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進入高中之後, 越溪明的生活就仿佛按下了加速鍵。

她在開學後的一個月直接跳級去了高二,并且開始準備申請留學,目标是世界一流的設計院校。

據說這是她母親的意思。

越溪明家本來就深耕時尚界, 媽媽是知名的高定設計師,而母親則出身于缂絲世家,名下經營着一家國風服飾公司。

所以越溪明最後走上這條路, 喬漾一點也不意外。

新同桌很熱情, 經常給她帶小零食,班上的同學都很友善,也願意為她講題,體育課上也有新的朋友陪她一起壓操場。

她并沒有什麽不滿意的。

她只是有一些、一些些的失落。

這種失落常常出現在教室門口揮手道別的時候,從旁人口中聽到越溪明名字的時候,匆忙去上興趣拓展課, 路過越溪明教室的時候。

她攢了好多好多失落,可惜每天還是只能吃一點點甜食, 于是整個人都低落下去了, 像顆蔫了的小白菜。

直到某天晨讀, 她正好輪換到最後一排, 百無聊賴地在課本上畫烏龜。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同學,晨讀課請認真一點。”

喬漾吓了好大一跳, 和摸魚的同桌同時坐直, 翻到正在背誦的課文。

她囫囵念了幾句, 眸光就雀躍地往旁邊瞥。

是越溪明。

Advertisement

淡眉薄唇,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因為身量高挑, 老土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很好看。左手臂還帶着一個袖章, 上面印有學生會的字樣。

喬漾一見她就忍不住笑,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

而越溪明從她身邊輕飄飄地走過, 落下一句:“別走神,中午我會抽背。”

喬漾這才發現,前門還站着一個學姐,她手裏捧着本小冊子。

等越溪明走到前門,兩人便一起離開了。

“是學生會新來的學風督察,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喬漾的同桌湊近了和她說悄悄話:“你是不是認識她?”

喬漾毫無隐瞞地點點頭:“嗯。”

學風督察部的人會随機選擇自習時間抽查各個班級的學習情況,并給不達标的班級扣分。

如果越溪明在裏面,豈不是說——

自己和她見面的時間更多了?

這一認知讓喬漾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恍如澆了水的小白菜,鮮嫩挺拔。

她上課時全神貫注地聽,恨不得時間馬上就到午休。

下課後更是背上包包就跑,一路直奔校門口、和越溪明約好碰面的地方。

大概是遇上老師拖堂,她來回踱步等了好一會兒,才從黑壓壓的人群中望見越溪明。

無論身處何方,她總是能一眼看見越溪明。

喬漾巴巴地跟上去,不敢牽她的手,就只能和她并排走。

“你這麽忙,怎麽還有空去學生會?”她說這句話時,眼睛裏有自己無法察覺的期待。

“不忙,無聊就去了。”

而後越溪明略微偏頭:“今天想吃什麽?”

食堂喬漾最近吃膩了,所以她們才會出校門下館子。

喬漾腳步輕快:“随便,我都可以。”

她已經不會再撒嬌要某一樣東西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希望能選越溪明喜歡吃的。

這樣,會不會讓自己顯得更善解人意一些呢?

變得更好一點。

這是喬漾給自己定的大目标。

比如十四天早睡早起不熬夜,完成之後就可以約越溪明出來吃頓小蛋糕。

每天複習三道錯題,持續一周就去隔壁和越溪明一起看書、喝下午茶。

學習一項實用的技能,做飯、打掃衛生、傷口處理等等。

這個比較難,她得慢慢來。

自從越溪明做了學風督察,喬漾總會坐在靠走廊的位置。

這樣等越溪明路過,她就可以飛快地往她校服兜裏塞顆糖、或者一塊小餅幹。

但喬漾覺得遠遠不夠,她一直想請越溪明吃一頓自己做的飯。

漫畫裏說,想要抓住愛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她自覺自己笨笨的,學做飯也很慢,不是把菜炒糊就是把面包烤焦。

某一次興趣拓展課,她好不容易做出外表完美的蛋撻,硬是一口都沒舍得嘗。

正是晚飯時間,她把蛋撻推到越溪明面前,眼神亮晶晶地請她嘗。

連帶着越溪明身邊坐着的、同在學生會的學姐宿雨,她也毫不吝啬地給了一個。

蛋撻外殼酥脆掉渣,越溪明吃得小心翼翼,小口小口的咬。閑朱夫

喬漾迫不及待地問:“好吃嗎?”

“還行,就是有點鹹。”

說完這句話,越溪明吃完了最後一口,拿出紙巾優雅地擦手。

“鹹?”

喬漾茫然地歪頭,自己嘗了最後一個蛋撻。

她猛灌一口水,吸了吸鼻子,然後眼淚汪汪地捂住嘴:“嗚,怎麽這麽鹹啊……”

可惡!好不容易烤出一個不焦不爛的蛋撻,居然把鹽當成了糖放。

宿雨笑着遞給她紙巾,戲谑道:“吓死我了,看越溪明的表情,我還以為我的味覺出問題了。”

喬漾不敢在越溪明面前哭出來,連忙胡亂擦一把臉,着急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越溪明柔和地笑道:“沒事,不難吃。”

她甚至還伸手,用拇指尖替喬漾抹掉了臉頰邊的蛋撻屑。

冰涼的觸感一觸即分,輕得猶如蝴蝶的吻。

喬漾怔在當場,一動也不敢動。怎麽回事,越溪明又把自己當小孩子了嗎?

她低頭喝水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視線卻總忍不住往上看。

眼前兩人的表情都很坦然,甚至已經開始低聲讨論月考相關的事。

不正常的人好像只有她自己。

因為廚藝學習中道崩殂、慘不忍睹,喬漾放任自己擺爛了一天。

以此造成的後果就是忘了檢查作業。

臨到要交,她才發現自己有好幾道數學題沒做。

作為市裏最好的高中,一中老師的一大特點就是認真負責、但教學方式有些不近人情。

按照班主任的規矩,作業沒寫完就得站到門口去補。

不存在優待或者特殊情況,喬漾只能站在教室門口的窗臺邊補作業。

走廊裏人來人往,難免會碰到幾個熟人。

對于一些臉皮薄的學生來說,這種當衆處刑式的懲罰無異于淩遲自尊。

很不幸,那時候的喬漾臉皮也薄。

她咬着唇,總覺得有無數道視線掠過自己的背,如蝸牛一般在後頸上緩慢的爬行,以至于手心一片冰涼。

最重要的是,越溪明馬上就要來檢查了,她不想讓喜歡的人失望。

喬漾急着把作業補完,可數學題就是不講道理,越急大腦越是一片空白。

直到餘光中出現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仿佛聽判的罪人,失魂落魄地數着身後的腳步聲,等待越溪明質問她為什麽不好好寫作業。

還是那悅耳的聲音,問她:“題不會做嗎?”

喬漾悶悶地點頭:“嗯。”

和她想象中的不同,越溪明很是随意地拿起筆:“沒事,我教你。”

她當真就丢下宿雨和學生會的工作,就這樣站在窗邊慢悠悠地給喬漾講題。

思路清晰明确,半點沒提數學題以外的事,就和平時沒倆樣。

好學生似乎真的有特權,就連班主任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不管。

喬漾努力記着知識點和思路,很快就把剛才的難過委屈抛之腦後。

站在窗邊補作業,和站在窗邊被學校的風雲人物輔導作業是不一樣的。

前者是懲罰,後者是獎勵。

至少從哪以後,學校盛傳越溪明有一副菩薩心腸,會在巡視時好心地幫同學補作業。

只可惜那些抓耳撓腮的同學從來都只見越溪明從他們身邊翩然而過、從不回頭。

自覺越溪明又一次拯救了笨笨的她,喬漾一個上午都在琢磨該怎麽報答她。

恰好中午是校籃球比賽預賽,喬漾的班級和越溪明的班級很巧的抽中了對手簽。

她做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給兩個班的同學都送一杯奶茶。

茉莉鮮奶茶,去冰三分糖,這是越溪明常喝的口味。

班長幫忙分奶茶的時候玩笑道:“喬喬,出手這麽闊綽,籃球隊有你喜歡的人?”

喬漾故作潇灑地反駁:“別瞎說,真喜歡我單獨送不是更好?我就是覺得這天氣太熱,學校還非得把比賽時間定在中午,萬一中暑了怎麽辦。”

她和班長玩鬧了幾句,又專心致志地看比賽,給班上的人加油。

中場休息時遠眺,果不其然在看臺的最角落發現了越溪明。

她手裏的奶茶喝了大半,懶洋洋地眯着眼睛,似乎心情很不錯

喬漾就轉過頭,悄悄在心裏放煙花。

她的小小心思藏在盛大的日光裏,曬得暖洋洋的再送給越溪明。

不會有人知道。

高一結束,喬漾的母親突然告訴她要搬家,她在市區買了大平層,比這棟老舊的房子更好。

喬漾并不覺得有什麽好的,她離越溪明更遠、放學時完全不同路,回家只能孤零零地寫作業。

她還是會在平時打視頻電話,找越溪明補課問問題,可隔着屏幕,總覺得一顆心飄在半空中,落不到實處。

再往後,越溪明出國留學,比起群山大海和七個小時的時差,這點距離也算不得什麽了。

即将升入高三時的暑假,喬漾第一次見到分化完成後的越溪明。

那時她剛在越溪明家的冰箱裏塞滿代表驚喜的鮮花,一轉頭,差點撞上一具柔軟的身體。

明明在視頻裏天天見面,越溪明卻仿佛久別重逢一般說:

“喬喬,好久不見。”

她臉上挂着喬漾最熟悉的笑容,像是融化的雪水,潺潺流淌過喬漾的心間,一下子讓人卸下了緊張與防備。

喬漾從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絲屬于Alpha的信息素,堪稱滴水不漏。

她眯着眼睛仔細瞧,還圍繞越溪明轉了一圈。

“你好像沒什麽變化。”

既沒有像書中說的那樣氣勢變得銳利、具有攻擊性,也沒因為激素水平不穩定,出現情緒波動大等症狀。

“嗯。”越溪明慢悠悠地拿出她從國外帶回來的小禮物,遞給喬漾。

又繼續問:“那你呢,成績有什麽變化嗎?”

喬漾一口氣差點提沒上來,活活被這人郁悶死。

她準備了漂亮的花、香甜的小蛋糕、一大籮筐想要說給她聽的話,而這人卻只關心她的學習成績。

“幹嘛呀,好不容易見一面,你就講這?”

越溪明無奈地望着她:“高三了,等你藝考完學習時間就不多了。”

高考總分上不去,藝考成績再高也白搭。

似乎是怕她不重視,越溪明難得斂了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考不上心怡的學校該怎麽辦?”

喬漾手裏拆着蛋糕,低頭嘟哝:“這不是還有你嗎。”

她其實心虛得很,考不上好的美院,她離越溪明就好像又遠了一些。

沒想到,越溪明下一句便是:“我不會一直在你身邊,總有我無法預料的意外。”

“……”

她說的是最真實不過的現實情況,而喬漾沉默良久,才悶悶地“哦”了聲。

喬漾就是在那時候意識到,她太依賴越溪明了,就像魚依賴水。

而越溪明随時随地都可以離開她,尋找更合适、更優秀的愛人。

只要一想到越溪明以後可能會和別人在一起,會對別人溫柔的笑,喬漾就控制不住地難過。

這場耗時長久的暗戀如果無疾而終,那她所有關于青春的回憶都會下一場大雨。

每每觸及,心裏便會長出潮濕酸澀的青苔。

這暗戀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怎麽會讓人又哭又笑,變得不像自己……

那現在呢?她和越溪明怎樣了?

喬漾頭疼得厲害,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蜷縮成一團。

後來的記憶全都被攪成碎片,她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可憐的、被負心A玩弄的金絲雀,一會兒又隐約想起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做。

她突然開始莫名其妙地掉眼淚、淚水滴落在手機屏幕上,被光暈成炫目的顏色。

喬漾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

夢裏越溪明提前回國,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匆忙,才下了晚宴、連衣服都沒換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抱着枕頭、眉頭微皺,努力地回憶自己那件很重要的事。

好不容易才拼湊出一些重要的片段。

哦,原來自己買了漂亮的晚禮服,料定越溪明回國越家必定會為她舉辦晚宴。

而自己會盛裝出席、借此與越溪明重逢。

她總算學會了做飯,能做出好吃的面條,炒菜煲湯都不在話下。也擁有了自己引以為傲的事業,說不定還能為越溪明提供一些幫助。

最重要的是,她對目前的自己還算滿意,這次一定不會再讓越溪明操心了。

喬漾打定主意,她要驚豔登場,給越溪明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

然後再伸出試探的小手,嘗試一下追求越溪明。

然而晨曦的微光此時已經照進窗戶,陽臺上傳來幾聲小鳥的啼鳴,輕輕敲醒那些還在做美夢的人。

喬漾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把頭從枕頭中間擡起。

“……”

她面無表情地環顧四周,又猛地把頭埋進枕頭裏,如同不願意面對現實的鴕鳥。

怎麽回事呢,她明明只是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怎麽醒來就在越溪明家裏了。

這一定是在做夢。

喬漾又擡頭,懷着沉重的心情咬了咬自己的食指。

痛的。

這個夢境好逼真。

她抱住自己的小腦瓜,茫然地整理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剛剛恢複的腦子好像有點不太好使,想事情時還是鈍鈍的,輸入和分析都很緩慢。

壞消息:她失憶後的腦子好像有大病,随時随地帶入漫畫裏的主角,并且展開一場酣暢淋漓(堪稱社死)的表演。

好消息:她發瘋的大部分時間都對着同一個人,波及到的範圍并不廣。

更壞的消息:這個人是她暗戀了八年之久的青梅。

喬漾拍拍胸口自己安慰自己。

沒有關系,事态好像并不嚴重,她只需要好好向越溪明道歉、闡明自己是在胡說八道,然後——

手機适時的震動了一下,喬漾神情恍惚地按亮屏幕。

映入眼簾的就是柳菀菀的一連串問號。

柳菀菀:【喬喬你在開玩笑嗎?你倒是接電話啊!】

緊接着又彈出一條新消息,是來自Nora的。

【嗯?】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喬漾看得莫名其妙。她直接點開柳菀菀的聊天框,翻看記錄。

淩晨四點,她向柳菀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

【很遺憾的通知大家,吾妻越溪明已于昨夜意外去世。】

【越溪明一生光明磊落、善良正直,遭此橫禍實屬難以預料,也令人倍感痛心。遵從她遺願,喪事一切從簡。】

【遺孀喬漾攜女泣告。】

【怎麽辦呀菀菀,我以後就是孤苦伶仃沒人愛的小寡婦了。越溪明撒手人寰,留下我和兩個幼小的孩子,白糕甚至還沒和她的母親去一次動物園。】

【實在是太突然了。大哭.jpg】

喬漾:“……”

這居然是自己寫的東西。

她的手微微顫抖,點了好幾次才關掉聊天記錄、回到初始界面。緊接着就發現另一噩耗。

前三條居然是群發消息——

原來昨晚那些光怪陸離的東西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自己在腦子不清醒的情況下把這條消息抄送給了柳菀菀、Nora、池秋、宿雨,還有幾個玩得好的朋友。

現在是早上八點,消息無法撤回,起得早的已經開始給她扣問號了。

喬漾渾身顫抖得拿不住手機,實在是太突然了,老天爺為什麽要讓她得知如此噩耗。

她此時此刻腦海中就只有一個想法——

哦豁,全完了。

她膽大包天,竟然敢到處造越溪明的謠!

越溪明絕對不會放過她的,要不還是趕緊跑路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