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門裏的紙團
門裏的紙團
晚霞染紅天邊, 在樹冠落下瑰麗的霞光,透過枝葉的間隙漏入林間,未岔道鍍上一層黯淡的血色。
反射餘晖的玻璃房迎來兩個步履蹒跚的年輕人, 他們依靠僅存不多的理智找來, 艱難地閱讀兩條簡短的注意事項。
參觀水生植物館的注意事項
1, 若您發現身體擁有不屬于人類的器官,請立刻進館然後左拐, 穿上白色工衣。
2,遠離水。
兩人急匆匆地跑進去,淙淙的流水聲吓得他們止步不前。
面前的小拱橋下面潺潺流水, 水面漂浮圓形的荷葉。
五顏六色、花團錦簇的風信子長在水池邊。
水池的邊緣伫立一個告示牌,寫道:
員工守則
1,定期投喂水裏的鯉魚, 一小時喂一次。
2, 若發現水生植物旁邊生長野草, 及時清理。
幸好員工的更衣室在左側,不用過橋,兩人急忙沖去。
晾衣架懸挂白色的馬甲,每件馬甲的口袋裝有一份員工守則。
兩個年輕人,一個頭頂長長長的觸角, 另一個的眼睛變成拳頭大的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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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渾渾噩噩的他們, 笨手笨腳地穿上白色馬甲。
穿好後,他們的腦子稍微清醒,還記得自己是生病的人類。
嘩啦嘩啦。
外面的水聲變大。
“我眼花,你來看員工守則。”長複眼的年輕人看不得小小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白衣員工的守則。1, 本館沒有養鯉魚。2,本館的水生植物不會說話。3, 外出巡邏時,清理黑色的花朵。4,遠離水。5,禁止與普通游客交談。”
“就5條嗎?”
“嗯,不難遵守。”
嘩啦啦——
兩人大氣不敢出。
似乎有巨大的魚游出水面上岸。
“我們快出去巡邏。”
走出更衣室的瞬間,他們吓得尿濕□□,狂跳的心髒像要蹦斷心血管。
一只不知名的生物趴上水池邊緣,焦躁地扭動身軀。
海葵般的大嘴裏盡是尖牙,皮粉色的頭頂長着一張模糊的人臉,上半身的兩側長出細如嬰兒腿的節肢。
它飛快地爬出水池狩獵。
這時,兩人才看清它的背部長着不同的人臉,比頭頂的人臉清晰百倍。
“我們是警察,可以幫你們逃出去。”背部其中一張男性的人臉開口說話。
“過來,我們來自軍方,可以帶你們出去。”另一張人臉說。
兩個異變的年輕人奪命狂奔出水生植物館。
逃跑的過程中,有人回望館裏。
艹!
那鬼東西竟然追出水生植物館!
他依稀望見它的身體極長,還有一部分泡在水裏。
“緊急通知!由于本園出現嚴重的事故,牡丹園和山茶園附近的所有岔道關閉!請所有游客立刻繞道,禁止進入封鎖區域!請所有紅衣和青衣工作人員留在室內,請勿離開工作崗位!”
猶如平地驚雷的廣播傳遍植物園,催促湖邊的鹿苗等人趕緊找到出口。
“用廣播發出通知,看來真的十萬火急。”王可可忐忑不安。“隊長,有蟲子浮上來嗎?”
“沒有。”鹿苗蓋上殺蟲劑。“我先走,你們別急着跟上來。”
王可可憂色甚濃。“隊長,小心。”
賀平安抓緊衣擺。
鹿苗揣好殺蟲劑,邁一步進入淺水區。涼飕飕的湖水浸濕她的長靴,襪子和腳感到水的冰涼。
她深呼吸,默念“這裏沒有湖”,繼續邁出一步。
水的阻力極度逼真,漣漪反射晃眼的霞光,每走一步帶起嘩啦啦的水聲,一切表明“湖”真實存在。
鹿苗閉上眼睛,越走越深。
水位已經漫至大腿。
此時,她像一個走進湖裏自殺的女人,水波譜寫悲涼的詩,水面的夕陽倒影是一汪寂寞的鮮血。
岸上的人凝視她遠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水位漫上她的胸部。
王可可眼尾濕潤,咬着紫色的嘴唇走進水裏。
“可可姐!”賀平安沖口而出。
周末急忙拉着她的手腕。“別沖動,再等等。”
紅着雙眼的王可可回頭瞪他。“等什麽?等着別人用生命驗證這條路是不是正确嗎?我王可可沒這麽窩囊!”
她側過手腕,輕易掙脫周末的手,堅定不移地走進水裏。
賀平安握緊拳頭。
張連第三個邁進水裏。“我們原本是保家衛國的戰士,卻越活越懦弱。王可可說得對,我們本該用自己的生命走出逃生之路。”
馮岩和宋蓁跟上去。
警員咬緊牙關,硬着頭皮走進湖裏。
對死亡的恐懼閉塞賀平安的勇氣。理智上,他知道這片湖是假的。感性上,他跨不出挑戰死亡的第一步。
原本要入湖的周末瞧見猶豫不決的賀平安,一把拉他走進湖裏。
周末漫不經心:“那粉毛的妹子不是說過,是男子漢就別磨叽。你看前面那幾個人,誰沒有牽挂?誰不怕死?大膽承認不丢臉。”
賀平安低頭看嘩啦啦的水波。
“你知道最丢臉的是什麽嗎?”
他擡眼瞅周末。
“就是對活着也感到恐懼。”
賀平安似懂非懂。
周末拍他的肩膀。“你長大後就會明白了。”
走在最前頭的鹿苗發現,冰涼的水位不再升高,只浸到胸部,而水涼意逐漸減弱。
漸漸地,她渾身一輕,胸口不再悶悶的。
鹿苗睜開眼睛,寬闊的車道就在眼前。
哪有湖,四周只有青翠的草坪和觀賞灌木。
後面跟來的人則如履薄冰,一腳深一腳淺,步姿僵硬。顯然,他們還沒脫離幻覺。
鹿苗掃視上空,趁着還沒出現鳥類,先朝盡頭的圍牆跑。
不一會兒,其他人發現水位不再上升以後,陸續看見筆直的車道和四周的綠意。
“成功了!”王可可興奮得跳起。
汗流浃背的張連松一口氣。
好景不長,“啾啾”的叫聲從遠處傳來,他們神色突變。
“快跑!”
他們狂奔的同時,身後的方向飛出一群叽叽喳喳的鳥。
“肯定是域主急了!”王可可大喊:“跑去隊長那邊!”
眼尖的周末發現從旁飛來一群蟲子。“蟲子也來了,有殺蟲劑的準備!”
聞言,也買了殺蟲劑的宋蓁打開蓋子。
“隊長!有鳥和蟲子啊!!!”
正摸索圍牆的鹿苗聽見王可可示警,毫不猶豫地打開殺蟲劑。
地圖所示,車道直通西門,所以她堅守圍牆直對車道的位置。
門一定在這裏。
門不會改變位置,這塊圍牆是多出來的。
鹿苗深信不疑。
與此同時,兇猛的鳥群陸續低飛俯沖。
兩瓶刺鼻的殺蟲劑噴殺一群蟲子,不少掉落地死亡。
這時,鹿苗依然沒摸到出口。
嗡嗡。
煩人的蒼蠅飛過來,她思索着朝蒼蠅一噴,把它們噴死。
長滿尖牙的鳥從他們的頭頂襲擊。
賀平安和王可可急忙脫下外套抽它們。
見狀,警員和兩名軍人也脫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甩,阻止它們靠近。
“思路錯了。眼睛看到的事物扭曲了認知,不能用眼睛看。”鹿苗果敢地轉身,背貼圍牆。
一剎那,她感到後背空蕩蕩,沒有牆壁的堅硬感。
“倒退出去!”她大喊。
下一秒,其他人望見她後退,陷入牆壁內。
“t是出口!別管它們了,快跑過去!”
鹿苗沒完全出去,她故意留在門裏等他們,陷入奇妙的昏暗空間。
“呵……”
一聲陰柔的輕笑在耳畔。
“誰?”她警惕地豎起身上無形的刺。
然後,她瞥見邊上有一個白色的紙團。
吵吵嚷嚷的聲音離出口越來越近,她飛快地撿起紙團,揣進衣兜。
幾乎同時,八人沖出南江植物園的真正出口,最後的一絲餘晖照耀他們發懵的臉龐。
“出來了。”鹿苗最為冷靜,環顧眼熟的四周。“原來入口就是出口,我們回到售票處的旁邊。”
九個白色的泡沫箱排列置于空地上。其中兩個,貼着粉色的心形便利貼。由于太顯眼,惹得包圍的個別軍警多瞅兩眼。
持槍的軍警瞄準他們,殺氣騰騰。
圍觀的群衆則和八人大眼瞪小眼。
“就他們出來?其他進去的人呢?”
“嗚嗚嗚……我的男朋友也進去了……”
人群議論紛紛。
同時,包圍南京植物園的神秘光圈消失無蹤。
怪談領域已經消失。
“苗苗——”
面無表情的鹿苗按着飛奔而來的陸星揚的肩膀。“說了,別這麽喊我。”
陸星揚差點痛哭流涕。“恭喜你們第一次破解開放式的怪談領域,今晚想吃什麽,算我的!”
此言一出,張連他們的喜悅之色僵硬無比。
“第……一次?”馮岩驚得舌頭打結。
張連不敢置信。“你們第一次進開放式的怪談領域?”
陸星揚不理解他們見鬼似的反應。“是的,有問題嗎?”
鹿苗冷冷一瞥曾經的同伴。
“沒!沒問題!”警員眼珠一轉。“我先領我的獎勵了哈。”
“我們也是。”張連和馮岩摸鼻子離開。
周末低調地低着頭,抱起自己的泡沫箱離去。
宋蓁則哈哈大笑,拍鹿苗的肩膀。“鹿隊長,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宋蓁潇灑地抱着屬于自己的泡沫箱到旁邊的停車場。
這時,眉眼帶笑的漂亮男子走過來。陸星揚識趣地帶王可可和賀平安走到一旁聊。
鹿苗有些尴尬,假裝鎮定。
因為她和司瀾不熟。
不過她驚訝司瀾等到現在,初時以為他說客套話而已。
“恭喜你們出來。”司瀾眉眼彎彎,眼睫沾染黯淡的餘晖,像沾上規則紅字上的金粉。
不遠處的長凳前,地上擺放一排整齊的小石子。
鹿苗啞然失笑。“我低估了你的耐心。”
司瀾笑着拿出手機。“我可以重新加你的微信交個朋友嗎?”
鹿苗:“……”
差點忘了上次約會後,把他的微信拉黑。
她凝視司瀾的手機數秒,也拿出手機加回他的微信。
她快要忘記,有人等她回來的感覺。
挺不賴。
這一次,鹿苗又得到額外獎勵。她的第二個泡沫箱,心形便利貼寫同樣的話:鹿苗的額外獎勵,禁止轉賣和饋贈。
陸星揚打趣道:“這一次,上面那些家夥不會要求你上交額外獎勵。不過我很好奇,你做了什麽得到額外獎勵呢?”
鹿苗直言不諱:“你載我們回部門寫報告就知道了。”
他面露難色:“我也想,但是我要留下評估有沒有污染外擴。所以……”
“我可以載你們回單位。”莞爾的司瀾亮出自己的車鑰匙。
無奈之下,三人蹭車回部門。
一搬泡沫箱進車後箱,王可可和賀平安首先鑽進後排,前者揚起名為燦爛實則“成全”的笑容。
站在原地的鹿苗猶豫一瞬間,從容地鑽進副駕駛。“麻煩你了,司先生。”
“不客氣。”司瀾噙着愉悅的淺笑。
扣安全帶的鹿苗不經意地看向車窗外,發現一個驚喜。
之前出現病症的高大男人和一個高瘦的中年人,安然無恙地走出植物園,地面憑空出現兩個白色泡沫箱。
開放式怪談領域雖然難破解,但是受到輕度污染的人能離開怪談領域,清除其污染狀态。
至于剛進去沒呆滿兩小時的,得不到獎勵,沒法撿漏。
鹿苗的微笑轉眼即逝。
南江植物園恢複原樣,鳥類的展館重現叽叽喳喳的鳴叫。
鷹形目展區中,一只壯碩的老鷹站在樹枝上,惬意地聆聽《月光鳴奏曲》。
樂曲的聲音出自底下的手機播放。
不久,陸星揚根據鹿苗的任務報告,給南江植物園建議,在鳥類展館播放古典音樂,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