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回

要問何彩芍為何敢如此斷定柳銀豆的品質和為人,這事就得從頭說起。

何彩芍老家在廣元縣晉陽鎮,她年輕時嫁了當地周大戶家的三公子,這些年只生養了一個兒子,就是周成。周成長到十五歲上離開廣元縣跟着鄉黨去外頭做生意,七八年都沒回家。三年前何彩芍死了男人,沒有依靠,再加上周家一大家子人,叔嫂妯娌之間矛盾不可調和,後來大伯帶頭翻臉說她兒子周成其實早就死到外頭了,是叫過路的土匪砍死的,這些年帶給家裏的消息不過是騙騙何彩芍而已。周家人埋怨何彩芍事到如今還好吃懶做,不遵婦德,所以要将她轟回娘家去,任她自謀生路。

何彩芍勢單力薄,被趕出來,她娘家底子薄,哪裏肯容多一張嘴吃飯還不勞動的人,再加上臉面問題,就沒收她。何彩芍被逼到無路可退,才知道周家诓她呢,于是憋足了氣,仗着這幾年得到的一點消息,跋山涉水要去尋周成,萬一尋不着,死到外面她也認了。

去年夏天,楊家灣來了一夥兒要飯的,裏面有個瘦幹瘦幹衣着褴褛的女人,就是何彩芍,她混在人裏頭,走東家竄西家,在人家門口哭得很可憐,“好人哎,給上一碗些......哎好人咧.......”

銀豆那時候已經嫁到楊家灣了。楊家灣這一帶的人都管要飯的人叫“要馍吃”,原因無他,這些人一張口就是要馍馍的。奶婆婆家裏不算寬裕,“要馍吃”尋到家門口,通常就給倒一碗水,給半個馍馍打發了,這也就是楊趙氏心善,見不得人家淚漣漣。彼時何彩芍要到銀豆門上來,将将剩下一口氣,柳銀豆給那半塊馍馍的時候,她都無力伸手接,直接昏倒在銀豆家門前的小坡上。

然後柳銀豆就把這個褴褛憔悴臭不可聞的女人背回自家窯屋裏。楊趙氏說,“好我的娃哩,她死到咱屋裏可咋辦?”

“放心,她死不了。奶奶你看着,我一定要給她當救命恩人。”

銀豆說的雲淡風輕。她将這何彩芍一身破爛衣裳扒拉下來,燒了一大鍋水,又把身體給擦洗幹淨,何彩芍傷痕累累,嚴重的地方化膿不止,想必吃了不少苦頭,三十幾歲的年紀,說來也不算老,皮膚沒傷到的地方,細細嫩嫩的,看着像是個享過福的女人。趙氏不在眼前的時候,銀豆就對着昏迷不醒的何彩芍小聲念叨:這位大嬸子,我就是先拿你練練手,你死了別怪我。

柳銀豆的目的很簡單,她當然對何彩芍動了恻隐之心,能救活何彩芍,對她而言,是有點難度的挑戰,也能激勵她努力上進。這撿回來的女人一身病,治不好是她命不好,要是治好,說明她的水平沒荒廢,溫故知新,也算對得起自己曾在夢裏學到的那些精湛的醫術了。

奶婆婆趙氏不曉得銀豆的心思,孫媳婦新寡,她剛死了孫子楊順田,哭的眼睛都快瞎了,心裏頭犯糊塗,也就沒太管柳銀豆這事兒。本來幹旱的年景,死個把過路的“要馍吃”也不算啥大事,既然銀豆看重這外鄉女人,大不了到眼前她舍出一張破席子,卷着埋了就是了。

誰知道柳銀豆真的把何彩芍救活了。

趙氏愕然,“啊喲我銀豆本事大,莫不是華佗在世?”

柳銀豆給趙氏是這樣解釋的,“我叔,我爹,我爺,以前都做郎中,我學樣子照貓畫虎,死馬當活馬醫呢。奶奶,老話說,救人一命可勝造七級浮屠,我給咱倆個積德啦。”

她說的認真,趙氏深信不疑,因銀豆有這份能耐感到高興,連帶失去孫子的悲傷都減少了許多。何彩芍緩過這口氣,躺在銀豆家的炕上感激涕零,這一感動,就把自己的遭遇就跟柳銀豆簡單說了一番。

“姨,你可真有膽。”柳銀豆連番贊嘆,像這樣的世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出門獨行,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有個啥膽,都是被狗/日的周家逼出來的!”何彩芍的眼淚淌了有淌,抹了又抹。“我不信他周家的話,我兒在外頭活得好好的,他們就是想找個由頭,把我趕出去,好霸占我男人留下的榨油坊和那二十畝水田,我偏不信,我就要找到周成,叫他替我這當媽的出了這口氣!”

Advertisement

“姨有志氣!”柳銀豆說,“既然活過來,就踏踏實實活着,把該你的,都拿着來,世上的便宜都讓惡人占了,哪還要不要公道了?”

兩個你一言我一句倒說上話了,家裏也很久沒這麽熱鬧過,趙氏性子溫和,見銀豆把人救活,便也好吃好喝照顧了幾天。何彩芍好起之後,跟柳銀豆說起她兒子周成,說她在老家聽人說周成就在楊柳鎮謀營生,柳銀豆想這很好辦,要是真有其人,一打聽肯定能打聽出來。

銀豆那會兒人緣還算不錯,當然這都是旁人看她奶婆趙氏的臉面。銀豆出門的時候,會跟每個去楊柳鎮上趕集的人說話,托他們去打問一下楊柳鎮有沒有周成,廣元縣的周成,如果見到了,就說他媽在楊家灣等他着呢。

世界往往就這麽小。沒過幾天,周成就得了信兒,親自跑來銀豆家接何彩芍。周成是個孝子,高高大大的男人,何彩芍靠在他肩上吼着哭了半天,直把周成也惹的眼窩子紅紅的。

周成走的時候,給銀豆家留下一匹大青騾子,算作謝禮。于是柳銀豆出門趕集,再也不用腳走,她就套着騾子車,也會捎帶一下路上遇到的小媳婦或者大姑娘。

何彩芍去了楊柳鎮,享太太的清福,身體漸漸康複。她和柳銀豆的交情沒斷過,來往的次數越多,越覺得柳銀豆是個深藏不露的大能人。她那時候雖然把命撿回來,但是身上都留了傷,結疤以後很難看,尤其是露脖子的地方,非常影響她那張風韻猶存的臉。周成給她找過別的郎中,但是治療周期慢且不見效果。何彩芍就問柳銀豆有啥好方子,柳銀豆說她自己也會配藥,以前還拿這個賣過錢呢,只要把藥材找齊,完全可以試一試。

何彩芍自然配合地很好,銀豆要什麽,她就給什麽。

不多久,柳銀豆配好玉肌膏,裝在瓶子裏,何彩芍在身上抹一抹,一個月的光景,都消下去了,就留下淡淡的印子,再過一月,啥也看不見了,皮膚光溜溜的,像重新生了一層,何彩芍不光在身上抹,臉上也抹,加上風不吹雨不淋,吃得好睡的香,整個人看着格外嬌嫩。

何彩芍因為這件事情,對柳銀豆的喜愛又深一層,而柳銀豆目前的經濟來源和生財之道,基本都在何彩芍這裏。何彩芍的兒子周成,臉上有一道刀疤,從右顴骨一直劃到嘴角,據周成說,以前跟人打架留下的。何彩芍心想,不如讓銀豆也給周成看看,周成本身長得俊朗,因為這道深疤,把個好端端的後生,變得有些猙獰。她專門跟銀豆說了這事,結果銀豆說,她只學過女科,對男人的病理一竅不通。

何彩芍不信,她雖然不懂,但也知道醫理在某些方面都是相通的,可無論怎麽說,柳銀豆堅持她自己的觀點,說她偶爾給人看個頭疼腦熱,但只限女人,她從來不給男人看病。

何彩芍還是不信,就把銀豆給自己的玉肌膏給周成留了小半瓶,強迫周成往臉上抹,周成拗不過他媽,生生抹了一個月,臉上那道疤竟真的消失了,還惹的街上的姑娘媳婦兒頻頻回頭看他。

連周成也覺得奇,想親自問問柳銀豆咋回事,何彩芍忙攔着他,“你千萬甭問這個!銀豆這娃娃,她有規矩,不給男人看病,也不給男人用藥。她要是知道我把藥給你,她生我的氣咋辦?”

于是這件事情作罷。銀豆對此一無所知。但何彩芍結合她跟柳銀豆來往的過程和種種,從此得出個結論:柳銀豆看着大大咧咧,自自在在的,其實是個非常本分的女子。她很好地遵守男女有別授受不親這一點,半分逾越都沒有。所以車轱辘話說回來,楊家灣的任何一個女人偷人養漢她都信,唯獨柳銀豆她不信。

眼下,她見柳銀豆光着腦袋,一時氣急,說,“銀豆哎,你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甭把自己憋屈了!”

“姨你就放寬心吧,”銀豆笑,把圓帽又扣在腦袋上,說,“你知道的,我一點虧也不吃,早晚能讨回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呀......”

何彩芍嘆口氣,銀豆一個小媳婦,就是缺依少靠,才會讓人欺負成這樣,要是她有個男人,也不至于成現在這樣。

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周成回來的時候,太陽快落山了。他按照銀豆列出來的清單買齊了東西,又照着何彩芍私下裏叮囑的,額外放了兩匹細布壓在那一堆貨物下面,騾子車塞的滿滿當當。

“銀豆啊,天晚了。我叫周成親自送你回去。”何彩芍為自己今日能這樣安排深感滿意。

說了一下午話,臨走前腦袋隐隐發脹,銀豆疑心自己舊疾複發,便有些焦急,邊說邊匆忙往門外走,“姨,我有大黑做伴就成。周大哥忙,我就不打擾他了。”

“那不行。”何彩芍上前把站在一旁的周成使勁推了一把,“還站着幹啥?!趕緊送你妹子去!”

作者有話要說:

銀豆豆的故事才展開,因為擔心講不清楚,所以要一條一條講喲,大家一定勸我別捉急呀,不然會講成一團漿糊。順便說一下本文360度全方位架空,文中所涉及的醫術或者藥方純屬劇情需要而各種瞎編亂造,請勿考據。

PS:銀豆管何彩芍叫姨,這裏的姨類似于阿姨,是晚輩對長輩的稱呼,但是比阿姨聽起來更親近,不表示直接親屬關系。

來個小劇場:

狗蛋蛋:這兩張為啥沒有我的戲份?

銀豆豆:因為晉江規定,光屁/股不能出場,哦呵呵呵(* ̄︶ ̄)。

狗蛋蛋:嘤嘤嘤趕緊補褲子去 !_(:з」∠)__(:з」∠)__(:з」∠)_

感謝恭喜發財桂花酒釀圓子麽麽噠和最愛墨念的營養液,麽麽噠。

感謝流夢絕的地雷,麽麽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