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回

吳氏結結巴巴的,“......那.....好多人.....都看見了嘛,銀豆哎,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虎娃爹是你親哥哥,打斷骨頭連着筋哩,我肚子裏還懷着你們柳家的骨肉,眼看就要生了,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你侄子侄女小的時候都圍着你轉,你都忘了?”

銀豆冷笑,“嫁出去的女子潑出去的水,這道理是個人都能明白吧!柳家現在和我有什麽關系呀?我買來的糧食也只夠我和我奶奶吃,多餘的還真沒有!”

吳氏的嘴唇動了動,低聲下氣說,“你的心咋這麽硬。”

“哎喲你可甭擡舉我,我這心腸比起柳玉槐軟多了。”銀豆眼珠子一轉,說,“我知道誰有糧,你跟他借去。楊家灣的大戶,是楊昌端,他是族長,心最善,他家的糧食糧倉都堆不下呢,不信你去看嘛。”

“.......”說破天,吳氏也不敢跑到楊昌端跟前借糧。楊昌端跟她非親非故的,楊氏族裏的窮光蛋就接濟不完,憑啥給柳玉槐家借?

“銀豆,你哥也是沒辦法,不然咋能尋到你這裏來?”

“晚了!七尺高的大漢,拿妹子換錢不說,連女人娃娃都養活不了,我就瞧不起他!我當初快要死的時候他不來,現在來有啥用?這會兒咋不嫌我給柳家丢人了?”銀豆冷冷道,“都回去吧,我今兒個還有事情,再耽擱下去天就黑了。”

銀豆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吳氏心裏把小姑子也不知怎麽罵了一遍,臉上表情都不大好看了。出了窯屋,三個孩子在院子裏趕雞娃,雞娃們長大了許多,颠颠兒跑的飛快,銀豆的小侄子虎娃摔倒了,哇的一聲哭出來,吳氏看見兩個女兒沒管兒子,心裏本就煩躁,上前一人甩一巴掌,罵道,“養你們幹啥?白吃五谷不幹活,連你親兄弟都看顧不好,回去叫你爹剝了你們的皮!”

大女兒迎弟低頭捂着臉沒吭聲,兒女來弟年紀稍微小一點,覺得委屈,當時就哭起來,“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又沒推他。”

“你還犟!”吳氏把來弟使勁搡一把,直接搡倒在地上。

銀豆看不過眼,過來擋着,說道,“你拿着孩子撒氣,你咋給人當媽呢!”說着去扶來弟。來弟趴在地上不動,銀豆給翻過身,才發現來弟面色青紫,眼睛嘴巴緊閉,呼吸急速,瘦小的身子不停地顫抖,不到一會兒,就昏過去了,嘴角白沫溢出。

“來弟——”吳氏喊了一聲,眼淚就下來了。

“喲,你還曉得傷心呀,可真不容易!”銀豆費力抱起來弟進窯洞,放炕上,翻了翻來弟的眼皮。問跟在後面進來的吳氏,“娃娃以前犯過這病沒?”

“從去年春上到現在,....犯過....三四次。”吳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女兒雖然沒兒子金貴,但是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是接受不了的,“她二爺爺給看過,說這是羊角風,一輩子治不好,要是犯得多,就.....就沒命了......”

來弟的二爺爺,也就是銀豆的二叔,銀豆爹的親兄弟柳長青,是柳家灣唯一的郎中。銀豆從前對有醫術的人很是崇拜,不過現在想想她二叔的水平,也就那樣了。沒辦法,誰讓她在夢裏見過大世面呢。

趙氏聽見動靜,從東窯裏出來,問,“銀豆哎,出啥事咧?”

Advertisement

銀豆說,“奶奶,你見我的針線包沒?”

“奶奶給你收着哩,等着,我給你取來。”

銀豆有個針線包,但是從來沒做過針線,據說是她媽留下的,當做念想。銀豆上次因為狗蛋送雞那事情用過一回,後來趙氏就幫她收到炕上小躺櫃裏頭去了。

趙氏把針線包拿過來,銀豆從包裏取出一根根銀針,從來弟的神門,陰郄,通裏,百會,大陵這幾個大穴紮進去。不一會兒,來弟有了意識,面色緩過來,睜開眼睛看見吳氏眼睛通紅,不解,“.......媽,你這是咋了?”

吳氏也不顧來弟還沒拔針,抱着來弟又開始哭,“來弟呀,你把媽吓死了。”

來弟姐姐迎弟和弟弟虎娃也跟着哭。

趙氏心生觸動,眼眶也紅了,臉上卻是高興的,直誇銀豆,“啊喲我娃越來越能幹咧。”

“今兒個多虧她姑姑。”吳氏總算止住了眼淚。看着銀豆把銀針拔/出來,才發現小姑子所謂的針線包有些眼熟。這是她婆婆也就是銀豆媽留下的,婆婆病死之後,她随身的遺物分給家裏的子女做念想,銀豆當時拿走了這個針線包,還有一本婆婆平時夾鞋樣子的舊書。

啧啧,銀豆拿走的居然是好東西哩,吳氏這麽想。不過她也沒計較。一來,她和大嫂先挑走了自以為更值錢的,二來,銀豆剛剛救了她二女來弟的命。再提起過去的事情,也太沒臉了。

來弟恢複如常,跟她姐和她弟抱一起笑。母子四個不好意思再留,要走,銀豆說,“你把來弟給我留下。她這病一時半會治不好,太兇險了,要連着治才行。治好了我還給你。”

吳氏說:“........這.......”

銀豆說,“別這呀那的!她在你們眼裏能有多金貴?不就是個沒用的賠錢貨麽,留我這兒,既能保她活命,還省你家一口糧食,免得你沒吃的,到處哭到處借呢。”

吳氏臉臊的通紅,“她姑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留着來弟我高興哩,我一百二十個放心。”

銀豆說,“醜話說到前頭,我不白留人,她待在我這兒就得給我幹活,留多久就幹多久,算報我的恩情。”

吳氏說,“那......肯定的。”心裏難免腹诽小姑子精明,來弟還要給自家幹活呢,柳銀豆倒好,把人白白要了去。可要是來弟耽誤治療,人廢了她當媽的也得不償失。

兩下裏商量好,吳氏就領着迎弟和虎娃回去,到底沒從銀豆這裏借到一粒糧食。臨走前,銀豆把迎弟拉到一邊,說,“迎弟呀,有時間到姑姑家來耍,你一個人來,就跟你媽說你來看來弟。”

迎弟點頭,她是個很聽話的溫順的女子。

銀豆二侄女來弟也算乖,懂事,雖然性子有點倔。吳氏他們一走,來弟就主動問銀豆,“姑姑,我在家啥活都會幹呢,我現在幹啥?”

“現在燒一大鍋熱水,你從頭到腳好好洗洗,找太奶奶把你姑姑我的舊衣裳找出來你先穿着。”

銀豆看着髒兮兮的來弟,心說這娃娃的衣裳到底多久沒洗過了?一件補丁摞補丁的舊衫子上黑黝黝的泛着明光,褲腳也很短,腳踝骨就在外頭晾着。頭發倒是梳的齊整,可聞起來就是一股味兒,銀豆幹淨慣了,一時半會兒能忍,長期跟這樣的來弟待在一起肯定受不了。

趙氏在一旁笑,“來弟呀,聽你姑姑的準沒錯,你這麽心疼(好看)的娃娃咋變成泥蛋蛋了嘛。”

來弟低下頭,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

銀豆說,“奶奶,你和來弟屋裏蹴着(待着),我要趕緊到鎮上去,天黑了路就不好走。”

趙氏說,“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些。”

銀豆套上騾子車,就往楊柳鎮上奔。

集市上還是那麽熱鬧,銀豆這回先去藥材鋪買了藥材,再拐去瓷器鋪買了幾個小白瓷瓶,又去墨寶齋買了筆墨,還有幾卷紙張,然後才去如意飯館的後院找何彩芍。

何彩芍正等着銀豆,見了熱情地拉着說,“走,去看戲。”

銀豆說,“姨,我今個趕時間,下回吧。”

“回回都說下回,你哄(騙)我哩!”

銀豆說,“姨,我今天來的晚,回去天黑了我奶奶心急呢。”

何彩芍說,“銀豆呀,你當我只拉你看戲,不幹正經事嗎?我有個營生,要介紹給你嘛。”

銀豆聽見營生,心頭一亮,到底由着何彩芍拉到戲園子裏去了。原來皇姑廟附近,新蓋了個戲園子,鎮上的幾個大戶聯合請了聞名方圓百裏的戲班子來楊柳鎮熱鬧,園子裏擠滿了人,還有擠不進去也沒錢的,就爬在園子外面的大樹上,看着裏面臺上咿咿呀呀铿锵铿锵。

何彩芍一早就讓周成定了位子,銀豆仍然穿着自家織染的靛青色的布衫,大大方方陪何彩芍坐在戲臺下靠西邊小堂裏。

四方桌上擺着瓜子花生,戲園子裏跑堂的小二端提着滾燙的茶壺,恭恭敬敬地滿上,除了何彩芍的使喚丫頭小翠,周成又另派了兩個有身手的夥計跟在身後護着以防萬一。何彩芍一把年紀,今日外出竟穿了洋紅色撒花對襟褙子,水綠色百蝶裙,塗着胭脂抹着紅唇,人看起來格外嬌媚,一點也不像快四十歲的女人。她兩只手腕上都帶着白玉镯子,時不時露出來,那氣場就跟官家太太一樣,惹的東邊廳堂裏聽戲的男頻頻人透過镂花隔扇窗回頭看她。

銀豆覺得,楊柳鎮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般顯擺又氣派的女人了。

偏偏她想錯了。她和何彩芍坐下不到一會兒,有個衣着光鮮的女人帶着丫鬟小厮也坐在了他們這一桌,她跟何彩芍打招呼,又指着銀豆問,“芍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賣神藥的女娃娃?”

何彩芍點點頭,“嗯,她的藥金貴着哩。你要的那種,只剩一瓶,你要拿去的話,我可就沒有了。”

女人聞言微微蹙眉,說話時帶一點外鄉口音,“那你就讓給我嘛。”

銀豆不由得看了她兩眼,女人看不出實際年齡,塗着厚厚的脂粉,卻遮不住臉上的坑坑窪窪,仿佛是發痘留下的後遺症。她氣場不如何彩芍,但穿戴上比何彩芍更顯富貴,渾身上下都是錦緞,頭上的簪子是鑲金嵌玉的,何彩芍的是銀的,要暗淡一些;何彩芍的衣裳繡了很多花,衣服料子卻不如那外鄉來的有錢女人,雖然相比之下,銀豆看何彩芍這身裝扮稍微順眼些。

也是,富漢家也分三六九等呢。銀豆聽來聽去,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女人是鎮上新來的客商的小老婆,客商和周成因為做生意打交道,何彩芍就和這個小老婆認識了。小老婆怕客商再娶小老婆,想在臉蛋和身段上下功夫,見何彩芍看着年輕,跟兒子竟像姐弟,難免眼紅,何彩芍得意之下,就把銀豆的神藥推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更新時間一定以微博通知的為準。微博名:晉江蘇珂安。歡迎大家關注,後面可能用的着哦,嘿嘿。

2.數據這麽渣,我竟然還是日更了,沒人表揚我的話,我明天就休息一下麽麽噠o( ̄▽ ̄)d

3.我要是說這文和我之前完結的一篇舊文有關聯,估計沒人會信(斜眼笑)。

4.感謝小天使們的營養液和地雷,破費啦,鞠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