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喬漾重新躺回到床上。
枕着自己帶來的小枕頭, 整個人陷在柔軟的被窩裏。
或許是方才偷親時憋氣太久,以至于心率過快,感覺自己暈乎乎的。
閉上眼睛之後更是天旋地轉, 像是有一萬只小蜜蜂在她耳邊嗡鳴。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從越溪明柔軟的唇瓣、到她的一颦一笑。
一會兒想到自己大學時下了晚課,匆匆奔去便利店做兼職。
又回想起拿到第一筆稿費時的愉快心情, 于是一口氣吃了五個紅糖餅, 成功吃膩了。
再到後來、她的漫畫成績越來越好,生活終于不再拮據。
某次在外網查資料的時候偶然發現有個收藏家要急出藏品,其中是一份是來自知名設計師的手稿。
她糾結再三還是清空存款買了下來,目的好像是……
送給越溪明做生日禮物。
意識到這個答案後,仿佛鏽住的齒輪重新開始轉動。
她在夢境裏吱呀一聲推開門,見到了小小的、五官稚嫩的越溪明。
越溪明那時就只有兩種表情, 要麽微笑,要麽冷淡。
此時便是後者, 她擡眸望過來, 黝黑的眼瞳裏一絲光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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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時的喬漾不知道怎麽想的, 居然一點也不怕她。
午睡醒來, 別的小朋友都自己穿衣服、找老師紮小辮,只有喬漾會去找越溪明。
她還沒完全睡醒, 迷糊地走到越溪明面前, 軟軟糯糯地說:“謝謝。”
越溪明便會把外套給她穿上、扣好扣子、整理衣領, 再牽着她一起去教室。
喬漾搬來一根小板凳坐下,讓越溪明給她梳頭發。
越溪明力氣比老師小, 紮辮子不會弄疼她。
她把玩着手裏的橡皮筋, 問:“猜猜今天下午的點心是什麽?”
越溪明淡聲道:“菜單上寫着曲奇餅幹和香蕉牛奶。”
喬漾不滿意這樣的回答,黏糊糊地撒嬌:“猜一猜嘛, 越溪明。”
“……好吧,我猜是酸奶面包。”
“猜錯啦。”這時候喬漾就會從兜兜裏摸出一枚糖果,在轉身後塞越溪明手上。
“今天沒有酸奶面包,但喬姐可以給你一顆糖。”
她那時候可太喜歡這個漂亮的鄰居了,喜歡到願意把自己的糖果和她分享,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和她一起。
連晚上睡覺前都會去敲越溪明家的門,然後央着她給自己講個故事、或者唱首歌。
現在想來,應該是那個時候的她太寂寞了。
從有記憶起,喬漾就只能在照片上見到媽媽。而她的那位Alpha母親更只是一個模糊的符號,是餐桌上不常見、且沉默的影子。
保姆那她當小小姐,并不時常談心。
只有越溪明會聽她絮絮叨叨那些沒有邏輯的話、和天真的想法。
自己就像一塊狗皮膏藥,非要和越溪明上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
而越溪明不知道出于何種考慮,居然半點沒有嫌棄,還分出自己的時間給她補習。
初二的某一個冬天,天氣特別冷。喬漾賴在被窩裏不想起床上學,只想找個借口把今天曠掉。
正蒙着頭想理由呢,突然有人唰地掀開被子。
喬漾吓了一大跳,還以為是管家阿姨,卻沒想是自己那個眉目清冷、面無表情的青梅。
她帶着一身室外的寒氣,二話不說攥住喬漾的腳踝,給她套上一雙襪子。
喬漾頭沒梳臉沒洗,羞恥得蜷縮起腳趾,一個勁往床頭縮,扯過被子蓋住自己。
“你、你幹什麽?”
越溪明接過保姆遞來的羊毛衫,柔聲道:“給你穿衣服,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
喬漾發現越溪明還在把她當小孩子那麽對待。
“這個不行,我自己來,”她一把扯過衣服,義正辭嚴地譴責對方:“你怎麽可以擅闖我房間。”
萬一看見自己睡得四仰八叉不省人事的醜樣子,可怎麽辦?
越溪明并不惱:“你以前也是這麽直接進我房間的。”閑珠夫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久,也就兩年前。”
兩年前,喬漾想起那時候的自己确實膽子大,因為怕黑就敢爬上越溪明的床、纏着她一起睡。
她耳朵紅得發熱,一時間惱羞成怒:“出去!我要脫衣服了!”
越溪明便施施然走出去,還提醒道:“動作快點。”
喬漾下意識地加快速度,想的都是今天絕對不要理越溪明了。
卻轉眼把這件事忘光,下了數學課又纏着越溪明問題。
越溪明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偏頭、筆尖在草稿紙上點了點。
“剛才老師講過。”
喬漾壓低聲,底氣不足:“我在走神……”
她保證她就只是低頭撿了下筆,黑板上的數字就變成了天書。
有同樣排隊問數學題的人調侃道:“喬喬,你能不能回家問啊,別浪費我們的公共資源。”
班上人都知道她和越溪明是鄰居,每天上下學都一起。
喬漾立馬瞥過去,理直氣壯:“你怎麽不去問老師,天天來找越溪明?”
那位男同學被說得啞口無言,撓着頭磕磕絆絆地解釋:“我這不是、不是和老師不熟嗎?”
兩人拌嘴聲不小,半個教室的人哄然大笑。
有好事的人問:“那你和越溪明很熟?”
“害,別瞎起哄,我就問個題。”男生漲紅了臉,低頭盯着地板,似乎是在找有沒有地縫能讓自己鑽進去。
那個年齡的小孩讓他寫個情窦初開,“窦”字估計都能寫錯,但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接近有好感的人。
至于談戀愛,是班上新奇且禁忌的話題。
只敢在私底下和要好的朋友讨論。
喬漾看完男生的反應,莫名地緊張起來。
她連忙偏頭去瞧越溪明,後者依舊坐得筆直、目不斜視,絲毫不受教室的氛圍影響。像是一枝難以觸碰、只立于懸崖峭壁的高嶺之花。
越溪明不鹹不淡地開口:“你聽我講題也要走神嗎?”
喬漾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她連忙翻出草稿紙,把腦袋裏的胡思亂想丢出去,專心致志地聽講。
可她餘光一斜,又見越溪明微微彎了彎嘴角,白雪初消,窗外日光融于她的眉上,一瞬間生動得教人挪不開眼。
喬漾頓時心煩意亂,眼前的數字飛出課本,變成了一只只小鳥,在她耳邊叽叽喳喳地叫。
這人到底在笑些什麽?
有什麽值得她高興的事情嗎?不會是因為剛才那個話題吧?
恰此時越溪明問她聽懂沒有,喬漾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一邊“嗯嗯”,一邊翻開課本的下一頁:“還有這道。”
才怪。
上一道根本沒聽,而這道題她恰好知道怎麽解。她攥緊了筆,都不敢看那位男同學的表情。
也不敢細想自己多此一舉是為何。
眼前的說完,越溪明又把課本翻回去,筆尖點着上一道題,溫柔地開口。
“來,再給我做一遍。”
喬漾:“……”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走神,但就是不提醒,等到現在才點破。
說謊被當場逮住,喬漾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沒了,一門心思自首減刑。
她拉住越溪明的手,刻意裝可憐:“對不起,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越溪明還是笑:“我沒有生氣。”
喬漾不信,手忙腳亂地在草稿紙上寫下一個“解”,随後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麽做。
課間時間倏忽而過,直到最後喬漾的紙上也只有一個解。
但她被迫在後一頁把這道題抄了五遍。
越溪明實在是太壞。
洞察她的每個小動作、了解她所有的愛好與弱點,精心織就羅網等她來跳,偏偏還裝成柔弱的模樣惹她心軟。
可喬漾早就習慣了,習慣了每一個和越溪明在一起的清晨日暮。
她在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和越溪明一起壓馬路,抱怨班主任太嚴格,數學老師布置的作業太多,又八卦班上哪個同學喜歡誰。
越溪明漫不經心:“你怎麽知道周瑤喜歡秦簌呢?”
“因為她給秦簌連帶了一個月的早飯,下午還幫忙跑腿買小零食,上次秦簌暈倒、她背着人就跑醫務室。”
喬漾說得繪聲繪色,仿佛這一切都是她親眼所見,做不得假。
她沒注意看路,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低頭才發現自己鞋帶松開了。
她踢了一下腳嘟哝:“鞋帶松了。”
話音剛落,身邊人就無比自然地半蹲下來,替她重新綁好鞋帶。
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之中,越溪明臉不紅心不跳、像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或者說這種類型的小事她本來就做過上百遍。
而喬漾卻倏地呼吸一窒,全身的血液似乎湧上進心髒,脹得那處滾燙發熱。
周瑤和秦簌算什麽,她和越溪明做過的事比這更親密無間。
喬漾揣在兜裏的手攥緊,假裝若無其事道:“你說得對,我們不能憑表面看問題,她倆可能只是比較要好的朋友。”
越溪明輕笑幾聲,把話題拐向了別處。
*
飯後午休,喬漾趴在課桌上看越溪明轉筆做題。
她的視線從越溪明骨節分明的手轉向她精致的臉,望見她細密的睫毛顫動,像蝴蝶撲扇的翅膀。
喬漾下意識地就開始在心中默數起來,一、二、三……
等等,她怎麽眨眼了,自己剛才數到哪來了?
許是這道視線太過強烈,越溪明眸光落到喬漾身上:“瞧我幹什麽?不想睡覺可以做題。”
喬漾轉頭蒙上自己的小毛毯,賭氣似的在裏面悶着。
沒有人會去數自己發小的睫毛,更不會想要鑽進她懷裏、緊緊地黏住,不願意與任何人分享。
漫畫裏說,喜歡的人仿佛自帶磁場,哪怕身在人群中也可以一眼發現。
她出現的地方,就是你視線所到之處。
可惜喬漾讀懂這句話的時候稍晚,已經在越溪明面前做了無數件蠢事。
包括但不限于給她喝酒以至于讓人過敏進醫院。補償她的時候做出地獄級別的料理,除了越溪明沒人敢嘗試。
數學經常考倒數,害得人懷疑起自己不适合講題。甚至拜托人幫自己買小零食、跑腿、以及帶自己出去玩。
喬漾畫畫時冥思苦想,想不出自己有什麽能讓越溪明喜歡的優點。
除了長得漂亮家裏有錢,她好像什麽都不會。
她筆下漸漸勾勒出人物的雛形,是坐在窗邊執筆沉吟的越溪明。
喬漾筆尖微微上挑,畫出人物嘴角淺淺的笑意。只這一筆,人像仿佛活了過來,與越溪明酷肖九分。
可她仍不滿意,畢竟越溪明對誰都這樣笑,時時刻刻都是一副溫柔有耐心的模樣。
她能敏感地察覺出旁人細微的情緒變化,卻無法揣摩溪明。
喬漾只能從日積月累的觀察中判斷越溪明可能會做出什麽事來。
那麽有沒有可能,越溪明只是懶得拒絕,所以才放任自己在她身邊呆着呢。
等她找到更喜歡的人,就會抛棄自己了。
喬漾慢慢補充完人物的細節,忍着想哭的沖動,把這幅畫夾進自己的速寫冊裏。
這本快要畫滿了,裏面有各種各樣動作的越溪明。而她抽屜裏,還有好幾本這樣的速寫冊。
這麽多的越溪明,哪一個都不屬于她。
*
初三畢業的時候,班上流行寫同學錄和留言本,她寫了好幾本同學錄、給每個人都仔細想了祝福。
而自己的同學錄幾經轉手,也已填得滿滿當當。
除了越溪明。
依照越溪明的說法:“直升高中部還是同班同學,你我還要寫同學錄嗎?”
喬漾憋氣,這個人的情商怎麽若有若無的,浪漫細胞更是随機出現,和數學一樣難以捉摸。
在某個漆黑晚上,她打開自己的同學錄,翻到空白的一頁寫下越溪明的名字,填好生日。
又想了想,一筆一畫地在留言的地方寫:
“皎白的月光,什麽時候能照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