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回

“就是我家周成呀,不是我成心要誇他,實在是這楊柳鎮裏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你倆要是成了親,親上加親,以後日子別提有多紅火了!”

何彩芍高興,她總算把周成給推到明面上了。銀豆略吃一驚,很快坦然。以周成的條件,別說寡婦,楊柳鎮上不少黃花大閨女都願意跟呢。何彩芍明裏暗裏撺掇這門親事,無非就是她自己看中了,想留着做兒媳婦。至于周成,柳銀豆倒沒想那麽多,周成是個孝子,何彩芍讓他娶誰,他肯定娶誰。

銀豆搖頭,“姨,我真不打算再嫁。就算王爺皇爺來求親,我也不會答應的。”

何彩芍一愣,說,“你真.....不嫁了?”

銀豆鄭重點頭,“真不嫁。”像她這樣從身體上排斥男人的人,如果嫁人,能圖個啥呢?

何彩芍不懂,追着問,“銀豆哎,你有啥想不開的呀,不會是因為楊家灣的人給你扣了惡名聲吧。”

柳銀豆笑,好歹有這惡名聲,也算是她拒親的一條理由。“姨,跟你這麽說吧,我覺得女人一輩子的出路不是嫁人,而是自由。自由是啥?就是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①。自由是啥?自由就是像我現在這樣,不愁吃不愁穿,不寂寞也不孤單,不用被男人支配,也不用三從四德,我活成了我希望的樣子,多好呀。”

何彩芍還是不太明白甚至有些氣餒,說,“銀豆呀,你這是啥話?說到底,你一個女娃娃家,你有金山銀山又能咋樣?沒有依靠将來有人欺負你咋辦?”

銀豆說,“那我就努力麽,争取別人不敢欺負我。姨呀,咱活在這世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何彩芍嘆口氣,不說話。她活了這把年紀,頭一回聽見這樣的說法,柳銀豆是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她就喜歡她能幹利落,也欣賞她獨當一面。卻沒料到她竟連男人都敢不放在眼裏,這實在超出了她的認同範圍。

銀豆見她失落,安慰道,“姨,我把你當我親姨呢,才跟你說掏心窩的話。你要是不明白,就這麽想,周成如果真娶我進門,我保管能把你氣死,我可不是什麽好媳婦。”

這一點呢何彩芍倒明白。柳銀豆大概不會伺候婆婆穿衣吃飯,更不會像別人家的兒媳婦那樣對婆婆低眉順眼。可何彩芍又不缺伺候着穿衣吃飯的人,她就喜歡這小媳婦,嘴硬心軟,還能掙錢。她不肯嫁,絕不會是因為要挽回自己受損的名聲而堅持守寡,大概,可能.....看不上周成吧,“銀豆,你跟姨說實話,你覺得周成咋樣?”

柳銀豆也是幹脆人,“挺好,是個當大哥的料。”

何彩芍已經從失落快轉到失望了,可還是不肯死心,柳銀豆這樣的女子很難得,就算有些古怪的想法也沒啥,看不上周成是因為和周成不怎麽接觸,看來她要讓周成加把勁才行。

柳銀豆見何彩芍一心撮合她成親,心裏有些不悅。別的不說,原本非親非故的人,因為利益有了合作關系,在這個關系裏面雙贏是目前最好的局面,如果非要在目前的局面再套上男女關系,那就誰也贏不了。

想來想去,又擔心何彩芍出幺蛾子,索性說,“姨,你甭撮合我和周大哥。我們搭夥做生意還行,要是過日子那就壞了。你不曉得,我男人一死,我這心裏再也裝不下別人。我想你肯定不願意看見我嫁給周成心裏還惦記着楊順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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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彩芍暈頭轉向,柳銀豆男人死的時候多大,十三歲?十四歲?那還是個娃娃哩,難不成.....柳銀豆喜歡小男人.......?

經過銀豆一番勸說,何彩芍總算不再勸了,但是周成的親事确實迫在眉睫,她到現在孫子還沒抱上呢。

柳銀豆送走何彩芍,從後院回到前堂坐診,心裏松了口氣。說服何彩芍,就意味着她和周成以後就是純合作關系,不會再牽扯這樣或者那樣的麻煩。

看病的女人挨個坐在醫館內的長凳上候診。柳銀豆仔細詢問病情,開藥方,徒弟們麻利抓藥,一切配合的娴熟自如。輪到一個中年女人,柳銀豆摸着脈,上下一打量,說,“好着呢,回去吧,沒病不要瞎吃藥。”

女人讨好地笑,“柳先生,不是我,我是給我家小姐抓藥哩。”

柳銀豆說:“哦,那你說說症狀。”

女人似乎還有些緊張,說,“我家小姐今年十八歲啦,個高人瘦,這些天嘴裏生瘡,銅錢大個圓疤,黃顏色的,比較淡,每到下午就渾身發冷,嘴尤其疼的厲害,吃不下飯呀。”

柳銀豆問,“生瘡多久?”

女人說,“快一個月了。”

柳銀豆說,“這時間也太長了。瘡生在嘴上,又沒在腿上,叫你家小姐自己來。我要看看才能确定診治。”

女人有些為難,說,“哎呀柳先生你不曉得,我家小姐閨閣裏養大,從不出門的,以前生病都是請先生去家裏,這不是慕着柳先生的名氣來的嘛。”

柳銀豆覺得女人說話遮遮掩掩,很容易能讓人抓住漏洞。看她那神色,心裏明白了幾分。便說,“我叫她來看,是為她負責任,她不來,那我沒辦法開藥,生瘡一個月,身上見寒,這病可耽擱不得。”

女人說,“柳先生,要不請您去家裏一趟,我是遠道來的,坐上馬車跑,這路上還得小半日。”

柳銀豆還是不讓步,“叫她來。這點路都不肯走,看來把性命沒當回事呀,實在不願意我不勉強,但是藥不能亂開,只能煩貴小姐另請高明。”

女人還要說些什麽,紫草從藥房裏過來,轟她,“你走吧,你家小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就那麽金貴?”

女人沒奈何,一步三回頭走了。紫草跟銀豆說,“師傅,我覺得不對勁。這女人怕不是給她家小姐抓藥,她完全有可能給她家公子抓藥,她曉得你不給男人看診,哄你呢,這種路數(套路)我都見過好幾回了。”

柳銀豆也是這個想法。只是她沒說出來,以前不是沒碰到過這種情況。有男人慕名而來,專為看病,柳先生定了規矩,他們不好露面,打發家裏人假裝給屋裏女人抓藥,說說症狀讓柳銀豆下藥方。

碰上這種奇葩,銀豆就膈應。師傅在夢裏也教過,醫者仁心,醫患不分尊卑貴賤也不分男女老少。可惜她就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手伸出去,曉得自己将要搭上男人的脈搏心裏就犯惡心。所以不管男人給她多少診金 ,她就是不肯“屈尊。”

不知情的人都覺得她這種行為是為自己寡婦的身份自證清譽,也許還帶着刻意,但不管怎麽說,還真起到了明顯的效果。楊柳鎮凡是和柳銀豆打過交道的女人,都認為之前傳言女先生柳銀豆在楊家灣如何淫/蕩似乎有些不可信,有好事的,還打聽當初的各種細節,傳言越傳越亂,說什麽的都有。但有一點能确定的是,人一旦有了威望,柳銀豆過去的種種哪怕是真實的,也沒有關系。她在人們的心裏,完全占據了更正面的形象。

今天下午,銀豆三言兩語打發了前來取衣服連帶說親的何彩芍,連着開了二十八副藥方,眼見太陽往西山頭上斜,慈安堂恢複清靜,銀豆直起身子活動活動筋骨,跟紫草桃花杏花說,“收工,大家歇一會兒。你們守着,我回去。”

桃花說,“師傅,藥材撿好了,已經磨成粉,你啥時候配?”

桃花問的自然是獨家藥丸的炮制,柳銀豆的大部分收入都來自于這些賣的昂貴的藥丸,她已經不再親力親為,只需要按照比例配好制出來就可。配藥是在後院周成給她專門劈出來的配藥房裏進行,裏面不許旁人進出,所以誰也不知道秘方和手法。

柳銀豆想着花不了多長時間,便說,“天涼了,咱們這批藥丸是治哮喘的,不如我這會兒配好,今晚你們看着熬出來,明天就能派上用場。”

徒弟們點點頭,去放門板關醫館,柳銀豆往後院走,剛拿了鑰匙要開門,見桃花又返回來,說,“師傅,又有人來看病了,看不看?”

“明天來吧。”銀豆皺皺眉。

“好像挺嚴重,穿的也厚實。人燒的很厲害呢。”桃花說。

銀豆返回前堂,果然見一個年輕女子,戴着冬天才用得着的厚厚的風帽,裹着裘衣,周圍兩個婆子攙着,饒是這樣還渾身發顫,看起來弱不禁風。

銀豆招呼婆子攙扶女子過來,女子顫顫巍巍坐在榆木長條桌對面,柳銀豆上前兩步,還沒坐下來診脈,就冷着臉對女子說,“你還是回去吧。醫館門口專門貼了告示牌,你們還敢随便進來!”

女子裹得嚴實,只露出兩只細長的眼睛,身軀輕顫,吐不出一句話。右手攙扶着的老婆子說,“柳先生,我們大老遠來的,不容易呀,小姐病這麽重,有個好歹可怎麽得了。”

柳銀豆表情淡淡的,“我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壞了慈安堂定下的規矩。你們既然大老遠來,想必也是明事理的,我從不給男人看診。我們醫館也不讓男人進門,病再重我也看不了,對不住了,另請高明吧。”

銀豆身後的三個徒弟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對方一身女人裝束,嬌滴滴的,明明就是個小姐嘛。通過兩只眼睛都能看出來男女,師傅簡直神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這句話是來自網上的一個觀點,原句我忘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劇情已經飛起啦,主線就是銀豆豆的感情線,楊柳周譚,不會扯不相幹的,最後出場的這位男扮女裝的人很重要,他是激活銀豆豆關于上輩子所有回憶的導/火索,這事兒我得慢慢講,不然連我自己都就搞糊塗了嘤嘤嘤。

今天砍掉了四分之一的大綱,這樣的話,故事如果能按照日更的進度走(我是說如果),或許再有一個多月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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