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二十六

寒風驟起,一夜之間便變得冷清起來。

梅洵雪醒的格外早,被子也好冷,他攏了攏被子,身體卻很自覺地往熱源旁邊靠。

昨晚戚夕和謝長荔都以為他睡着了,可大抵是這具身體被喂得藥太多讓他抗拒藥性,那區區的一點安神香并不足以真得讓他無視外頭發生的事。

不過就是人間王侯之間的權利紛争而已。

謝長荔全家被皇帝殺了,他便起了反心。雖不知他是如何活下來的,又是如何做上皇帝眼皮下的新科狀元,但照他的意思,他便是想利用戚夕召集那鄞王或者說其他諸侯的親部來推翻新政。

然後呢,便又是功高蓋主惹得新人懼憚,重新走上他雙親走過的血路?

這天下本就是分合之勢,若謝長荔有點腦子就該知道,夾着尾巴過好他的日子才對。

要不然,他便自己做皇帝好了。

梅洵雪摟着戚夕,越發覺得戚夕身上比往日更燙,和小火爐似的。

“小寶。”戚夕的聲音帶着情愫和低啞,他将梅洵雪攬在自己腰間的手移開,身體卻也是不由顫動,“你何時醒的?”

嗯?戚夕的聲音好像有些奇怪。

“沒多久,好冷呀戚夕。”說着梅洵雪又貼上了戚夕的胸膛,他的身體比一般人來得涼,原本暑氣盛的時候他還未完全察覺,如今寒露一重反倒讓他變得畏冷。

還未入魔之前因為久居天曜宮,周圍靈氣都自帶陽輝,自然是不愁冷暖一事。後來入了魔梅洵雪一心只覺得是他修煉功法陰邪所以才會遍體生寒,不過居所布滿暖玉便也不覺得難熬。

現如今——

有戚夕這個人形暖爐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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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貼了沒一會,梅洵雪又被戚夕推開。

“你這是做什麽?”梅洵雪抱怨嘟囔,挪了一下身體又勾住了戚夕的手,“兩個人才暖和些。”

“……”戚夕縮回手,起身又拿了一床被子壓在梅洵雪身上,“外邊冷,你不願出去的話就待在屋裏頭。”

兩床棉被壓得梅洵雪喘不過氣,他蹬開厚重的被子呼了口氣,窗縫了透出的寒意讓他打了一個哆嗦。

戚夕見狀從兩人的行囊裏找出之前趙嬸定做的那套小花童的桃色夾襖給梅洵雪套上,他的眼眶泛紅,連帶看梅洵雪都有些模糊。戚夕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讓自己從莫名而來的潮期中清醒過來。

他俯身給梅洵雪整理好衣裳,然後粗粗地給人挽了一個高尾發髻。

“小寶,你別到處跑。我昨天白日裏尋了一個活計,可能要子夜才能回來,你就待着——”戚夕咬住唇瓣,鮮血的刺痛讓他得以繼續往下平靜說,“等我回來。”

梅洵雪擡指,指尖冰涼。

他觸碰上戚夕眉間似是梅花形狀的胎痣,原本的朱紅色一夜之間淡去,只留被剜去的疤跡。

戚夕往後退了兩步,握住梅洵雪懸在空中竹節似的手腕,脈搏跳動的聲音鼓動着。

無心的舉動卻讓戚夕心生膽怯,他怔松一下,而後迅雷松手。

他起身拂過梅洵雪的發絲,道:“要是我回來晚了,那你就先睡吧。”

梅洵雪跳下床,如春日裏桃花那般躍到戚夕身邊站定,良久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而後才仄過頭,垂眼細聲道:“別去找長荔。”

“嗯。”

戚夕離開,梅洵雪獨自坐在桌邊,咬着已經涼透了的蓮子酥。

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代魔尊,如今竟然也要吃這殘羹冷炙。

呵。

風刮過梅洵雪頰側,吹得他心口莫名有些疼。

他低頭看着自己曾經握劍的雙手,唇角不由勾起嘲諷的笑,指尖劍繭薄的幾乎不可見,這副軀殼實在是太過弱小了。

他來這世上半年有餘,身體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如靜止了那樣。

他也不知道他要保持這副模樣多久。

一年、兩年、三年……抑或是長長久久的一生?

眼睜睜的瞧着戚夕從如今健碩模樣變得頹然老矣、滿頭華發最後油盡燈枯溘然長逝……而他始終如稚童。

此時戚夕待他如孩子,彼時他容顏未變只怕是會被戚夕當做妖怪。

梅洵雪想着,心中竟然生出了許多的不耐來。

戚夕死了就死了,與他又有什麽關系,他為什麽要想那麽多,凡人的壽數便是如此短暫。

而他,終将回九重天。

拇指掐着掌心的軟肉,連梅洵雪他自己都不知為何如此焦躁。

許是身邊無人落得太清淨,又不似從前總有人要殺他,便生的這種無端而來的胡思亂想。

媽的,梅洵雪你真的是話本子看多了,腦子都壞掉了。

果然這凡間的東西都是禍害,怪不得仙門藏書閣将它視如洪水猛獸。

可手指之中似乎還殘留着戚夕炙熱的體溫。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修道之人避如蛇蠍的情欲二字。

梅洵雪又取了一塊藕糕。

一夜過後,糕食的水分揮發變得幹且粉,梅洵雪只咬了一口,嗓子就好似被糊住了那樣喘不過氣來。

他真是瘋了。

竟然在想,要陪着戚夕百年。

如此一來,豈不是真如戚夕所願,讓自己給他養老送終了。

梅洵雪推開窗,風冷得能吹透骨頭。

他閉上眼,掐訣。

可周圍只有風聲,卻始終無靈力流轉。

到底、到底該如何!

他媽的他真是受夠了!

那上次算是什麽!他的癡心妄想?還是黃粱一夢?

憑什麽如此對他!

憑什麽……

梅洵雪又試。

将所有心經道典都誦了個遍,可依舊無用。

回應他的只有市井之中無盡嘈雜的人聲。

将他所有努力都吞沒。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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