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謝書白抱着膝蓋,想,他最早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呢?是他選了導師,寧非名說,我帶你去見見你師爺吧。
那時候謝書白很震驚,從沒想過這種師門傳承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跟別的同學不一樣,事先并沒有查過專業裏各位導師的師承,只是覺得寧非名的研究方向很對胃口,就選了。當聽到要去見師爺的那一瞬間,謝書白都恍惚了。
他跟在寧非名身後,一路到這房子來,緊張得直摳手指,生怕說錯話讓師爺不高興,連帶着破壞了寧非名對他的印象。可是,他沒想到,他的師爺那樣慈祥,和藹。
謝書白永遠記得見到師爺的那一天。師爺坐在搖椅上輕輕晃着,跟個小孩似的,見了他,扶扶老花鏡,問:“你是不是我們小寧的學生啊?”
他也記得那日寧非名的反應,十分拘謹,微微彎腰道:“老師,這就是我今年收的學生,叫謝書白,我帶他來見見您。”
“哦,小夥子長得很精神嘛,來,我看看。”
謝書白尴尬地笑笑,慢慢走過去了,禮貌地點點頭,喚道:“師爺好。”
“不怕不怕,坐,你坐。”
謝書白坐在師爺面前,被打量得渾身不自在,正想求老師給他解圍,一扭頭就看見寧非名到廚房去了,只得再次對上師爺熱情又好奇的目光。
“你這個小孩子,一定很聰明。”
“啊?”謝書白可太尴尬了,這怎麽說啊?“還好吧,都沒什麽人誇我聰明。”
“你選我們小寧當導師,眼光好,眼光好的小孩就是聰明。”
謝書白想,師爺對老師評價很高嘛!看來沒選錯,寧非名真的很厲害。
好像真的是這樣,他讀研一的這一年,師爺從不吝惜對寧非名的誇獎,常常說寧非名的好話,唯一一次有點不太滿意,是看到寧非名發表的論文。
“你老師這個論文怎麽寫的啊?亂七八糟!”
“師爺,這可是一級期刊,還不好呢?”
“一級期刊那是期刊好,又不是他的論文好,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白白,你拿游戲機給我玩一會兒,我不想看了,煩死了!”
“師爺,上次老師看到我玩,把游戲機收走了。”
“真的假的?那你,你開電腦給我玩一會兒。”
師爺是老頑童,對新事物永遠充滿了好奇,但是年紀大了,玩電子游戲總是輸,輸了也很不高興,嘴上總是說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別人聽到就勸他不要說,可他還是說。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謝書白想起師爺臉頰紅彤彤的,白眼一翻,反反複複說着氣死我了的樣子,一下笑出了聲。
“哎?這不是小謝嗎?”住隔壁家的老師迎面走來,“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想你師爺了?”
謝書白忙站起來,結果動作太大,瞬間疼得五官扭曲,邊抽涼氣邊道:“黃教授好,我、我就是來坐坐。”
這位黃教授退休多年,年紀也不小了,以前偶爾會來喝茶聊天,跟謝書白也有一些交流。見到學生這個樣子,黃教授不免唏噓:“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師爺年紀這麽大,桃李滿天下的,也算是圓滿了,你課業重,要保重身體,這個學期要開題了吧?”
“嗯,已經有選題了。黃教授,您身體還好吧?”
“我?我也差不多咯,過一天是一天,你要是有空,來我這坐坐,反正我沒事。”
“好,那等我有空,我再來拜訪您,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黃教授擺擺手:“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啊!”
“黃教授再見。”謝書白鞠了一躬,擡腳要走,立刻牽扯着身後的傷,差點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可是又不想丢臉,因此竭力忍着,裝作沒事人似的走了。
一進電梯,謝書白又閉眼又龇牙的,簡直要疼瘋了。剛剛在門口坐了這麽久,出神得厲害,既忘記了還帶着一屁股傷,也沒了時間流逝感。這會一看,已經八點多了。
一整天都沒吃飯,餓得有點頭暈,不過謝書白還是沒有胃口,忍着肚裏滾湧起來的酸水,慢慢走出電梯,準備走到校門口去打個車。
回去又是一筆錢,将近二十塊的打車費。雖然二十塊不算什麽,但一個月少說來回二十天,口袋裏的錢“嘩嘩”地就出去了。以前師爺一個月給他兩千多零花,每天随便吃,現在什麽也沒有,還要倒貼,可真行。
聽說師爺是賣掉了以前的房子,一大筆錢存在銀行裏,每個月都有一筆利息,加上他的工資收入,全拿來給學生們發零花錢。淩爾師伯還說,如果師爺看見他不高興了,就會給他漲零花錢,那時候別人都很羨慕淩爾師伯。
但是,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給謝書白發零花錢了。
晚上也有不少課,教學樓燈火通明的,校道上則有小情侶在散步,或是三三兩兩的女孩子結伴往外走,像謝書白這樣一個人,還走得異常痛苦的,獨一份。
走到主校道上了,一眼就能望到校門,謝書白長長呼出一口氣,心想總算快走到了,可一擡眼,卻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寧非名站在前面大概五十米處,定定地看着他。
謝書白慢慢握緊了拳,正想着等會怎麽開口跟寧非名說話,可是寧非名卻大步過來了,顧不得是在校道上,厲聲質問:“大晚上的你在這裏晃悠什麽?!”
謝書白擡起頭,昏暗燈光下,只看到寧非名眼裏的厭惡,頓時胃酸翻湧,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寧非名沒有耐心,抓着他的手臂,快步往校門右側的停車場走。謝書白迫不得已邁開腳步跟上,可是身後的傷卻叫嚣得更厲害了:“老師、老師……”
“別叫我!這個點不回去,我當你是發奮圖強呢!結果呢?你就在學校裏晃蕩,怎麽?選題定了?研究綜述寫好了?開題報告交了?”
謝書白啞口無言,下一秒就被塞進了副駕駛。他苦澀地笑笑,心想,至少省了二十塊錢。
寧非名一路鐵青臉色,一個字都沒有,謝書白也不去自讨無趣,只是輕輕捂着左邊肚子,好像這樣就能讓胃不難受似的。
回到寧非名家,謝書白就立刻預感到,他今晚不僅胃難受,屁股更要難受。他站在玄關,鞋還沒換,就看見寧非名打開櫃子,拿出了那塊板子。
“過來。”
謝書白覺得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被吸幹了,沒有力氣抵抗,沒有力氣辯解,像個木偶似的,呆呆地往桌邊走,甚至不等寧非名開口,就自覺褪下了褲子,伏在桌上,露出青紫斑駁的屁股來。
寧非名眉心一蹙,卻還是走到學生身邊,用板子輕輕拍拍他的臀,冷漠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打你。”
“我知道。”謝書白聲音虛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胃裏再次翻湧起酸水,遮蔽了他的恐懼。
“啪!”板子重重地落在謝書白滿是傷痕的屁股上,壓出一道白,随後迅速恢複青紫,更添了一道紅。謝書白脊背一顫,卻沒有發出聲音。
寧非名有些奇怪,再次揚起板子,更重地拍了下去,“啪”一聲,響徹房屋。
但謝書白還是沒有喊,甚至沒有大幅度地扭動,只有臀上的傷痕昭示着懲罰的可怖。
“啪啪啪”,板子接二連三地落了下去,謝書白的動作肉眼可見地大了起來,可是整個屋子始終只有板子着肉的厚重之聲。
謝書白一點聲音都沒有。
寧非名忽然有點擔憂,将板子往下移了些,“啪”地落在謝書白尚且白皙的臀腿處,果不其然,謝書白“啊”一聲喊叫起來,随後身子一翻,摔倒在地,整個人蜷成一團,額上青筋暴起,冷汗漣漣,痛苦得說不出話。
寧非名丢了板子,忙蹲下扶他:“你怎麽樣?不要咬自己,疼為什麽不喊?你幹什麽?”
謝書白眼睫毛都被汗沾濕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寧非名,心裏默默回答着他的問題。
我相信,師爺不會騙我,我很聰明,很有眼光,選了寧非名做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