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第十七
皎皎月華照落,灑在無垠大地。
耳畔風聲蕭蕭,枯黃的蘆葦蕩裏似乎是傳來了幾聲的嬰啼,梅洵雪撚指想要找到方才靈力流轉的原因。
可回應他的只有底下無盡的人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該死。
剛才的異動,千真萬确,就是靈力流轉,他決計不會搞錯。
‘諸生舍,諸身氣,引明月,入清風。’
‘五蘊皆空、浮生一夢。’
若他沒有記錯後面一句,應當是:
萬般皆舍,當為大道。
“萬般皆舍,方成大道。”
“諸天神明,賜福人間。”
梅洵雪的身體微震,連胸口都開始抽痛。
為何、為何會在這兒聽到天曜宮的心經,可祭祀還在繼續,也無人回應他的諸多疑慮。
*
“小寶,辛苦了。”戚夕抱着一籮筐的橘子進了棚子裏頭,舉目望去,卻沒看見梅洵雪,“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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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筐子放下,在帳中仔細找尋,卻還是不見梅洵雪的蹤影,“跑哪去了。”
眼皮一直在跳,但是剛才明明就是看見小寶從臺上下來的,就這麽一會功夫,又有人看着,應該不會自己丢的。
戚夕這樣想着,手裏拿了個橘子開始剝了起來,白色的橘絡剝起來有些麻煩,戚夕一層一層地摳着,心卻不自覺地開始發慌。
小寶不會不告而別,而且他能去哪裏?
戚夕想着之前聽過的拐帶孩童的傳聞,心中更是不安。
他走出去,人群已經逐漸散去,只剩了滿地的黃紙符箓,宣告着一場儀式的終結。
“梅洵雪!”
“梅洵雪——”
“戚夕,你在叫誰的名字?”趙嬸正在招呼着人收拾殘局,聽見戚夕的叫嚷也走了過來,“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不回去休息。”
“趙嬸,你看見小寶了嗎?”戚夕着急問道,手腳開始變得冰涼。
趙嬸同樣疑惑:“啊?
“什麽意思,我看着他和阿南一起下來的。他沒回來?”
“沈南兒呢?”也就是方才一直扮月神祈禱的女人,最後見過小寶的人就是她,她應該是曉得小寶的去向。
“阿南回家了啊。”
“戚夕,你先別急,剛才人多,說不定小寶沒找到你,就和阿南回家了。”趙嬸順了順戚夕的氣,想叫他不用這麽擔憂。
戚夕搖搖頭,對趙嬸的話表示了否定。
不可能,小寶不是随随便便就相信別人的性子。自打将人撿回後,他明顯就能察覺到小寶一開始對他的設防,那是天然的敵意。
“這麽大個人,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不見的。”明明還是入秋畏寒的季節,趙嬸聞言也急的滿頭大汗,“我們一起找找啊。”
在四周找了一圈後還是沒有蹤影,戚夕和趙嬸馬不停蹄趕去了沈南兒家。
戚夕用力拍着門,幾乎要将那扇破舊的木門震碎。
聽到動靜,沈南兒抱着才兩歲弟弟開了門,微弱的燭光照亮一隅,将她的目光也照得柔和了許多,聽說了戚夕的來意後,沈南兒不以為意道:“小寶嗎?他問了我兩句話之後便離開了。我還以為是你們将人帶走了。”
“呵,現在這是不見了嗎?”
“他問了什麽?”
女人懷中的孩子被冷風吹得開始啼哭,她不耐地拍了拍孩子的背,淡淡地說着:“好像是問了,這個祭祀的禱詞從哪裏傳過來的。我哪裏知道,不就是代代相傳的呗。”沈南兒勾起唇角,像是想起了什麽,“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問的。”
“後來呢,後來他去哪裏了?”戚夕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你看見了嗎?”
“沒瞧見,好像是沿着河邊走了。”沈南兒搖搖頭,她冷漠地看向戚夕,“你可別這麽大嗓子,若是要尋人還不抓緊的。”說罷,沈南兒便将門帶上。
趙嬸見狀打了個圓場,“別往心裏去,阿南他家自從生了個男娃之後,她脾氣就不太好。不過小寶應該走不了太遠,我們多喊些人,一定能找到的。”
“嗯。”戚夕失魂落魄地應了一句。
他隐約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不應該答應趙嬸,讓小寶去完成這場戲劇,也不應該全然放心地将人交給陌生人。
戚夕的精神從未那麽奔潰過。
在他的腦內完全想象不出梅洵雪的去處。潛意識中,戚夕已經将梅洵雪看作自己的所有了。
到底會去哪兒了?
*
——阿雪。
——阿雪。
快醒醒。
是誰在喚他的名字。
梅洵雪腦子好似是出現了幻聽,過往五百年間的種種事,都如同浪潮一般不停席卷而來。
将現如今的他吞沒。
冷意貫徹骨髓,他不由地摟住自己下墜的身體。梅洵雪虛弱地擡起眼,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化成了浮沫,說着他這百年之間的光影。
從拜入天曜宮再到名震仙界萬人追捧。
再到堕入妖魔道,靈根被剮,最後摒棄一切入魔——
——‘逆天而為,終将招致因果報應。’
可梅洵雪卻已然忘記了他究竟為誰為何,想要破開天道。
沈南兒的話猶在腦內:“什麽天曜宮,莫不是話本子看多了,得了臆想症。這些都是老一輩瞎編的,若是當了真才是傻子吧。”
無數走馬燈的畫面充斥在梅洵雪的眼前。
“小寶——”
“小寶!”
誰又在叫他。
真難聽。
下墜的身體被托起,梅洵雪費力地睜開眼,只看見數道微弱火光和一雙墨一般的眼。
這是真實的世界嗎?
天亮。
梅洵雪睜開眼,腦袋燒的眼睛也變得不利索,看什麽都帶着一層薄薄的霧氣,他看見男人守在床頭,微眯着眼。
“戚、夕。”嗓子又啞又疼。
聽見聲,戚夕恍恍惚惚睜開通紅的雙眸。
“梅洵雪。”戚夕叫着他的名字,“為什麽要去跳河!”
為什麽?
也許只是想試試看在瀕死的情況之下,他究竟還能不能激出那點點的靈力罷了;抑或是心懷僥幸覺得不過真的是做了一場清醒夢……
可若是戚夕未曾來救他,或許他就真的死了。
他自嘲笑笑,但又不知道大自己為何要笑。
也許沈南兒說得對。
哪裏有什麽天曜宮,不過都是他臆想出來的罷了。
“梅洵雪,說話啊!”戚夕見梅洵雪一臉倔的模樣,更是氣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把你救起來,是叫你尋死的不成嗎?那這樣還不如那天就不管你。”
“媽的,虧老子還被人打成那副模樣,還想着給你買新衣裳買零食。我不管你之前受過怎麽樣的事情,但你是我戚夕救的,你就得好好的開心的活着,你懂不懂!”
“還有,昨天的事情,也是我做得不對……”
“戚戚~腦袋疼。”戚夕還想說些什麽,但梅洵雪的腦袋卻湊到了他的手心,将他的話又都塞了回去。
梅洵雪揪了揪戚夕的手,雙眸盛着水,淚汪汪地看着他,軟着聲音:“戚夕,不會了。”
這狗屁世界,竟然還有人憐他愛他。暫且,好生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