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所珍惜的
她所珍惜的
氣溫逐漸回升, 每年的夏天來得格外早。
今天多雲間晴，久違的陽光曬透潮濕腐朽的角落。
反戰紀念館的大門前，鶴立雞群的男人安靜地等候, 背着黑色的背包。
陽光像打翻的金色顏料, 灑落在他的淺灰色風衣上, 風衣的紐扣一如既往地全部扣上。
此刻，他像一杯溫暖微甜的奶昔。
10點整, 他瞧見停車的身影，露出柔和的微笑。
路過的小孩子和異性，忍不住回頭。
身穿藍色牛仔外套的鹿苗, 右耳佩戴的熒光綠耳墜十分惹眼。她今天沒有穿靴子，黑色長褲下是黑色板鞋。
英姿飒爽的她沐浴陽光，向他走來。
“你等很久了嗎？”鹿苗偷瞄一眼手表, 确認自己沒有遲到。
“剛到不久。”司瀾笑着遞給她一張門票。
“謝謝。”
兩人并肩走進反戰紀念館。
一樓的展區, 展示上世紀核爆大災難遺留下來的照片和災害數據、報道等等, 時刻提醒人類，他們犯過的罪孽。
鹿苗停在“蘑菇雲”照片前，展櫃的玻璃映着她神色未明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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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瀾看向照片。“為什麽選擇來反戰紀念館？”
她邁步向前走，來到放射病患者的照片前。
照片中的人炸沒了雙腿，露出的臉和皮膚長滿浮腫的肉團。
她反問司瀾：“你覺得當時, 是立刻炸死好還是不惜一切求生好？”
他沉吟片刻。“對有些人來說, 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見證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嗎？”
“和你進入的怪談領域有關系嗎？”
鹿苗凝視嚴重炸傷者的照片。“他們居然羨慕我們。一個是快要完蛋的世界，一個是慢性毀滅的世界。”
“證明他們對生存還抱有希冀。”
“我不理解。”
“你當下有想珍惜的人或事物嗎？”
鹿苗回答不出來，一瞬不瞬地注視司瀾清澈的黑眸。
他繼續說：“為什麽不嘗試尋找讓你活下去的事物呢？”
她別開視線。“有的。”
“是為別人而活還是為自己呢？”
她沉默。
為了活而活，她覺得沒有區別。
一對母子經過他們的身後, 兩人聽見他們的交談聲音。
戴棒球帽的小男孩問媽媽：“媽媽，為什麽這麽多人受傷, 他們還要放炸-彈呢？”
媽媽無奈：“因為他們要證明誰更加強大。”
小男孩：“為什麽？”
媽媽：“因為人類自大。”
小男孩：“什麽叫自大？”
媽媽摸他的頭頂。“你不需要理解什麽叫自大，你只需要明白炸-彈一來，你的消防車、你的恐龍布偶還有你的朋友、你的爸爸媽媽都會離開，所以你要學會愛他們，珍惜他們。”
小男孩哭了：“嗚哇——我不要爸爸媽媽離開！我不要！”
媽媽心疼地抱起小男孩，到別處去。
司瀾笑了笑：“你看，小孩子也有珍惜的人和玩具，你也能找到的。”
鹿苗抿唇：“你是笑我不如小孩子嗎？”
接着，兩人到數據展區閑逛。
“謝謝你送的手表，很有用。”她忽而說。
“那就好。”司瀾莞爾。
二樓是模拟爆-炸的體驗電玩，有10D體驗區，有模拟爆-炸災害的沙盤，有災害求生的科普電影，也有核爆的講解。
機器人取代了解說員，為游客講解核彈爆炸的原理和災後如何求生。
鹿苗絕不進入10D體驗館，她的經歷絕對比體驗館模拟的真實百倍。
她倒是對機器人解說員好奇。“你的公司涉及生物工程，你是這方面的程序員嗎？”
“是的。”
“以後機器人會取代基層的工人吧？”
司瀾很高興聽見她提及未來，熱情解答：“是必然發生的事情。雖然現在只有中高端的餐廳、博物館、五星級酒店等投入機器人使用，但是未來會普及。”
“它們能取代我們進入怪談領域搜集情報嗎？”
他收斂微笑，黑眸深邃。“目前，它們只有唯一令人類顧忌的缺點，就是它們記錄下來的情報對人類來說是否具有污染性。”
鹿苗直言不諱：“你們解決這個缺點後，我們要失業了。”
機器人比人類的邏輯強悍，适合進入怪談領域薅羊毛。
司瀾不置可否，看了眼手表的時間。“二樓有露天的展臺給游客休息，我們到那兒坐一會，怎麽樣？”
“好啊。”
雲層偶爾遮擋陽光，露天展臺變得陰涼。
兩人找到空的長椅，朝向遠處的高樓大廈坐下。
“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她錯愕地側目。
司瀾露出致歉的笑容。“對不起，那晚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去餐廳，我應該找一個更舒服的地方和你見面。”
原來是這件事。
鹿苗坦然：“我不是不喜歡，是嫌太貴。”
他勾起唇角，兩眼彎彎。“為了補償，我做了不貴的午餐。”
鹿苗以為聽錯。“午餐？”
他笑吟吟地從背包拿出兩個便當盒、兩個保溫瓶。“這是我新鮮榨的橙汁和做的三文治。”
每一塊三文治做了五層，夾着翠綠的生菜、青瓜、香煎的煎蛋和牛肉塊，紅豔豔的番茄醬飄來酸酸甜甜的氣味。
鹿苗可恥地承認餓了。
“這些食材，不是上次剩下的吧？”
司瀾忍俊不禁。“當然不是，是我昨天進怪談領域得到的。”
“昨天？”
“我昨天淩晨下班，遇到發出紅光的怪談領域——是個銀行。”
“你就進去了？不困嗎？”
“程序員能熬夜。”他的微笑略羞赧。
鹿苗佩服。“你什麽時候逃出來？”
“早上吧。那個怪談領域不大，不算難。”
她暗道他也是個狠人。
“今天上班怎麽辦？”
“我調休了。”他說得理所當然，黑眸晶亮。
她調侃：“要是你繼續上班，我懷疑你是機器人僞裝的人類。”
司瀾眨一眨眼。“如果我不是人類，你還會和我交朋友嗎？”
“前提是你不會制造精神污染。”
他的雙眼飽含笑意。“嘗一下？”
鹿苗凝視色香味俱全的三文治，不客氣地接過便當盒。“謝謝。”
旁邊的小孩子眼饞，流下口水。
她當着小孩子的面，咬下一口。
酸酸甜甜的番茄醬鮮得很！
她眸若星辰。“番茄醬也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t，好吃嗎？”他先喝一口橙汁。
“好吃。”她端詳手裏美味的三文治。“我找到珍惜的東西了。”
司瀾含笑看來。
“美食值得我奮鬥。”
“你的眼睛比之前明亮，像璀璨的恒星。”
猝不及防贊美的鹿苗差點嗆着，連忙喝橙汁掩飾，耳根有些發紅。
清風慢慢地吹動天上的雲朵，慢慢地推動彼此的靈魂靠近。
她再次注意到，司瀾吃完第七口，必然喝一口橙汁。“你的飲食習慣很有規律。”
他點點頭。“規律使我們有安全感。”
“你缺乏安全感？”
“我創造安全感。”
鹿苗思索他的話，心想或許跟他的職業有關系。
心不在焉間，她旁邊的一張紙巾被風吹到地面。
她彎腰去撿。
沒想到旁邊的司瀾也去撿，兩人的手不約而同地疊在一起。
兩人的體溫交融一瞬。
“抱歉。”司瀾彬彬有禮地縮回手。
鹿苗暗自驚愕。
剛才的感覺似曾相識。
“沒關系……”
司瀾斟酌數秒，小心翼翼地詢問：“我以後能不能稱呼你作小鹿？”
“可以。”她沒想太多。
愉悅的司瀾眉開眼笑。
吃完午餐，兩人離開反戰紀念館。下午是周末和俞小挽的初級考核，鹿苗要趕回去。
司瀾送她到機車前面。
他忽而湊近她的耳邊，令她措手不及。
“下次見，小鹿。”
連風也吹不散他的輕聲低語。
沒來由的，鹿苗感到哪裏有點發燙。
凜冽的機車駛離司瀾的視野，陽光下的他心情極好，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初級考核分為筆試、心理素質評估和搏鬥技巧，只要心理素質和任意一項合格，視為通過初級考核。
考核結果當天公布。
鹿苗看着兩人的考核結果，腦袋漲疼。
兩人都是偏科生。
周末的筆試不合格。
俞小挽的搏鬥技巧不合格。
但是兩人的其餘兩科是A級評分。
“喲呵，你們倆可以啊！”王可可欣慰。“恭喜你們成為正式加入熒綠隊！”
賀平安點頭。“恭喜。”
“考核的結果不錯。”其實，鹿苗當初的初級考核的筆試也不合格。
“你們可以搬進宿舍住了。”
當天，鹿苗和王可可去幫俞小挽搬行李；周末婉拒賀平安騎自行車幫忙，寧願自己打車。
同隊住同層，6樓的五個宿舍住滿了。
俞小挽自己搬進宿舍住。“我不想讓媽媽擔心，所以我騙她說是當編外的文員，住員工宿舍方便上班，她很高興地答應了。”
她為欺騙媽媽而慚愧。
“你活着回去就是給媽媽最好的交待。”鹿苗的語氣柔和下來。
“嗯，要活着！”
當晚，鹿苗接到陸星揚的來電。
“苗苗，快叫我聖誕老人，我來實現你的願望了。”
“我的願望是一夜暴富不用上班。”
陸星揚：“……你這樣我很難接下去的。”
“那就別說廢話。”
“咳。有一個重要的封閉式怪談領域需要你們去破解，不過後天零點才出現怪談領域。”
她問：“在哪裏？”
“市裏的電視臺，停電的只有演播大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