒嬌:“我都站不穩了,你怎麽就不抱住我!”酒氣朝他噴來,他卻不覺得厭惡。
喬思然從來不跟他撒嬌的。她總是規規矩矩地聽他的話,偶爾提點要求,他會即刻掐滅她的想法。被他拒絕後,她也不會再争取。
他倒覺得她這樣撒撒嬌,很生動。
他記得,他第一次依着她的意思抱住了她。她難得地主動吻了他,他甚至覺得她沒有像平時那樣拘謹。
他自然不會推開她。
可現在,她喝醉了,卻跟着別人跑了。
他倒不知道喬思然還認識傅氏的那位年輕總裁傅尋之。
傅氏這兩年生意越做越大,他和傅尋之沒有直接生意上的往來,偶爾見了面也只是點個頭的交情。
他聽人說,傅尋之兩年前離婚了,如今還單着。
想到這裏,許承嶼将藥盒扔在茶幾上,忽然連藥也不想吃了。
他靠在沙發上,點開手機,有幾條信息進來,不過都是有關工作上的信息。那個女人的信息一條都沒有。
手機響了,是老爺子打來的電話。
許承嶼接了。
“今天回來一趟。”老爺子說,不是商量的語氣。
許承嶼回道:“我有事,不回去了。”
“有事也給我回來。”蒼老的聲音裏帶了點脅迫。
許承嶼挂了電話,站起身來,沖着廚房裏王嫂的背影:“王嫂,晚飯不用替我準備了,今晚我不回來了。”
王嫂從廚房探出頭,應道:“好的,許先生。”
許承嶼點了點頭,朝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一會兒把門鎖密碼換了,換好後新密碼發給我,不用通知別人。”
王嫂看着許承嶼的背影,小聲嘀咕:“這又是鬧哪樣?”
***
許家老宅。
來開門的還是老宅的老傭人張嫂。
張嫂接過許承嶼遞給她的西裝外套,笑眯眯的:“二少爺瘦了好多啊。晚飯我多做幾個你愛吃的菜,一會兒你多吃點。”
許承嶼點頭,心思卻不在這兒。
“知道老爺子叫我回來什麽事嗎?”他問。
張嫂放低了聲音:“是你聯姻的事,多的我也不知道。”
許承嶼又點了點頭,心中了然。
家裏依舊是老樣子,父親看他不順眼,明着暗着譏諷他兩句;許揚還是那副死腔,都二十了,還跟個青春期孩子似的,飛揚跋扈的勁兒就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個小屁孩;還有許霧,被許家認回來也有幾年了,怎麽看到他還是那副小白兔看到大灰狼的樣,躲躲閃閃遮遮掩掩,一股子小家子氣,父親居然還想讓許霧去聯姻,就她那上不了臺面的樣,他倒要看哪家的公子哥兒會娶許霧。
只有老爺子,一臉雲淡風輕喝着張嫂炖的蟲草竹絲雞。
晚飯後,許承嶼跟着老爺子去了書房。
許容康開門見山:“知道我為什麽要你回來?”
“爺爺讓張嫂知道,不就是讓她給我遞消息,既然這樣,幹嗎還要問我?”許承嶼滿不在乎地說。
老爺子精明得很,會不知道張嫂什麽消息都往他這說?
許容康拎起拐杖朝他胳臂上來了一下:“臭小子,敢取笑你爺爺了?”
“哪敢!”許承嶼忙拿過茶幾上的茶壺,給老爺子杯子裏添茶,“爺爺喝茶!”
許容康淡笑着接過茶杯,輕輕吹了吹,小嘬一口。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梁家的大女兒梁倩我看着挺好,知書達理,溫婉得體。他們梁家和我們家也算門當戶對。我看你也有心進軍半導體那塊,梁家在半導體塊做得還行……”
許承嶼打斷他:“爺爺要是覺得梁家好,那就梁家吧!我……無所謂的。”後半句他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的。
許容康眯着眼睛盯着他,半晌才問:“你不用再想想?”
許承嶼不作聲,小口小口喝着水杯裏的白開水,腦子裏又浮現出喬思然離開包間時的背影,還有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