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是為了那個……女人?”
梁倩沒做聲, 越過朋友,往門口走去。
朋友愣了兩秒,追上去。
從醫院回來, 坐的還是地鐵。
一路上, 許承嶼也沒再說話,就讓氣氛這麽沉默着。
出了站,喬思然讓他先回去。
他執拗着要送她到樓下。
“就到樓下。”他說, 倒好像乞求她不要剝奪掉這一點點的權利。
說是要送她,但依舊是一路沉默。
快到小區時,他們與一個啃着烤紅薯的小姑娘擦肩而過。
喬思然的視線在烤紅薯上多停頓了一秒。
“要吃烤紅薯麽?”許承嶼問。
喬思然輕輕搖頭:“就是覺得奇怪, 這個季節哪來的烤紅薯賣。”
她記得以前,只有冬天烤紅薯攤位才會擺出來。
談爅常常給她帶烤紅薯。那個時候她忙,連飯都不好好吃,有時候僅靠一個面包,半瓶礦泉水搞定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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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爅路過,總給她捎個烤紅薯。
烤紅薯的攤離四院三條街, 但烤紅薯送到她手裏的時候總還熱乎着。
她一口咬下去, 熱乎、甜糯的烤紅薯瞬間讓空蕩蕩的胃踏實下來。
恰好到小區門口,喬思然收了思緒,停下腳步,回頭看許承嶼:“就送到這裏吧。”
許承嶼想說, 說好送到樓下的, 但喬思然都這麽說了,他也沒強求,只輕聲說了句:“我看着你進去。”
他怵在那裏, 沒有要挪步的意思。
喬思然知道他執拗,便随他去了。
走出二十來米的樣子, 她回頭看了一眼。
許承嶼還站在大門口警衛室旁朝她這個方向看。
兩手插兜,淺色襯衫配卡其色水洗棉長褲,很休閑的打扮,要不是膝蓋處沾了泥灰有點狼狽,他其實還是相當帥氣的。
幾年沒見面,許承嶼似乎變了很多。
似乎體貼、細心了。
她只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他就察覺到了她的情緒。
或許以前他就是那般細心體貼,只是那個時候他細心的對象不是她,她才會對他有錯誤的認識,把他歸類為對人際關系漠不關心的一類人裏。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有多羨慕那位沈小姐,羨慕她扭傷了腳,許承嶼就能從老大遠趕來看她。
如今想想,她羨慕的其實是一種叫“偏愛”的事實。
當然,在某些方面許承嶼還是跟以前一樣,比如說,他還是一樣強勢,給人一種不達到目的就絕不罷休的感覺。
許承嶼大概看到她回頭看他了。他從兜裏掏出手機,才幾秒,她的手機響了。
喬思然從包裏摸出手機,點開,進來一條信息。
分手後,她沒有把他號删除。
倒不是存着什麽念想,就是覺得删除拉黑這種做法過于孩子氣。
兩個人都是成年人了,沒這必要。
許承嶼:【早點休息,工作的事忙不完的。】
喬思然挑眉。
還沒來得及回信息,又進來一條新信息。
許承嶼:【馬卡龍先留在你那。】
喬思然覺得自己完全看不懂許承嶼了。
跟他要馬卡龍,他又說養習慣了,不肯讓。
随他去了,他又要把馬卡龍留在她這。
她擡頭朝許承嶼看去,很巧地,他也看過來與她對視。
喬思然眯了眯眼,将手機放好,轉t身推開底樓的大門走了進去。
回到家裏,王嫂已照顧兩個孩子吃了飯。怕喬思然回來沒吃過飯餓肚子,又幫她留了一份。見她回來了,忙去廚房熱飯菜,倒讓喬思然怪不好意思的。
喬思然:“還溫着呢,不用熱了。”
王嫂:“那怎麽行。菜涼了,吃了對胃不好。”
不想拂了王嫂的好意,喬思然只好不多說了。
王嫂将冬瓜蘑菇湯和茄香黃魚煲放到燃氣竈上加熱,一面問了喬思然幾句有關她這幾年過得怎麽樣,喬思然也一一作答。
聊完了這些,話題又轉到喬慕身上。
王嫂有點觸動,她擦了擦淚,說:“一轉眼,長那麽大了,真不容易。有想過……”王嫂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該怎麽說下去,“有想過和先生和好嗎?畢竟你們還有個孩子。”
喬思然知道王嫂是心疼她一個人帶孩子辛苦,而且,在大多數人看來,一個完整的家庭顯然更有利孩子的成長。
但她還是搖頭:“分了就沒想過再和好。”
王嫂點頭表示理解。
之前先生待喬小姐不好,也不怪喬小姐不願意複合。
不過話又說回來,分手後,這幾年先生心裏一直念着喬小姐。
他總是偷偷地看手機裏喬小姐和孩子的照片。劃過來,劃過去,像是看不膩。
他還領養了馬卡龍,那只上了年紀、瞎了一只眼的拉布拉多。
她一直想不明白先生那樣有潔癖,且喜安靜的人怎麽會養寵物,直到那日先生在陽臺裏給馬卡龍刷毛,她聽到他對這馬卡龍說:“她回來了。你還記得她的吧?你的名字還是她取的。”
男人唇角略微向上挑起點弧度,缱绻而不失溫柔。
她想,先生說的一定是喬小姐。
他好像只有在說起喬小姐的時候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王嫂:“前些日子先生帶回去了一盆仙人球,是你送他的吧?”
喬思然忙否認:“沒有啊,應該是別人送的。”
回國後,除去今天不說,她統共就見過許承嶼一回。那一次,他們也只聊了幾句,送仙人球什麽根本是沒有,也不可能的事。
王嫂撇撇嘴:“是嗎?別人送的東西他怎麽會寶貝得跟什麽似的,碰都不讓碰一下?”
喬思然皺眉。
不知怎麽,腦海裏閃出她放在談爅墓碑前的那盆仙人球。
燃氣竈上的湯和黃魚煲咕嚕咕嚕冒着泡打斷了她的思緒。
王嫂将燃氣竈旋鈕擰上,把湯和黃魚煲從竈上取下。
“吃飯吧。”王嫂對喬思然說,“吃吃看你王嫂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
周一總是一周裏最忙碌的一天。
喬思然從上午就開始忙起來,跟着方醫生做了四臺手術。到了中午,連去食堂吃飯的時間都擠不出來,最後只能讓同事給她帶了份炒飯。
吃了兩口,又開始了下午的門診。喬思然無奈,只得把盒飯收起,晚點再吃。
又忙了一下午,臨近下班時間,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進了診室。
是位來複診的患者,檢查完,喬思然坐到電腦前記錄患者各方面的指标和恢複情況。
手指在鍵盤上敲打着,餘光卻注意到坐在對面的患者正緊緊地盯着她看。
不确定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喬思然壓下心裏的疑惑,說:“恢複得不錯。飲食和運動方面還要注意。”
姓董的患者從喬思然手裏接過病歷本,道了謝,站起身,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坐了下來,問:“喬大夫是吧?”
喬思然:“???”
姓董的患者:“請問你是喬思然,喬小姐嗎?”
喬思然眉頭微皺,将對方上下打量了一遍。
三十多歲,膚色略深。
起碼一米八四的個,身材勻稱,手臂肌肉線條繃緊。
喬思然想起了病歷上患者的全名——董浩。
她可以肯定,她不認識眼前的這位董先生。
“請問你是……?”喬思然疑惑地問。
董浩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董浩,曾是市第三消防大隊的消防員。不知道喬小姐是不是認識第六大隊的談爅?”
好多年以後,當喬思然再次回憶起這天的事,她還是記得董浩提起談爅時她有多吃驚。
那麽多年過去了,除了談煙,從來沒有人跟她提起過談爅。
談爅,成了一個被她偷偷藏在心底的禁忌詞。
突然被一個陌生人當着面提起,不可謂不驚愕。
“談爅?”喬思然腦子裏亂成一團,完全不知道自己聲音抖得有多厲害。
董浩:“喬小姐要是有空的話,能否聊聊?是有關談爅的。”
喬思然結結巴巴回道:“現在是上班時間。”
董浩理解地點點頭,說:“沒事。我等你。”
他退了出去。喬思然又喊了個號,就這樣一直忙到下班。她換了身衣服,推開門,診室門口的椅子上,董浩坐在那。
喬思然沒想到他說等她,就真的在診室門口等了她半個多小時。
她走過去,在董浩旁的椅子上坐下,把包包放在膝蓋上,輕聲說:“抱歉,讓你等那麽長時間。”
董浩拘謹地擺了擺手,笑容裏帶着幾分憨厚,回答:“沒關系的,我理解的。我們工作時也是再重要的的事先放一邊。”
擺弄了下包包的帶子,喬思然低垂着腦袋,問:“那個,我就直截了當了。你剛才說,有關于談爅的事想跟我說……”
董浩重重地“嗯”了聲,停頓了一下,雙手絞在一起,躊躇了許久才再次開口,“他出事的時候,我在現場。”
喬思然扭頭,眼睛瞪得老大。她知道,董浩說的現場是林氏大廈火災的現場。事情過去了十多年了,沒想到居然還能聽到有人跟她提起那場災難。
“我不是第一批去現場的人,我是後來被調去增援的。”董浩注視着前方,回憶道,“我找到他時候,他已經快不行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拉着我的手,說:‘告訴喬思然,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