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結局】莫斯科的雪停了
【大結局】莫斯科的雪停了
12
“這就是你跟阿琳娜的最後一次見面?”我問到,實在不敢相信,“這年頭交通這麽方便,不可能吧。”
蘇明時神色惋惜,“後來阿琳娜有再來過兩次莫斯科。”他說,“一次是阿列克謝出院,一次是阿列克謝去世。”
蘇明時沒有搭上那趟飛往中國的飛機,而是回到了醫院。
當時阿列克謝直撂頭,“伊萬,你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木頭。”
蘇明時不後悔這個決定,他已經沒有什麽能失去的了,在研究所醉心科研的父親他幾乎見不到面,而這世上他能體會的溫暖全來自于阿列克謝,蘇明時沒辦法抛棄他去追随徐秀雯。
他只是有點遺憾,這一別他與徐秀雯的人生就錯開了軌跡。
一個月後徐秀雯返回莫斯科,阿列克謝傷好痊愈,徐秀雯出現在他面前,身邊還有一個斯文男子,書香氣十足,儒雅矜貴的做派讓人不得不多看兩眼。
蘇明時很意外會見到她,她說:“我也很擔心阿列克謝啊,你卻什麽都不跟我說。”
蘇明時慚愧低頭,看向她身邊的男子,徐秀雯這才介紹道:“這是吳斯時,他是位外交官,最近休假正好陪我來莫斯科看你們。這是伊萬·帕維爾,前蘇聯首席芭蕾舞者達裏娅的兒子,也是帶領如今國家劇院芭蕾舞團起死回生的人,我在莫斯科念書時他幫了我許多,這是阿列克謝,我的芭蕾啓蒙導師。”
“你們好,我是吳斯時。”他微微笑着,親和卻不失威嚴地表達自己的身份,“也是阿琳娜的男朋友。”
蘇明時瞳孔一震,徐秀雯低着頭沒說話,阿列克謝看向蘇明時,又看向徐秀雯,心說大事不妙了。
徐秀雯扯了下吳斯時的袖子,被他攥住手往身邊拉,“我一直都聽阿琳娜說起過你們,很感謝你們為她所做的一切,日後請一定賞臉為我們送上祝福。”
蘇明時看着他,就只是那一個瞬間,似乎說服了自己這些年來不過是白日做夢。
沒有人會原地等着另一個人的,他向徐秀雯承諾過什麽嗎?徐秀雯又對他表達過喜歡嗎?
沒有。
蘇明時有些艱難地吞咽,伸手握住吳斯時的手,“客氣了,婚禮請一定告訴我。”他看向徐秀雯,眼神柔和很多,“我一定會來的。”
徐秀雯心髒有些抽痛,很奇怪,這種感覺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新年夜,他掐點打來電話,閑聊的幾分鐘裏,她幾乎錯覺他們是一對戀人。
徐秀雯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沉默。
從這以後,他們之間的聯系變得越來越少,直到阿列克謝去世那天,蘇明時親手為他蓋上白布,尋找親友主持儀式的時候才發現身邊親近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那是聖誕節,蘇明時撥通了徐秀雯的電話,聲如枯草:“阿琳娜,你能不能來送送阿列克謝?”
徐秀雯愣在原地,腦袋有些暈眩,隔天一早就飛往了莫斯科。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哭過了。
在教堂做完禱告,在墓園為阿列克謝默哀的那一分鐘裏,牧師平靜地講述他的過往生平,從輝煌的蘇聯時代到今天的俄羅斯聯邦,徐秀雯聽完了他的一生。
她離開莫斯科的那一年,阿列克謝還是個爽朗健談的大叔,誇她是個跳芭蕾的天才,而如今他長眠于此,安靜如一口枯井,連風聲都聽不到。
徐秀雯沒忍住哭出來,蘇明時将她摟進懷裏,輕輕拍着她背,一言不發。
那天晚上,徐秀雯宿在他家,他們開了瓶酒說了很多話,到最後徐秀雯抱着酒瓶子腫着眼睡着的。
蘇明時就像過去一樣坐在外面的沙發上,喝了一夜的酒。
他的腦海中總是回蕩着徐秀雯的話——“蘇明時,你疼不疼啊?”
疼的。很疼。
從來沒有人這麽問過,他就以為沒有人會在乎,所以再疼也沒有說過。
徐秀雯在莫斯科呆了一周,回去那天在機場與蘇明時告別。
蘇明時向過去那樣說着再見,徐秀雯抱住他,說:“蘇明時,我們下次見。”
蘇明時,蘇明時,每念一次這個名字就像在期待着見面一樣。
蘇明時內心有些翻滾,有些話像要脫口而出,“阿琳娜,你要過幸福的日子,我會祝福你的。”
“你也是。”她說。
“你騙了我。”
“什麽?”
“新年快樂不叫恭喜發財。”
徐秀雯笑了起來,拍着他背說:“在中國流行說恭喜發財。”
蘇明時也笑了起來。
時間到了,徐秀雯看着停機坪方向,外面晴空萬裏,陽光明媚,“莫斯科的雪終于停了。”
“伊萬先生,我是不是挑了個好天氣?”
蘇明時點頭,推她:“走吧,一路平安。”
莫斯科的雪停了,你也不屬于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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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蘇明時說,“那之後阿琳娜似乎結婚了,然後搬家,電話換了又換,我們最終失去了聯系。”他輕輕說着,“我曾在電視上見過她幾次,她還穿着我送她的舞鞋在跳舞,後來沒見過了。”
我沉默了很久,問:“你愛她嗎?”
蘇明時沒回答,似乎終于想起來問我是誰了。
我拿出他倆的合照擺在桌子上,告訴他,“徐秀雯是我外婆。”
蘇明時的眼神終于有了波瀾,“阿琳娜過得還好嗎?”
“她已經不在了。”我說,“她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
“我來找你,是因為這張照片。”她沒有愛人,我以為她在等誰,我又問,“你愛她嗎?”
蘇明時很震驚,“怎麽會?她……”
徐秀雯後來查出了心髒病,出于安全考慮林敏芝不肯再讓她跳舞,與吳斯時最終也沒有走到結婚的那一天。
後來徐秀雯收養了一個女兒,看她成人、工作、結婚、生小孩過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生。
蘇明時啞口無言,好半天才說:“愛的。”
他不知道,徐秀雯曾經想過去找他,可是出發那天她突然暈倒在出租車上,再醒來時就被檢查出了心髒病。
醫生說她不能再跳舞了。
她曾經打算為舞蹈獻身,一輩子沒有婚育,最後卻因無法跳舞而羞愧再見蘇明時。
蘇明時說:“我怎麽會怪她呢?我一直都在祝福她,為她祈禱。”他臉上的痛苦變得深刻,“天吶,天吶,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在這一刻,他終于感受到徐秀雯突然得知真相後的感受是多麽的心如刀絞。
想想,徐秀雯這一輩子幾乎順風順水,離世的時候并不為自己感到遺憾,就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莫斯科的雪停了,是什麽意思?”我問。
莫斯科的冬天很漫長,低氣溫的體感總讓人不适,徐秀雯剛去的那一年完全不能适應,因此她總是不太喜歡莫斯科的冬天。
蘇明時擡眼看我,琥珀色的眼眸翻湧着浪花,一滴淚從他眼中滴落。
他說:“我一直在等她回來。”
莫斯科的雪一直在下,挑個晴朗的日子回來吧。
莫斯科的雪停了,你也不屬于這裏。
他問:“能帶我去見她嗎?”
我應該要替徐秀雯感到開心的。
有個人也等了她一輩子,至今都只能以游客的身份在她生活的土地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