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回

楊柳鎮隸屬鳳鳴縣,是這十裏八鄉的大鎮,規模只比鳳鳴縣城小一點。鎮上每逢趕集,攤鋪林立,南北雜貨充斥東關街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然而銀豆并沒有湊這份熱鬧,領着大黑趕着騾車往楊柳鎮西頭走,那裏有家如意飯館,東家就是何彩芍的兒子周成。柳銀豆和周成不熟,但是她和何彩芍關系好。飯館的掌櫃認得柳銀豆,遠遠見她坐着騾車過來,忙打發眼前頭的夥計跟上去幫忙卸車。

大黑不認人,驚天動地汪兩聲,差點将小夥計吓尿了,多虧銀豆喝住,“大黑,你個沒見過世面的!不叫你喊,你甭喊!你再喊,小心我把你剁了,賣肉換錢!”

大黑臊眉耷眼低下了頭,不得不說,它什麽都明白,真是條機靈狗。

何彩芍平時就在飯館後面連着的兩進院子裏住着。周成不跟她一起住,他另有一院房,又在楊柳鎮和別人搭夥經營鎮上唯一的賭坊,大多數時候在賭坊那邊待着。何彩芍上沒有公婆打壓,中間沒有妯娌叔伯鬧事,自己兒子又孝順,如今這日子過得很悠閑,她倒是盼着銀豆能常來找她說說話。畢竟她倆能說到一塊兒,銀豆手又巧,總能給她帶些新奇的玩意兒。只是從過完年到現在,銀豆都沒出現過。何彩芍還想着今天大集,到這個時辰不見人,柳銀豆估計沒影兒,剛準備着出門看戲去,外頭院門上狗汪汪汪,接着響起柳銀豆清脆的聲音,“姨,我來啦。”

“啊喲,盼你都盼不來!”何彩芍喜得眉開眼笑,拉着柳銀豆往裏屋走,指使她的使喚丫頭小翠,給銀豆端些茶點來。

“天冷呀,懶得跑,”柳銀豆有些不好意思,“再說前兩月家裏事多,都叫事情耽擱了。”

“你家就兩個人,能有啥事?你就哄我吧。”何彩芍故作不滿,上下打量着柳銀豆,見她衣着利落,一眼看上去,好似面前站着個清秀的小後生,啧啧兩聲,“咋瘦了?噢喲,咋瘦了嘛?”

柳銀豆嘿嘿笑着,沒接茬。何彩芍的丫頭小翠端着茶盤進門,止不住地咳嗽,手有些抖,滾燙的茶水差點溢出來,何彩芍剜了她一眼,罵她,“你個死女子,就不能忍忍?唾沫星子都咳到茶碗裏去了,叫人咋喝?”

小翠面紅耳赤,“太太對不住,我給柳姑娘重新倒一碗。”把擺好的茶又放回茶盤裏,沒防住又咳起來。

何彩芍的臉拉的很長,“你病沒好利索早不說?給人過了病氣咋辦?!回頭我再跟你算賬,趕緊換個人過來伺候!”

小翠快哭了,其實何彩芍平時對她挺好的,身邊除了一個老婆子外也只她這麽一個貼身丫頭,換個人是啥意思?不要她了麽?

柳銀豆見狀,忙拉住小翠的胳膊打圓場,“姨,我看小翠不是啥大毛病,你甭心急上火。”

銀豆順勢摸着小翠腕子上的脈搏問,“你這兩天喝藥沒?”

小翠老實回答,“我前兩天吹風,頭昏身重,就抓了兩副藥,本來好了,不曉得今兒個為啥咳得很厲害。”

“那是因為沒好利索呗。”銀豆笑,心裏明白這丫頭是怕吃藥花費大,覺得好得差不多自己扛扛也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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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嚴重吧。”小翠試探性地問。

銀豆搖頭,“我教你個土方子。你回頭去廚房拿頭蒜,拿點生油。蒜剝了皮搗成泥,晚上睡覺前把腳洗幹淨,腳心摸油,把蒜泥抹上再用布纏住,要是腳心刺疼,就可以取下來。連着纏兩個晚上,你就好利索了。”

“.......真的?”小翠和何彩芍異口同聲地問,這種法子聞所未聞。

“真的,不耽誤你的活計。”柳銀豆認真點點頭。

柳銀豆免費看診,小翠得了便宜高高興興出去換茶,銀豆從自己随身帶的包裹裏翻出個細白瓷樣的瓶子,遞給何彩芍,“姨,我只有這一小罐,你先用着。”

白瓷瓶是柳銀豆從何彩芍這裏賺到第一筆錢之後,忍痛在鎮上開的瓷器店裏買回來的。莊戶人家通常不會在這方面花錢,一來這樣的細致瓷瓶價錢高,二來用不着。

瓶子裏裝的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玉肌膏。她在很久之前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背熟了一本失傳許久的古方集,醒來之後便鑽研着要如法炮制。比如現在準備賣給何彩芍的這瓶,将藥材研細細篩出來,混着豬油脂,提煉出去年秋末摘下來的花瓣汁,文火炖煨,精細搗鼓一番,陰涼處封存些許時日,然後拿出來賣給何彩芍。

何彩芍打開白瓷瓶,貼着鼻子嗅了嗅,贊一番,“好香,有個淡淡的花香味,比你上回給我的還好聞。”

“這瓶和上瓶功效不同,比上瓶更費事呢,我日夜盯着熬制,就怕有些閃失。”柳銀豆故意誇張些,不經意間暗示自己做這個很辛苦,又不經意地誇何彩芍,“姨,你最近氣色真好,看上去像二十幾歲的。”

何彩芍一點都沒謙虛,甚至還有些驕傲,“那可不?上次你給我的那瓶玉肌膏我天天抹,你不是又開了藥方叫我配合“內服外用”好好調養嘛,這下倒好,人現在都說我年輕,不知道的,還打問我家周成,說我是不是他姐,笑死個人哩!”

何彩芍高興,這回比上回更大方,直接翻出兩錠銀子,裝進柳銀豆的布兜裏。柳銀豆悄悄掂一下份量,足有二十兩。她也不推說什麽客氣話,雖然玉肌膏的成本低,但她最近這段時間畢竟讓何彩芍看起來年輕了好多歲,這點錢要是按照柳銀豆的觀點,其實一點也不多。再說何彩芍兒子現在可是楊柳鎮的大財東,只怕財東的媽比知縣夫人還有錢呢。

交易完成,柳銀豆收拾包裹要走,何彩芍不依,拉着說體己話。銀豆說,“姨,我還有事情沒忙完。家裏缺鍋少碗的,我要趁着集市去買東西,我奶奶還在屋裏等着呢。”

“你要買啥,我讓周成給你買去,你跟我說會兒話,這總成了吧?”

“那能行?周大哥忙的很呢。”銀豆想起周成那張刀疤臉,有些犯怵。

何彩芍就是不肯讓銀豆走,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打發前頭夥計跑去賭坊尋周成。周成昨夜跟一幫人耍賭,到天亮才睡下,一路上迷迷糊糊的,進門的時候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睜開眼睛看,說,“妹子來了。”

銀豆笑笑,算是打個招呼。何彩芍就安排周成去買東西,其實這些事情周成也可以叫手下夥計跑腿,但何彩芍不高興,偏讓他親自去跑,說夥計們毛手毛腳辦不好,周成無奈點頭答應,銀豆走不脫,便将自己需要的一一跟周成說了,把何彩芍給她的兩塊銀子拿出一塊,給周成。

周成沒接,何彩芍也不讓接,說,“銀豆你甭跟我見外,就這點東西,不費啥錢。讓他給你買了就成。”

銀豆搖頭,“姨,咱走到哪兒都沒有這說法。一是一,二是二,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今個你不收我的錢,我下回都不知道咋和姨打交道嘛。”

周成心說這小媳婦有點意思,不光膽子大,嘴還會說話。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銀豆炕沿上斜坐着,皮膚微白,鵝蛋臉,柳眉鳳眼,對着何彩芍大大方方地笑着。

看着看着,周成似乎悟出點什麽來,仿佛明白了為什麽何彩芍這麽看得起她,也仿佛明白了為啥他媽何彩芍老在他跟前念叨銀豆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稀罕,還念叨銀豆剛死了男人,也不曉得以後哪家漢子能把這福氣續走呢。

銀豆要買的東西零碎,不大好記。周成便讓夥計拿了紙筆給銀豆叫她寫下來,銀豆沾墨提筆寫字。周成特意看了一下,柳銀豆寫字很快,但是握筆的姿勢也很奇怪,拇指和食指捏着筆杆,唰唰唰幾筆就寫成了,寫的挺好看。

周成帶着人去給柳銀豆置辦東西,何彩芍張羅着讓柳銀豆吃飯,她特意給柳銀豆上了一桌銅鍋子,還有如意飯館的特色醬驢肉。何彩芍的丫頭小翠就站在一邊伺候,見銀豆吃的冒汗,脫了外頭粗布衫子,卻自始至終把頭上帽子不肯摘下來,連何彩芍都覺得奇怪,說,“銀豆哎,姑娘家咋戴這麽個帽子,不好看嘛,姨給你找塊好頭巾來。”說着就去掀柳銀豆的小圓帽。

“姨,我戴帽子是為遮醜,掀了怕吓着你。”

何彩芍的好奇心發作了,柳銀豆壓着不讓,但是架不住何彩芍手快。帽子落到了何彩芍手裏,銀豆的寸頭就露出來了,這都不算啥,她腦袋上還有個大圓疤,結着厚厚的黑紅色的痂,看着滲人。

“銀豆,你咋了!?頭發呢!!!?”

何彩芍大吃一驚,難不成這就是柳銀豆不來找她的原因?難不成銀豆真的出了事情!

銀豆讪讪的,說,“沒咋。頭不小心磕破,淌血淌的多,怕感染,我就把頭發全部剪掉了。”

“好我的銀豆哎。頭咋磕爛了?為啥?”何彩芍一下子傷心了,簡直比她自己受傷還難過,“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銀豆說,“呃......就是不小心弄的。”

“到底出了啥事嘛?”

“哎,丢人呢,不能說,”銀豆又說,“姨甭問了,都過去了。”

銀豆雖然這樣說,可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有顯出丢人的意思。

何彩芍貌似想起什麽,說,“我前一陣子聽人說閑話,楊家灣有個小媳婦,男人死了沒多久,大冷天下着雪,就在麥場上的破窯裏偷人,結果被抓住打個半死,不會....說的....是你吧?”

“嘿嘿,說的就是我。”銀豆大大方方承認,仿佛這并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

“怎麽......會是你?”

何彩芍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她和柳銀豆認識這麽久,自認為對她還是了解的,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家,成天樂呵呵的,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滴溜亂轉,可這雙眼睛從不刻意盯着男人看。

從不。

比如剛才周成進來,跟她說了半天話,銀豆要麽看她,要麽垂眸,她兒子周成消了那刀疤以後長得也是有模有樣的,走到街上,哪家婆娘女子不多瞄上兩眼?

“銀豆哎,跟姨說道說道,他們咋冤枉你?快跟姨好好說,誰欺負我銀豆,我叫我家周成把他狗/日的踏成稀泥哩!”

銀豆被逗樂了,不以為然道,“姨,不算啥大事情。你甭操/我的心。我好的很,從今往後,誰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銀豆有一絲絲感動。這世上如今有兩個人信她,一個是奶婆婆趙氏,一個就是她曾經救過的何彩芍了,雖然這兩個人都不是至親的人,雖然她和她們都沒有徹底交心。

作者有話要說: 有誤求捉。碼字寂寞如雪,親們快來拿收藏和評論溫暖我嘤嘤嘤。

男主怎麽說他呢,就是一個喜歡在女主面前裝成熟的人,假裝自己比較年長穩重還有無限魅力值,雖然女主不吃這一套,哈哈哈。

來個方言小課堂:

財東:就是財主啦。

達:表示爹。

沒麻達:表示沒問題。

奶婆婆:就是老公的奶奶

孽障:就是可憐的意思

其實我一直在糾結女主爹要是出場,女主叫達好還是叫爹好,後來想,就叫爹吧,叫達的話小天使們就跑光了(T_T)

(づ ̄3 ̄)づ╭?~

感謝不許和之南的營養液

感謝恭喜發財桂花酒釀圓子麽麽噠和不許的手榴彈,感謝傲嬌範,最愛墨念,路貓甲,辰美辰,西米,檬醬,流夢絕,三觀不正,古月,Amy Qi的地雷,給大家深深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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