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二十一
“你怎會如此想,不過就是……”戚夕看向梅洵雪,表情帶着複雜與無奈,又腹诽道,“難不成是我想錯了?”
想錯什麽。
有什麽好想錯的。
戚夕的話讓梅洵雪忿忿。他難道是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個玩意,他戚夕開心了哄他兩天,嫌他累贅了又想着法兒的踢他走。今日戚夕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日、來日——
他必定是要殺了戚夕洩恨的。
如今——
“我這是做錯什麽事情了嗎?不是、不是說好要一起好好過日子的嘛……戚夕,為何是不要我了。”梅洵雪垂着頭拽着戚夕的衣袖,肩膀似乎因為難過一聳一聳,等再擡眸,雙目已經是強忍着淚水的模樣,連說話都帶着抽泣聲,“是我、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了嗎……”
“戚夕——”
“你說話不算數了。”
“反正我本來也就是你撿來的不是嘛?”
梅洵雪松開手,轉過身獨自往門外頭走着,一邊走着,一邊在心裏頭數數。
一。
二。
三。
差不多了,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而後就聽得身後傳來男人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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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趕你啊,你哭啥呀。”男人似乎緊張極了,壓根沒想過梅洵雪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趕緊上前把人就拉住了,薄薄的朝陽被門分成兩半。
梅洵雪站在陽光裏頭,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細白的手指被戚夕握住,暖意從指尖傳來。
“那、那你說那話又是什麽意思。”
他微微轉過頭,眼眶泛紅瞧着戚夕的臉:“長荔與我之間又有什麽關系,怎麽他一來我便得走了。”
聞言,戚夕神色微變,嘴巴張合兩下,卻是解釋不清了。
“我原以為——”戚夕的眉壓了下來,他原先以為,小寶的身世與長荔有關,畢竟長荔每次出現的時候實在是太巧了,甚至于生命垂危之際救過小寶。
加之出現的‘安寧侯’與謝懷真,似乎每一個線索都指向着小寶的身世絕非普通,這不得不讓戚夕去揣測梅洵雪是否就是那侯府後人。若是如此……他是決計不能留着小寶了。
可現在瞧梅洵雪的反應,好像是半分都不想和長荔沾上關系的。
“你以為什麽?”
梅洵雪看戚夕支吾半天說不出話,眼眶更是泛紅,你你你了說了好幾次,但還是接不上話來。
“戚夕。”
“如果不是你,我就死了。”
梅洵雪轉過身,悵然嘆氣,他擡眸看着半個身形陷在黑暗之中的男人:“你想我如何,那便如何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戚夕蹲下身,高大的身軀和梅洵雪齊平,他看向梅洵雪的眼睛,空空洞洞只剩無盡的黑,“我只是以為,以為你是長荔的私生子……”戚夕的話越說越無力,眼神躲閃。
哈?
梅洵雪瞳孔劇震。
“你、你,戚夕你真是一個傻子!”
“白癡!”
“蠢貨!”
“你也不想想我如今幾歲,長荔如何當我爹!”梅洵雪氣不打一處來,臉都氣青了,“荒謬、可笑!”
“我看你就是不想養我了!何必找這麽一個借口。”
荒謬至極!
戚夕也不動動他的腦子。
按歲數排,他都得是長荔的祖宗!
“哎呀別氣了,算是我想錯了呗。”戚夕打着哈哈道。
梅洵雪氣歸氣,可也能察覺到戚夕微妙的情緒變化,眉間的愁緒似是消去了不少,“你究竟是如何想到那處去的……”
金光灑落在石磚地上,陽光剛好聚焦在戚夕的瞳仁之中,将那烏墨的瞳孔變得是那樣小,戚夕掀動眼皮,看向外頭,耳畔是梅洵雪嘟嘟喃喃的碎嘴聲。
他看向小小一個的梅洵雪,身子向前一傾摟住了梅洵雪。
“你、你做什麽!別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你了!”不知為何,梅洵雪說話的聲音又變得結巴起來,整個耳朵都滾燙着。
兩人貼的很近,戚夕仿佛就在他腦子裏說話:“對不起嘛,小寶。”
膩膩歪歪的,像什麽樣子!梅洵雪撇了撇嘴,又道:“你以為你這樣……我又不是小孩……”
“我真不明白你腦子裏在想什麽。”梅洵雪掙脫戚夕的懷抱,擡眸看着戚夕,男人的臉龐被太陽照得暖洋洋的,“戚夕,我在這世上,只認識你了。”
“除你之外,再無他人。”
聞言,戚夕心頭微動。
卻是扯出了幾分的笑意。
“我只信你。”
……
“說話啊戚夕!”見戚夕愣住的模樣,梅洵雪臉上羞紅一片,這村夫是聽不懂他說話嗎?他這般如此深情表露,戚夕怎麽一點表示都無。
顯得他像個小醜似的。
難堪死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說什麽。”戚夕抿唇,方才那一瞬間腦內卻閃過若幹個念頭,若是有一天他真的離去,小寶該如何。
他該何去何從呢?
那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誰能護着他了。
“總之,你不能再把我推走了。”
戚夕起身,彎腰拉過梅洵雪的手,“當然了,肯定會把我們小寶養得又高又壯的。”
“我是豬嗎……”
梅洵雪不小心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那你也是最可愛的小豬啦。”
梅洵雪:“……”
戚夕才是豬!哄小孩呢。
雖然這件事兒最後不了了之,但始終在梅洵雪心裏裏埋下了一根木刺。紮在軟肉裏頭,讓梅洵雪不由去揣測。
若是他靈力還在,只需窺心便可知道戚夕心裏頭在想什麽了。
哪裏需要裝模作樣當小奶娃套戚夕的話。
入暮時分,餘晖照在後院頭的梨樹上頭,上面結了些許小小酸澀、幹癟的果子,看着就不好吃。梅洵雪晃着秋千,看着戚夕忙碌的模樣,眼前仿佛是出現了雙親的幻影。
他在世上,本就是無牽無挂的人了。
與他有關的人,不是在他入魔之後被所謂仙門清算,便是早早仙去。
嘁——
他苦笑一聲。
竹門被輕輕推開,輕微的聲響落在梅洵雪的耳中,他循聲望去,只看見一席素色的長衫。
“原以為是我看岔眼了,未曾想過竟然真是遇到了故人。”
梅洵雪腳點地,秋千停下來。
“戚夕——”
“什麽事。”戚夕從竈房裏鑽出腦袋,“你說大聲點。”
“來人了。”梅洵雪淡淡道,擡腿往裏屋走并未搭理謝長荔。
和那人一模一樣的聲音,聽着真叫他心煩,希望今天戚夕做的飯夠難吃,能把人毒啞了最好。
“小寶。”謝長荔叫住梅洵雪。
小寶也是你叫的。梅洵雪的腳步并沒有停住。
謝長荔瞧着梅洵雪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夜微深,三人各懷心思地坐在了一張桌上,謝長荔一身的貴氣,與這小屋格格不入。
戚夕見頗有些尴尬,便給謝長荔碗裏倒上了從鎮上買的高粱酒:“我也不知道你會來,還以為……以為你去了都城就不會再來了呢,什麽都沒準備。”
“都城,也并非人們想象地那麽好。其中的許多,也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能夠參與的。”謝長荔苦笑,微黃的酒液倒映着他略帶落寞的模樣,搖搖晃晃,一碰就碎,眉宇之間藏着諸多戚夕看不懂的情緒,似是苦惱、似乎不甘……種種加諸在一塊,不過最終沉在了酒中,“倒也不如這兒來的舒服。”
“有什麽好準備的。”梅洵雪用筷子扒拉着白斬雞,心想,他生病的時候也沒那麽好的待遇吧,憑什麽長荔一來,又是雞又是鴨,過年了?搞那麽喜慶。
“戚夕,我要吃這個。”手指一指,不巧就點在了長荔面前的鲫魚。
戚夕夾了魚肚皮上的肉放在梅洵雪碗裏。
梅洵雪一嘗,無功無過,顯然不能把長荔毒啞。
“小寶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你們是怎麽搬到這兒的?”謝長荔彎眉對梅洵雪笑,随即将視線轉到戚夕面上。
戚夕便将王家村發生的事情言簡意赅的轉述給了謝長荔。
聽聞兩人遭遇,謝長荔沉思一會,并未多言。
謝長荔将酒飲盡,說道:“八仙村的事情結束了,我也要回永州了。”
“那麽快就查出來了嗎?”戚夕聞言一怔。
“嗯。”
“是誰?”
謝長荔啓唇:“沈南兒。”
竟然真是她。
“戚夕,同我一塊去永州吧。”
“不去。”梅洵雪擡頭看向長荔,言語倒是平淡,“戚夕哪兒也不去。”
“這……的确有些倉促了。”戚夕接道,“太突然了。”
“我明日啓程,你想清楚後便來驿站尋我便是。”謝長荔起身,意味深長地盯着戚夕眉間的梅花紅痣,“暮時,我只等到那時候。”
給長荔備的酒他也只是淺嘗辄止。
人走後,獨留戚夕獨自喝着酒。
月上梢頭。
梅洵雪見戚夕似乎是醉了,嘟囔了一聲,想将人拖到床上去。
但當戚夕的重量沉沉壓在他身上的時候,梅洵雪臉都漲紅了,最後還是敵不過一同墜在了地上。
“戚夕——你好重。”
梅洵雪喘着氣,脖頸上冒着汗,他側過頭看着一邊不省人事的戚夕,大罵自己多管閑事。
“小寶啊小寶,你說我要不要走啊哈哈。”
“走哪兒去。”
“要是我走了,你可怎麽辦啊——”
梅洵雪撐着地站起來,蹲下身冷眼瞧着地上的醉漢,腦子有些亂,問道:“你要去哪?”
戚夕擡眼,眼神迷離地瞧着梅洵雪,像是說胡話那樣:“還能去哪,回家啊。”
“你醉了,這兒就是你家。”
“不——不是。”
“你的家就在這兒。”梅洵雪伸手撫摸過戚夕滾燙的額頭,“我在的地方就是家。懂嗎?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