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二十五

寒鴉啼,似是聞到了打更時梆子沉悶的聲響。

戚夕打了一個哈欠,打诨道:“好像有些困了。”

“我想想,三年前新帝登基大赦牢獄。王家村的時候我就打聽過了,你約摸是兩年前來的,從都城再到永州,這一路可謂是不好走。”謝長荔的眸中冷靜地可怕,“我觀察過,你心性算得上良善,否則也不會救這乞兒,除卻大奸大惡之輩的話……”

“謝大人,你究竟想說什麽。”戚夕幾乎是咬着牙吐出這幾個字。

“怪只怪。”謝長荔蔥白似的手指撫過戚夕眉心那抹紅痣,戚夕背脊發涼,被謝長荔觸及過的地方更是如此。

“只怪你運氣不好,遇上了我。”他收回手,勾起唇角,“但我目前對你沒什麽興趣。”

“你是希望我這麽說的吧。”謝長荔斜靠在桌邊,饒有興味瞧着戚夕愕然的神色。

男人的心思輕易就寫在臉上,毫無心機也不設防。若不是男人種種行徑都透露出他便是前朝鄞王舊部,他恐也不會多花費心思在戚夕身上。

先帝子嗣衆多,新帝并非衆望所歸的那位。

就說這鄞王吧,便是能憑三萬兵收複幽州之人。

呵,只是可惜這鄞王的身子便注定他繼承不了大統。新帝登基前夜召鄞王回都城,在角樓設數千弓手,将鄞王及其親信擒獲。

自從,才可夜夜安眠。

“真是的,那麽怕我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謝長荔抿唇對戚夕防備的模樣不甚滿意,“唔,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自己還能被放出來嗎?”

“那可是鄞王在新帝身下苦苦求來的。”

這威名一世的鄞王是個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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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的部下都是哥兒,眉心紅痣極好辨別,但有些人則會将那紅痣剜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戚夕打斷謝長荔的話,他不忍再聽,哪怕、哪怕他早已知曉。他擡頭看向謝長荔,鄭重說道:“謝大人,今夜你與我所說之事,我只當沒聽過,還請您以後不要再過來打攪我們的安生日子了。”

“……”

“呵。”謝長荔嗤笑一聲,“你和小寶嗎?”

“你能保他一輩子平安順遂、無災無病?”

“那與你又有何幹系!”

“王林貴勾結叛黨、意圖謀反,秋後問斬。”謝長荔幽幽說道,“整個王家村都受到牽扯,你以為你還能脫得了幹系嘛?”

“我光明磊落,就算、就算查到我頭上來了,自然也會還我一個清白。”

謝長荔嘁笑,覺得戚夕果然是個頭腦簡單之人,“你可知王林貴為啥被安上這麽一個罪名,還不是因為你賣給他那株蘭花。”

“那是我從山上撿來的。”戚夕小聲反駁。

“是啊,但王林貴這個蠢貨将它上供給了鎮北侯。”

戚夕聞言眉頭緊皺。

“謝大人,你與我這個平頭百姓說這些,我哪裏聽得懂呢……”戚夕喪着臉,眉眼都是苦色,“而且,就算就算我和那鄞王真有什麽關系的話,謝大人又是站在什麽立場說這些話的呢。”

“新帝鷹犬,堂堂狀元郎為何字字句句都在提前朝舊事呢?”

“謝大人就不怕我立馬報官嗎?”

謝長荔瞳仁中神色微變,漾起幾分了然。

果然,他賭對了。

王家村一見,他便在賭。

“你大可去。”謝長荔眼角微揚,“大不了我們仨一起死。”

“你、我還有小寶。”

“你聲音大了些。”戚夕不悅地皺眉,萬一把梅洵雪吵醒了怎麽辦。

“他不會醒的,你不覺得客棧的熏香很熟悉嗎?”謝長荔拈了點蓮子酥送入口中,桃紅的粉齑從他的指間滑落,“解藥就在飯菜裏頭,如若小寶吃了,那便不會有這麽一出了。”

熏香。

戚夕本以為只是普通的檀香,若非長荔這麽一說,他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其中藏着的藥香味。

“謝大人好本事,竟然連這點都猜到了。”看來謝懷真已經和長荔遇見過了。

“不……”他沒猜到。

謝長荔起身,手腕之中瑩瑩的一抹藍倒映在杯盞之中,“你早已猜到我身份了不是嗎?要說還是你本領更大。”

“呵。”戚夕低笑一聲。

他哪裏有什麽本領啊,棋局外的人當然比執棋者更能看得清走向罷了。

“可我幫不了你什麽,我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而已。”

“世道已經變了,長荔。”

謝長荔聞言呼吸凝滞,藏在衣袖中的雙手不停顫抖着,眼中布滿血色,他死死地盯着戚夕,如泣血般啞着嗓子道:“所以,我的父母雙親、兄長哥嫂,侯府百餘人活該死嗎?我連他們的屍首都尋不到!連為他們收屍都做不到!你和我說世道變了?呵。”

“怪不得你能藏三年,我真為鄞王感到開心,不知他在胞弟宮中承歡之時會作何感受。”

“謝長荔!”

又是一聲梆聲,已上三更。

謝長荔取了外袍,走到門前又轉過頭道:“飯菜裏沒毒,明日就當早飯吧。”

人走後,戚夕才長長嘆了口氣,心中算不得是輕松卻也像是塊石頭落地,塵埃落定。

他擦了一把臉才上床,可心跳卻如同擂鼓那般,都快要跳出去了。

“戚夕。”

誰在叫他,總不能是小寶吧。

“嗯?”

“你沒睡?”

梅洵雪翻身摟住戚夕的腰,腦袋埋在戚夕的頸窩裏頭打了個哈欠,“你們太吵了,吵得我頭好疼,睡不着。”

“那、那你都聽見了?”

梅洵雪擡過頭視線和戚夕對上,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說:“我不喜歡謝長荔,他長得就不像一個好東西。”和瑺毓有幾分相像算是他倒黴。

“不過他帶的蓮子酥還是可以嘗嘗的。”

好人壞人對梅洵雪來說并不重要,如果非要扯個好賴,他自己便是那十惡不赦永無輪回之人。

要是靈力還在,戚夕想要這天下也可以。

“而且,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這就夠了。”梅洵雪垂下眼,發與發勾纏在一處,溫熱的氣息灑在戚夕耳側,癢癢的。

戚夕回抱住梅洵雪,并未說話。

起碼現在他們會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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