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莫老師,這就是我的學生,謝書白。”寧非名得體地介紹了身旁的人,深呼吸一口,繼續保持着笑容,“老師、最後一年,都是他在陪着。”
莫老師坐在餐廳包廂主位上,擡頭,只見謝書白微笑彎腰:“莫老師好,我叫謝書白。”
莫老師緩緩點頭,喃喃道:“你師爺生前看到你,也應該很高興了。”
什麽叫做師爺生前看到我很高興?謝書白一頭霧水,還沒想明白就被寧非名推到前面:“你坐莫老師旁邊。”
謝書白登時睜大了眼睛,連連後退:“老師,不好吧?”
莫老師和餘先生是故交,因此淩爾和任一言也一并來陪着吃晚飯,此外還有一些相識的學者和年輕教師。這樣的場合,怎麽也輪不上一個研究生坐在老學者身邊,而且,謝書白總覺得,這樣似乎過分谄媚了,就算莫老師跟師爺關系好,也用不着黏在人家旁邊吧?
可是寧非名卻微微皺起眉,随後繼續把他往前推,笑着沖莫老師道:“莫老師,讓謝書白坐您旁邊吧。”
“好,坐吧,不要拘束。”
謝書白後腦一空,硬是被按着坐到了陌生的老學者身邊,寧非名在他左側落了座。
莫老師轉過頭,和淩爾、任一言寒暄,讓他們落座。其他老師也陸陸續續過來,向莫老師問好,一個個正襟危坐,又是幫倒茶又是問這問那的,殷勤得不得了。
“跟莫老師說說師爺。”嘈雜之中,呆愣的謝書白聽到耳邊的話。他轉過頭,執拗地搖頭,不肯開口。
他跟在師爺身邊一年,也出去過兩三回,可從來沒見過莫老師,甚至在師爺的葬禮上也沒見到,那麽莫老師跟師爺的關系真的好嗎?就算沒來,他也可以諒解,也許是身體或工作原因,可是師爺那樣喜歡他,有人打電話來問候,師爺都要跟人家說我有小孫子了,我們家小寧收學生了,白白,你來打個招呼。
可是,莫老師并不認識他,要他相信莫老師跟師爺之間有多深的感情,實在很難。
寧非名似乎是嘆了聲氣,道:“那你去催一下我們的菜。”
“哦。”謝書白拉開椅子,站起來,也沒跟在座的老師說一聲,徑自出去了。
衆人看着,都有些奇怪,寧非名笑道:“我讓學生去看一下菜,再不上菜,莫老師都要餓壞了。”
莫老師擺擺手:“不至于不至于,下午吃了點點心,還不餓。”
“莫老師還在帶博士吧?我聽說今年還招了一個。”
不等莫老師回答,立刻有人眉飛色舞地沖寧非名道:“不止今年,連明年的都定了吧,我之前想推薦我的研究生給莫老師,學生說競争太激烈了,沒辦法,只好再跟着我委屈幾年了。”
莫老師緩緩道:“還有點精神,能帶一個是一個,你們老師不也是嗎?帶一言的時候都快八十歲了。”
任一言笑笑:“老師就帶我兩年,後面兩年都是給寧……寧師兄帶。”
媽的,差點就直呼寧非名了。
可寧非名卻沒計較他的無禮,甚至沒搭這個話,繼續道:“是呢,老師是親自帶着謝書白的,要不是去世了……”
其實到這一步,大家都聽出來了,寧非名就是在給自己的學生刷存在感,但這真的很不像他的行事風格。
寧非名的曾外祖是晚清的進士,當地望族,家底殷實,他的父親是另一高校的哲學教授,老師是學界泰鬥,他自己就更不用說,名校王牌專業裏最年輕的副教授。他父親為他取名“非名”,是名可名,非常名,是要他做不被世俗定義的人。
可是這樣的天之驕子,也會為了學生在飯局上變得人情世故起來。
任一言想,他真的很喜歡白白,努力為白白鋪路的樣子,就像當年老師堅持要他出國鍍金一樣。
謝書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再走近包廂時只聽見莫老師說:“你說的不作數,要他真的優秀才行。”
“我催了,說很快。”謝書白在老師身旁低語了一句,随後坐了下來,面對衆人投來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淩爾溫和地笑笑,道:“白白不說一下畢業論文選題?這麽多老師在這裏,肯定能給你很多建議。”
“啊?”謝書白一愣,下意識地看向老師,可是寧非名竟然也愣住了。謝書白無法求助,只好緊張道:“我的畢業論文選題是老師幫我的,主要是研究……”
寧非名眼睫毛顫了顫,有些失神,看看謝書白,又看看淩爾,腦袋“嗡嗡”響。一時間,他好像回到了博四那年,那時候淩爾剛工作,要去外地進修學習三個月,老師總是給他寫信,一閑下來就招招手道,小寧,你來幫我磨墨,我給你師兄寫封信。寧非名說好,走到書桌邊慢慢地磨起墨來,眼睛一瞟,就看見老師落筆的稱謂,吾兒淩寶。
老師叫淩爾,永遠不是淩爾,是淩兒。有一次,在學校要求填的表格上,老師也寫淩兒,他見了,指出來告訴老師,師兄的名字寫錯了。老師笑笑,劃掉,說哎呀,在老師心裏,就是淩兒嘛!
又一晃,寧非名又回到三年前,他從國外回來,任一言已經住進了老師家,和老師親密非常,總是互相說悄悄話,他什麽也聽不見,只好默默去做自己的事。有時候聽到老師叫小寧,他就趕緊問怎麽了,老師只是笑眯眯道,言崽說想買一套書,你給言崽看看。
他和任一言常常有争執,老師從來不問緣由,只哄任一言,說崽崽別生氣了,晚上陪老師散步去。
要是老師一個人從外面回來,他必定迎上門去,可老師總是問,言崽呢?小崽子呢?寶寶呢?就好像任一言三歲一樣。
原來,除了淩兒、言崽,還有白白。
只有他,是小寧,連小名都這麽寡淡如水。
飯桌上氣氛還算熱烈,衆人知道謝書白那個題目極有可能是餘先生留下的,都紛紛提建議,又看能否加入更多的研究內容,謝書白左支右绌地回答,有些手忙腳亂。
但這個時候也沒人幫他,寧非名不知在想什麽,任一言則碰碰身旁淩爾的手,道:“淩爾師兄,你看寧非名。”
淩爾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擔心,低聲道:“你是真的沒禮數。”
“好,您看寧老師,寧副教授,可以了吧?”
“你別老這樣,他心裏有很多事,很難過。”
任一言不以為意:“有什麽可難過的?我要是他那樣,不知道多高興,家裏有錢,不愁吃不愁穿,老師給他鋪好路,兩年就是副教授、碩導,收個學生又乖又聰明,這種buff疊到別人身上,直接起飛好吧?”
淩爾笑笑:“他要是有你心這麽大就好了。”
“你說他也是,幹嘛非得把白白往莫老師那裏推?”
“那怎麽辦?難不成他能在白白畢業之前拿到博導資格?別做夢了,老師不在,你師兄舉步維艱,莫老師肯賣面子都算不錯了。”
“他也夠寵白白的,我以前要是敢這樣走進走出不打招呼,他回去就得打我板子,老師攔都攔不住。”
淩爾差點笑出聲:“你怎麽知道白白不用挨板子?”
“反正他就是喜歡白白。”
淩爾玩味地看着他,問:“言崽,你一直對小寧有意見,是不是覺得他對你不夠好?你很羨慕白白。”
任一言翻了個白眼:“沒有,随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