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回

騾車一拐,到了如意飯館門口,夥計輕車熟路,騾子拉去廄裏喂草料,大黑受到啃生肉骨頭的待遇。銀豆一行四個則進了何彩芍的後院。

何彩芍早盼着她來,銀豆一進門就被熱情地拉住了,“銀豆,你自己說,你多久沒看你姨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姨?你再不來,我就去楊家灣尋你。”

她說個不停,跟鞭炮一樣噼裏啪啦放着,銀豆心裏算算,這回一個多月沒來,主要都是被事情扯住走不開,就為掙那幾個接生錢。

“姨,我一直記着要來看你,就是最近忙,忙得很。”銀豆好言好語地解釋。

何彩芍這才安靜些了,看着跟在銀豆身後發怯的碎腦娃娃,問,“你領的是誰家娃娃?”

銀豆說,“都是我們村裏的,跟着我幹活呢。”

何彩芍打發丫頭小翠把桃花幾個領到偏房裏,端了兩盤幹果子讓娃們吃,她跟銀豆在上房聊的熱乎,“我已經叫人打發周成去了,他馬上就來。”

話還沒說完,周成掀開簾子就進來了。

何彩芍吃了一驚,“呀!咋這麽快?”

周成說,“我在街上看見銀豆妹子的騾子車,就趕緊過來了。”

銀豆說,“啥事嘛?這麽急。”

周成說,“能有啥事?不就是上回開醫館那事情,妹子考慮的咋樣了?”

銀豆搖頭,“周大哥,這事情做不成,就甭再想了。”

周成說,“妹子你聽我說,咱們鎮上有藥鋪,可是沒有專門給女人看病的藥鋪。我想來想去,咱倆一撘開,把生意做起來。”

其實他當初想開兩家藥鋪,把男女分開看診,後來又覺得兼顧不周。因為藥鋪鎮上有,也算半個老字號。再一想,沒有坐堂先生柳銀豆的醫藥館,其實也沒啥賺頭,索性只按照柳銀豆的意思走。反正生意人都沒這麽弄過,他是楊柳鎮乃至鳳鳴縣的頭一個,穩賺不賠。

這頭銀豆一聽專門給女人看病,覺得倒和她從前的想法不謀而合,便說,“咋個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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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坐在炕的另一端,認真道,“妹子你坐堂看診開藥方,我管藥堂進藥材。賺了錢一人一半。”

他說的很籠統,在賺頭上也表現的很大方。畢竟一般情況下坐堂先生每個月的月俸都是固定的,藥材鋪賺的錢那都是東家的,周成從前在外頭闖,攢下不少生意經。曉得把雙方的利益捆在一起,賺錢的心才能往一處使。

銀豆思量,單憑一己之力,即便醫術高超,但是要立足,至少目前還很難。如果有人能負責藥材販運,她負責看診制藥其實也輕松。

周成見柳銀豆猶豫,趁熱打鐵,“妹子還猶豫啥?我都打發人去南邊進藥材了,銀錢也搭進去,醫藥館的地方我已經選定,就在東頭皇姑廟旁邊,又專門找陰陽看過,沒有說風水不好的,肯定一本萬利,現在就剩下找夥計了。”

銀豆饒有興趣地聽,支着下巴想,周成倒把臺階都壘起來了,就等着她走下來呢。于是笑笑,“周大哥真是個麻利(利索)人,竟比我親哥還曉得我的心思。既然這樣,我也說幾點。我要是坐堂,就晚來早退,家裏還有我奶婆婆呢,把她一人撇下我不放心。”

她笑的坦蕩,真誠,露一口整齊潔白的牙,好似珍珠,鳳眼微翹,像把天上星星都裝進去了,周成的心咯噔一下,比之前跳的快了些,忙說,“只要妹子肯點頭,我給你在鎮上尋個住處,容易得很,你和你奶都搬來嘛。”

“那不成。”銀豆搖頭,叫趙氏搬家那根本不可能,再說楊柳鎮離楊家灣也沒多遠,早點回去就是了。于是又說,“我逢五逢十要休息。”

周成說,“好說。”

銀豆說,“夥計我找。我有三個小夥計,認得藥材能識得字,我手把手帶出來的。”

何彩芍在旁邊聽着,插嘴說,“你說的不會就是那三個碎娃娃吧?”

銀豆笑着點頭,“你甭看人小,本事大着呢。再說我們只給女人看病,為啥不用女夥計呢?”

周成愣了一下,痛快點頭,“給女子看病嘛,用女娃當夥計也不錯。”

銀豆說,“夥計除工錢外,分上一厘股咋樣?我呢,也不多要你的,從藥材賺頭上提兩成就好。”

周成心說這小媳婦看着貪錢,卻又不太貪,沒做過買賣,路數(思路)倒活泛的很。誰知銀豆又說,“周大哥,我的醫藥秘方不能外傳,自家炮制的藥膏藥丸,但凡用了鋪子的藥材,我賺八成,你兩成。”

這才是柳銀豆的殺手锏,周成毫不猶豫的答應,“你就是給我一成,我也有賺頭。”

銀豆心說這周成也太爽快了,怎麽她說啥就是啥呢。可能真把她當搖錢樹巴結了,但是醫館能不能賺錢柳銀豆還真不能确定。楊家灣連帶附近的幾個村莊的窮漢家欠她的賬攢了一摞,算起來她還虧着呢。不過楊柳鎮能有個專門給女人看病的地方,還是很讓人欣慰的,或許這不僅是楊柳鎮唯一的一家,也有可能是整個縣甚至整個州府唯一的一家。

一拍即合,何彩芍留銀豆吃飯,銀豆推拒不得,和未來藥鋪的三個準夥計受到了如意飯館東家和他老娘的熱情款待。如意飯館的招牌裏最近又添了一款“驢肉火燒”,賣的很紅火。銀豆嘗了,味道确實不錯。三個小姑娘也吃的肚皮圓滾滾的。桃花還央求銀豆說,“嫂子,我能不能帶兩個回去給我爹我媽吃,他們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的飯嘞。”

銀豆笑,“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們吃了東家的飯,以後要給東家好好幹活呀。”

幾個娃娃嗯嗯使勁點頭。何彩芍在一旁笑,“你看這些娃娃,又乖又懂事。”

東家周成就在飯桌的另一面坐着,他老娘相陪,又是熟人,沒那麽多避諱。為表示和銀豆的親近,特意加了一筷子菜放在銀豆碗裏,說,“妹子,藥鋪子就靠你了。”

銀豆忙将碗推到一邊,“大哥甭客氣,我将将(剛)吃飽,吃不下,浪費你的心意。”

她雖然這樣說,但是對周成的動作表現出了明顯的不自在。這種不自在全盤落入何彩芍的眼裏。何彩芍暗暗嘆了口氣,她其實在很久以前就存着私心,周成二十三了,還在打光棍,他好像不怎麽不着急。何彩芍這當媽的着急,一直想給自己找個滿意的兒媳婦,她眼裏最好的人選非柳銀豆莫屬。

為此,何彩芍之前還專門跟周成說,“你這個瞧不上那個不喜歡,你看銀豆咋樣嘛,她雖然是個寡婦,賽過多少大姑娘呢。”

周成覺得她媽有些誇張,可是不鹹不淡的和柳銀豆接觸了幾次,又覺得何彩芍有幾分道理。故而今天夾菜試探她。他能看出柳銀豆對他随意的親近很排斥,但他不覺得有什麽。倒不是說他不喜歡她,只不過柳銀豆的張揚和大方并不意味着她在任何方面都是随随便便的,這只能說明她是謹慎或者自持的女子,無所謂抛頭露面卻不會放棄原則,這一點實屬難得。周成在外頭混久了,接觸過形形□□的人,曉得要和柳銀豆把關系處好,得盡量從她的角度去看問題,這麽一想,就想通了:她和那些裝腔作勢的女人總歸是不同的,她不是愛賣弄風情卻又故作矯情的哪一種,她就是她自己。

柳銀豆不喜歡他,周成也不難過,也許對柳銀豆還沒喜歡到多麽深刻的程度,也或許他對自己太有自信,如果柳銀豆要改嫁,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選擇。他喜歡挑戰有難度的事情,并在挑戰中享受樂趣。

這頓飯基本上賓主盡歡。臨走前,周成問銀豆藥鋪叫什麽名字好,銀豆讓周成起,周成想不出來,銀豆就随口說,“那就叫慈安堂?”

“好名字!”周成說,“妹子寫下來,我尋人做匾。”

柳銀豆不好意思,“周大哥請個字寫的好的人吧,我這手字沒法看。”

“妹子謙虛啥?你是深藏不露,我都曉得。”周成笑笑,非留着柳銀豆用毛筆上提了字,才放人離開。

因為家裏有了小幫手,柳銀豆這次總共帶來四個白瓷瓶子,裝了不同功效的玉肌膏,她一一跟何彩芍解釋過。何彩芍給了她一百兩,全部收到自己兜裏,說,“還記得上回那女人不?她給我捎信,急着要呢,說過幾天派人來取,嘿嘿,我還能從她這兒再賺一頭。銀豆,有錢大家一起掙。”

“那肯定嘛。”

柳銀豆惦着沉甸甸的銀兩,志得意滿地離開了。

回村的路上,桃花杏花來弟坐在車後頭悄悄嘀咕。

桃花說,“周東家真有錢呀,我看見他家後院牲口棚裏有三匹馬呢,全是馬。”

杏花說,“哎呀,那是東家給他媽買下的。他自己手裏比這還多。東家這麽有錢,來弟,你說,嫂子将來是不是要和他成親呀。”

來弟說,“我不曉得。不過不可能吧,姑姑跟我爹我媽說她要守寡,不嫁人。”

風順着刮,銀豆就聽見她們議論,但沒說什麽。她還在盤算藥鋪的事情,周成過一段時間就會把所有的準備好,到時候,她就得天天往楊柳鎮上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統一跟大家解釋一下,壸,kun,三聲。有興趣去百度麽麽噠。

我還在糾結醫館叫慈安堂還是濟慈堂好。。。可能會換名字。

PS:

感謝小天使們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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