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一回
這天早上,柳銀豆騎着毛驢前面走,二黑在旁邊跑着,狗蛋則跟在後面,和銀豆錯開幾十米,一路平安。
進了楊柳鎮,一個往東走,一個往西走。楊狗蛋走之前,跟柳銀豆說,“柳銀豆,我在鐵鋪做活呢。”
銀豆嗯一聲,“我曉得呀。”
楊狗蛋一本正經地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們慈安堂需要打制鐵家夥,可以來找我。我肯定給你把活做好。”
銀豆笑,心說這少年娃人不大,竟還有生意頭腦,曉得拉關系呢。“好呀,我來尋你,你可要給我算便宜些。”
楊狗蛋點頭,“當然,看我嬸子面上,一定給你把價錢算低。”所以,有需要一定要來鐵匠鋪才行,這樣又可以和你說會兒話了。
兩人分開,銀豆去慈安堂。三個徒弟已經開了門扇迎接她。
“我先去藥房配藥,你們守着,有人看病就來喊。”銀豆叮囑徒弟。徒弟們點頭。
天氣冷,陰沉沉的,有點要下雪的意思,偶爾出來一點陽光,又很快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
醫館來了三個看病的女人,銀豆覺得病症輕微,就讓紫草她們親自上陣,她在一旁看着,紫草開了藥方,銀豆又讓徒弟們做些改動,教的十分用心。
之後就一直沒人來,倒是何彩芍帶着小翠急匆匆進了醫館的門,扯起嗓門就喊,“銀豆,你好着沒?”
她聽說昨天那事情,擔心地睡不着覺,大早上跑過來問,見銀豆安然無恙,這才把心放到肚子裏,拉着銀豆說,“我打發人去縣城找周成了,你只管等着,咱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銀豆笑說,“有啥冤仇呢?我沒還手,也沒害他,再說那病少爺,也活不了幾天,他等着死都顧不上,還能顧得上找麻煩?”
何彩芍說,“噢呀,要死了?”
銀豆表情淡淡的,說,“不好好醫治,最多也就再拖一個月的時間吧。”
何彩芍默默點頭,默默喝口茶。她當初跟周成是怎麽說來着,柳銀豆不是看不了男人的病,而是不願意看。她連脈都不曾把,就斷定了人的生死,這世上再上哪兒找這麽厲害的郎中去。這小媳婦一貫對女人心軟,對男人那可是真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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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一下,還是把打聽到的跟柳銀豆說了,“銀豆呀,周成不在,我怕你吃虧哩。你得留個心眼,昨晚那些人鬧過以後,你不是也回家去了嘛。那病少爺好像是外頭來的,也不曉得聽誰說了,就跑到柳家灣尋你二叔看病去了。”
柳長青?
銀豆眉頭一挑,柳長青拿了柳家所謂的藥方“秘籍”這事兒鬧得不小,旁人一定覺得柳銀豆的二叔也非等閑之輩。看就看呗,能看好當然好,看不好他給自己惹下一身麻煩,多不劃算。
何彩芍說,“銀豆,你凡事當心些,你二叔給人看不好,別牽連到你頭上來。”
銀豆說,“姨你甭操心,那天柳長青拿走醫書的時候,我說的很清楚,我是楊家灣的人,和柳長青斷絕叔侄關系了。”
何彩芍不放心,但是也只好這樣了。
過兩天,周成回了楊柳鎮,賭坊裏都沒去,直接奔來慈安堂這邊,見了柳銀豆就問,“妹子你好着沒?”
那語氣與何彩芍如出一轍。銀豆笑,“我吃得好睡得好我為啥不好。”
周成也跟着笑,語氣卻是冷的,“之前藥材運進來,我不放心,親自去接,這才走了幾天,就出了這麽大簍子,也不曉得那個敢在楊柳鎮上踩我周成的頭!”
他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于是柳銀豆就知道這事情到周成手裏不弄出點陣仗肯定沒完,便好言相勸,“周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掙錢最要緊,別為點破事擋了生財的道兒,咱們不如以靜制動,你說怎麽樣。”
周成的口氣總算緩和下來,“聽你的。”說歸說,他心裏到底咽不下這口氣,牽扯到柳銀豆的事情,最起碼要有個清清楚楚的交代才行。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周成把這次出遠門帶來的東西交給柳銀豆,“妹子,這你留着用。”
周成給柳銀豆的是兩個半人高的箱子,箱子是榆木做的,上了紅漆,四個角鑲嵌着薄薄的銅皮。打開兩個箱子,一個裝滿了錦緞,另一個箱子裏,裝滿了細瓷瓶子。
銀豆心裏贊嘆,說道,“周大哥,你可真大方。我在楊柳鎮從沒見過這樣精致的東西,只怕鳳鳴城也沒有吧。這些瓷器花了多少銀子?我付給你。”
周成見她眉眼彎着,心裏高興,“你喜歡就好,甭跟我提錢。你給咱們慈安堂金山銀山地掙,還不許我這個東家送點謝禮?。”
話都說到這份上,銀豆順着臺階下來,“無功不受祿,錦緞我用不上,你還拿回去,給姨也比在我手裏糟蹋強。至于這瓶子,我留着用,好藥配好瓶,價格還可以再翻一番。”
周成看她運籌盤算,越發覺得柳銀豆順眼,“我媽那兒缺不了她的,這些你用,用不了扔了也行。”
周成給銀豆反對的機會都沒給,交代兩三句又匆匆去了賭坊。他經營着三處生意,賭坊仍然是目前最主要的經濟來源,又容易鬧出亂子,不能不看着。
周成走了以後,銀豆打開箱子,将那些價值不菲的錦緞,讓桃花杏花紫草三個一人挑了一匹,算作慈安堂的紅利,三個徒弟按在身上比比劃劃,高興地忘乎所以。
天氣又連着陰了好幾日,到這天下午,總算零零散散飄起細碎的雪粒。
看病的人沒有之前那麽多,柳銀豆很樂意享受這份輕松。她收拾東西,準備回楊家灣,臨走前自然要跟徒弟們一番交代,完了又問紫草,“今天輪到你回家,跟我一撘走吧,我們把車套上,駕驢車去。”
紫草說,“師傅,我才不去,我就覺得待在慈安堂最好。”紫草自認對濟慈醫館的感情比待在家裏深厚,而且她的月錢都是交在她爹她媽手裏,她自認不回去也對得起爹媽,所以對于柳銀豆所謂的輪番回家探親并不敢興趣。
于是銀豆只好又問桃花杏花,“那你們誰回楊家灣?”
桃花說,“我倆剛去過,家裏都好着呢,師傅你去吧。我們守着醫館,這兒還添熱炕起火爐,比家裏暖和多了。”
杏花立即附和,“就是。”
銀豆沒轍,放棄了套車的念頭,把驢從後院裏牽出來,背起布袋子,出楊柳鎮往楊家灣的方向去。
走到半路上,碰見了同樣騎着驢的楊狗蛋。
遇見了,難免打個招呼。狗蛋撐着一張嚴肅正經臉堵住柳銀豆,銀豆只好擡擡手,“哎,你怎麽在這兒?”
“你真好笑。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我也要回家嘛。”狗蛋斜眼看銀豆,見她衣衫樸素,卻光彩照人,可見這日子過得有多滋潤了。
“回家?哦,我也回家呢。”
銀豆甩甩驢鞭,毛驢噠噠噠往前跑,把楊狗蛋甩在身後。
“你真沒禮貌。”狗蛋嘟囔一句。哪有晚輩跑到長輩前面去的?可他到底也就嘟囔一句,看着前方銀豆窈窕的背影,一點埋怨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跟灌了蜜一般,甜到心裏去了。“你別跑那麽快,等等我!小心跑單狼吃了你!”也甩一鞭子,很快從後面追上來。
“好你個狗蛋子,就會吓唬我。”銀豆笑笑。要是她一個真在野地裏遇見狼,其實也不可怕了,那種血腥的場面體會過以後,膽子實實在在壯了許多,衣帶做了改良,藏着藥粉,扯出去一揚,把狗蛋這樣骁勇善戰的小漢子也能迷翻。
狗蛋翹着嘴角有些得意,“我可不是吓唬你。天上下着雪呢,不光豺狼,野狐子,弄不好山上跑來老虎豹子。”
他越說越玄,偷看銀豆的臉色,仍然神采奕奕,絲毫未變。于是心裏就有一點點吃癟,微微嘆口氣,和她并排走着,問,“你.....怎麽不來鐵匠鋪?”
柳銀豆有些茫然,“我為什麽要來鐵匠鋪?”
狗蛋說,“你不是說醫館需要鐵制的東西嗎?”
柳銀豆奇怪,“我啥時候說了?我怎麽不曉得?”
狗蛋哼的一聲,說句,“言而無信,算了算了,大人不計小輩過。”
柳銀豆搖搖頭,心說這碎娃娃腦子讓門板夾了麽,何必跟他計較。
出了楊柳鎮,雪越下越大,撲簌簌往人身上落,銀豆不覺得冷,就是這晚來的風雪迷住人眼睜不開,看不清楚路。倒是楊狗蛋仿佛有備而來,變戲法樣的從袋子裏取出兩個鬥笠,一個戴自己頭上,一個扔給柳銀豆,“給你,出門都不預備着,活該凍在冰天雪地裏。”
銀豆:“.......”楊狗蛋你做好人好事說話也不能這麽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