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回

暗夜裏閃着幾點綠幽幽的光,柳銀豆強迫自己鎮定,最起碼不能在楊狗蛋面前認慫,她提着燈籠的手輕輕顫,擡頭看向前方,果然有狼,四只狼。

兩頭驢,一只大黑狗,兩個人,對着四只野狼。

銀豆摸摸趙氏幫她縫在衣帶上的暗兜。兜裏有一包她自己配好的藥粉,銀豆帶在身上從沒取下來過,以防不時之需。就好像遇到今日這樣危險的狀況,藥粉撒出去,她跑脫大約是沒問題的。

可是沒有實戰經驗呀,她遇到了徒弟們之前遇到的問題:不會撒,什麽時候撒?四只狼圍在四角,一步一步靠近,她只能看到一面,所以,......先朝那邊撒?

真難悵呀(糾結惆悵)。

二黑緊緊跟着銀豆,目露兇光,已做好保護主人的完全準備。銀豆此刻高度戒備,冷不防聽楊狗蛋低聲喝她,“柳銀豆你給我站好別亂動!”

楊狗蛋從驢背上利落地跳下來,背上還背着鍋,手中握着刀,對上狼的那雙眼在黑夜裏明亮如星,炯炯有神。他背對着柳銀豆,緊緊護着她。銀豆心裏犯愁,楊狗蛋靠近她的那一刻,她就覺得暈,照這個情形暈下去,指望她對付狼是不可能了。

說時遲那時快,四頭野狼大吼着同時撲上來,二黑狂吠,兇狠地跟其中一只撕咬,楊狗蛋出手極快,轉身一刀劈飛其中一只,另一只猛地撞在狗蛋後背的鐵鍋底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兩頭驢毛驢受驚,開始嘶叫,楊狗蛋的那只撩開蹄子撒腿狂奔,柳銀豆騎着的這頭被楊狗蛋牽着繩子跑不脫,活着的兩只狼轉而攻擊柳銀豆和她的驢,楊狗蛋一腳踹倒一只,手起刀落又解決一只,等柳銀豆掙紮着把她的藥粉總算從衣帶裏掏出來的時候,四只野狼已經全死在了楊狗蛋的腳下。

柳銀豆看着月夜裏血流滿地,聞着冷風中無休無止的血腥氣,身上驚出一身冷汗,兩腿發軟,兩眼發暈,似乎坐不穩,猛地從驢背上栽下來。

楊狗蛋反應快,伸手将她攔腰接住,柳銀豆強撐的意志轟然倒塌,從楊狗蛋懷裏掙脫出來昏天黑地的吐個不停。

狗蛋懵了,沒成想她被這場厮殺吓到這個程度,不過女人嘛,可以理解。他不曉得該怎麽辦,他的驢跑了,毛驢識途,自己能跑回去。銀豆的驢撒了一泡尿,拉了兩坨驢糞,卧在地上滾了兩圈站起來以後也正常了,二黑不用說,它剛咬死了一頭狼,舔了狼血,這會兒老老實實在銀豆身後蹲着。

狗蛋左看看又看看,什麽都很正常,只有柳銀豆還在吐。他提着柳銀豆的燈籠過去看,柳銀豆把胃裏的都吐出來了,這會兒在吐膽汁,看起來憔悴且狼狽。

狗蛋對此倍感同情,他把自己的裝水葫蘆遞過去,卻被她受了驚一般躲開,“走開,別....別過來!”

又接着吐。

狗蛋靠近一步,開始擔憂,“你咋了嘛?咋吐這麽嚴重呀?.....丢魂了?回去讓嬸子給你叫一叫。①”

柳銀豆退後一步,說,“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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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着路旁粗壯的楊樹幹上,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楊狗蛋不忍心,想扶她一把,被柳銀豆劈頭蓋臉罵回去,“叫你別碰我!你聾了嗎?!”

柳銀豆吐了個徹徹底底,總算緩過來了。她的這種症狀較之前似乎沒怎麽緩解,但凡男人碰她一下,她就覺得自己生不如死,真是活受罪呀,還不如剛才讓狼咬死了算。

楊狗蛋也惱了,鬧了半天,柳銀豆是在生他的氣呢,難道就因為他剛才在驢背上抱她下來,她就怨上了,恨上了,這怨恨仿佛比狼咬死她的仇恨都大,.........至于嗎?

“柳銀豆,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救了你的命,你還罵我?”

“我罵你不對嗎?男女有別你不知道呀?誰讓你碰我的!”柳銀豆沒好氣,對着楊狗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她已經吐到虛脫,這大概是能罵出來的最後一句铿锵有力的話了。

狗蛋氣的咬牙切齒,“你.....簡直比學館裏的老秀才還愚,不可理喻!”

他今天算領教了柳銀豆的偏執,怪不得他聽楊柳鎮上的人念叨,說她明明醫術高超啥病都治,卻能非常平靜的看着生了重病的男人去死,眼睛都不眨一下。怪不得慈安堂門前的假小姐苦苦哀求,她卻不為所動,守着所謂賢良淑德謹遵婦道的理念不肯放手,迂腐呀迂腐!

柳銀豆定定神,重新上了驢背,楊狗蛋則用粗麻繩将四只狼捆在一起,連同鍋一同背到背上,走在前面幫她牽着驢缰繩,賭氣說,“走吧。你可坐穩當了,再摔下來可沒人接你!”

柳銀豆完全忽略狗蛋的言語,因為她又發現一個問題,吐過之後神清氣爽,楊狗蛋再靠近她,她似乎沒那麽排斥了,這好像也是從前沒有過的狀況。

楊狗蛋在前面為她牽驢,時不時回頭瞪她一眼,然後再轉過頭去,銀豆沒在意,她看着楊狗蛋沾染血跡的肩膀既扛着狼又背着鍋,忍不住說,“天神神,狗蛋你力氣真大,這些東西得重多少斤呢,你還走這麽快。”

狗蛋哼一聲,還在為剛才柳銀豆避開他的事鬧情緒,“我現在沒時間同你計較,咱們趕快回吧,弄得這麽晚,我嬸子肯定心急了。”

“你對我奶奶真好。”柳銀豆想起奶婆婆,想她此刻絕對在家門口站着張望,心裏多少不忍,“不過我奶奶對你也好。”

“那當然,我和田娃一起長大的,跟着田娃受了她不少照顧,”狗蛋說着說着意識到他在和柳銀豆提起她死去的小男人,頃刻閉嘴不言。

銀豆其實沒所謂,楊狗蛋愛說不說。楊田娃明明和狗蛋差不多大,結果輩分低,害的她在狗蛋子跟前生生矮一截,哎。

她嘆口氣,眼角的餘光一掃,掃到了狗蛋衣衫上的血跡。那都是狼血,肩頭處被狼爪劃破了,露出個細細長長的血口子,那兒的血倒是他自己的。

這娃娃可真皮實,要是她沒發現,他估計就這麽若無其事的回家了,他.....他不疼嗎?撒點藥粉傷口結痂會比較快吧。

銀豆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意外。生平第一次,想着為一個男的上藥。雖然她并不願意親手這麽做,不過銀豆很快把這種想法歸咎于楊狗蛋對她的救命之恩上了。

對,楊狗蛋救了她的命,這一點無論她怎麽看他不順眼,都決不能否認。她沒有實戰經驗,光憑着自己那些能夠毒倒野獸的藥粉,還不一定是個什麽結果呢。

銀豆從挂在驢脖上的褡裢裏翻了半天,翻出一個細口小瓶,扒開塞子聞了一下,确認無誤,邊對楊狗蛋說,“喂,狗蛋,這個給你。”

她揚手一扔,扔到楊狗蛋眼前頭,他稀裏糊塗接了,問,“這是啥。”

“藥粉。紫珠草和紅勝薊磨成的,外加我的獨門秘方,抹在你肩頭那道口子上,明天就好了,記着,抹上以後兩天之內肩頭不能用水沖洗。”

這回輪到狗蛋吃驚了,柳銀豆這麽一說,他仿佛也意識到自己的肩頭隐隐發疼,“你不是不給男人看病嘛?也不給開藥。”

柳銀豆一噎,笑道,“你也算個男人?”

狗蛋的腳步頓時就停住了,跟在他後面的二黑立馬蹲下來,狗視眈眈盯着前面劍拔弩張的這位。

“柳銀豆你啥意思?”似乎是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楊狗蛋的臉跟猴屁股一樣紅:她瞧不起他了,哼。

“你啥意思呀?”銀豆見他惱羞成怒,心說你這娃娃想法還挺多。“你個狗蛋子,屁事情還多的很!我這一瓶藥不知要買多少銀子呢,免費送給你你還不識擡舉!”

狗蛋哼,“那你也不能侮辱人呀!我好歹還是你十二叔呢!”

柳銀豆無奈,“我怎麽侮辱你了?好吧,我說你不算個男人,你還小嘛,沒往裏頭算,再說了,我不這麽說,要是明兒有人知道我因為你破了不給男人開藥的規矩,我這臉往哪兒放?!”

聽她這麽說,狗蛋總算踏實了些,又一想,她為自己破了這個先例,心裏難免高興,覺得柳銀豆雖然說話難聽,但待他和旁的男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狗蛋有些壓制不住內心的喜悅,連腳步都輕快起來,小毛驢噠噠噠跟着他急速的步伐跑着,二黑蹿到前面領路,清亮亮的月光灑下來,将山川河流荒草枯木都鍍上了銀白的霜,連鄉下的羊腸土路似乎都泛着淡淡的光,仿佛從來沒有這麽平坦過。

作者有話要說: ①叫魂是西北民間的一種迷信。人被吓了,就說吓的魂都丢了,然後要叫魂,叫法就是喊着這個人的名字,類似于“某某,你甭害怕了,快回來”這樣。

我今天碼的時候一直在糾結狼這種動物,到底該說是一匹狼還是一頭狼還是一只狼........其實我語文一直學的不好.....(T_T)

作者話有點多,大家不要嫌棄呀,碼文不易,眼花求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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