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樣年華
花樣年華
醒來的時候尚未天亮, 尖銳的電話鈴聲響徹整個房間。
盛嘉宜不得趿着毛絨拖鞋從床上下來,跑到客廳去接電話。
“嘉宜?”通話那頭傳來模糊的聲音,似乎有大風刮過, 呼嘯着鑽進電話,尖銳的鳴叫使得盛嘉宜将手機拿遠了一些。
“良西哥?”
“是我。”那邊不得不扯着嗓子大聲說話。
“我聽得見。”盛嘉宜嫌棄道, “你們在哪裏,這麽吵?”
“山裏。”他含含糊糊道。
“山裏?嵩山?華山?泰山?你們不是去拍愛情電影了麽?”
“富士山。”他咳嗽了兩聲。
盛嘉宜明智地閉嘴。
“和你開玩笑的。“他大笑,”正在東南亞一個偏僻的村子裏, 周圍都是雨林, 信號很差......聽說你最近過得不太好。”
“東南亞的報紙也要報導我?“
“聽我經紀人打電話的時候提了一句, 說你跟富豪牽扯不清。“
」“阿華哥真會用詞。“盛嘉宜譏諷道,“你是要打電話跟我閑聊?”
“對前輩尊重一點。”程良西笑道, “多少人想跟我說話都說不了,出了個大問題,想請你江湖救急。”
“什麽事?”
“佳慧的合約到期了, 要回香江拍另外一部電影,但是她的戲份沒有拍完,你反正現在也沒片約,不如過來補上。”
“香江現在沒有導演敢找我拍電影,你們倒是敢頂着風上來請我, 勇氣可嘉。”
“反正在國外拍,怕什麽?”
“拍完了未必能上院線。”
“有我在,你怕什麽?”這位亞洲巨星級人物低聲輕笑, “有本事把我們兩個連同佳慧、鄭安容都封殺了, 光是粉絲的口水都足夠淹沒他那個集團。“
盛嘉宜想了想:“我拍佳慧姐剩下的戲份, 她怎麽辦?”
“你不是接着她的角色往下演,鄭安容說剪成兩部分, 她那部分基本結束了。“
“我們誰是主角?”
“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盛嘉宜說,“這決定了提名的時候我是最佳女主還是最佳女配。”
程良西無奈:“你已經是最佳女主了,再說了你也不在乎這個,不要給自己找借口。”
“周佳慧也是最佳女主,還是三次。”
“ok,ok。”程良西沒辦法,“我叫鄭安容來和你說。”
那邊一陣悉悉簌簌後,一個渾厚的男聲插入:“嘉宜?”
“鄭導。”
對着一手捧紅自己的鄭安容,盛嘉宜倒是一向乖順敬重。
“我已經把劇本傳真給何總,你要是沒有什麽別的事情,盡量這周就來劇組,機器開在那裏挺費錢。”
“我也沒說我要去……”
“就當幫個忙,佳慧急着趕第二場電影,她拍出來的戲份不夠。”
“你們當時簽合約的時候沒定好時間?”
“定了……劇本問題耽誤了半年……”
盛嘉宜輕哼了一聲:“我就知道。”
“先說好了。”她強調,“我拍不了那麽久,最多一個月。”
鄭安容拍戲喜歡拖延已經不算秘密,正是因為這樣盛嘉宜和他合作了兩次之後,第三次堅決辭演。
同樣是一百萬,在何季韓那裏最短七天就能賺到,鄭安容這裏要賺大半年,甚至他還開不出這麽高的片酬。
如果不是因為他這個人的電影連拍兩部都橫掃各大獎項,香江沒有演員想上他這條賊船。
“我保證一個月拍完。”鄭安容在那邊拍着胸脯。
盛嘉宜半信半疑:“在哪裏拍?”
“高棉。”鄭安容說,“吳哥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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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哥窟位于高棉暹粒市當地還沒有機場,只能從金邊轉車前往。
來機場接盛嘉宜的是劇組在當地聘請的向導團隊,與盛嘉宜同行的則是她的助理趙彩香。
阿香24歲,看起來瘦瘦小小,卻是個金剛芭比,武館世家出身,能以一挑三,是個打架的好手。
她扛着盛嘉宜的行李塞進黑色的商務車內,吹了吹手掌心,便見自家那容貌傾城的藝人裹着一層薄薄的米色披肩,穿着清爽的白色襯衣與藍色牛仔褲,長發紮成高馬尾,臉上帶着一副淡褐色墨鏡,正站在臺階上喝礦泉水。
青春靓麗,美的像一幅廣告大片。
“嘉宜。”阿香招手叫她,“走啦。”
盛嘉宜把她那只黑色香奈兒手袋往肩上提了提:“來了。”
車載收音機裏放着BBC廣播。
盛嘉宜在颠簸的車上翻看劇本。
其實鄭安容這部電影的劇本最開始先到她手中,然後才給到三冠影後周佳慧,如果盛嘉宜沒有記錯的話,原始劇本和吳哥窟沒有半點關系。
這部名叫《夏夜濃情》的電影,起初是講一個關于初戀的故事。
鄭安容聲稱要帶着盛嘉宜和程良西到臺北市去拍一場風花雪月。
然後這個提議就被盛嘉宜無情拒絕。
盛嘉宜不是程良西,她沒有那麽多藝術追求,她進娛樂圈不是為了拍出名留中國電影史的好作品,她是為了紅,為了賺錢,為了讓所有人都知道她過得很好,甚至于如日中天。
鄭安容的電影延期起來沒有下限,盛嘉宜跟他合作的第二部影片就是如此,原來計劃兩個月的拍攝時長被拖到五個月,因為拍攝地點在香江,盛嘉宜從第三個月開始被迫軋戲。
如果是在臺北,盛嘉宜覺得自己恐怕也要同周佳慧一樣,提前殺青解約。
她也想不通臺北的故事怎麽拍着拍着來了高棉。
這電影滿打滿算應該已經拍了九個月了。
盛嘉宜翻了沒一會,就合上劇本,靠在車窗上。
阿香擔心道:“怎麽了,嘉宜?是暈車了嗎?”
盛嘉宜搖了搖頭,柔聲道:“沒有,只是看了亂七八糟的劇本有點惡心。”
阿香:......
嘉宜經常用溫溫柔柔,甚至于有些嗲的聲音說出諷刺的話,攻擊性不強但侮辱性絕對滿分。
“是角色不滿意?“
“不是。”她說,“是根本看不出來他在寫些什麽東西。”
阿香:......
“我們不會要在這個地方呆上半年吧。”盛嘉宜輕聲道。
她好看的側顏盛放在燦爛的陽光下,隔着透明的玻璃,那一棟棟矮小的樓宇飛速後退,窗戶如同畫框,框住塗抹得七零八碎的世界。
金邊市區有着東南亞國家常見的破舊混亂,老舊的電線密密麻麻交纏在道路上空,街上擠滿摩托和突突車,打雷般從川流的車輛人群中呼嘯而過,卷起的灰塵和尾氣引起一片叫罵,混合着各種語言一起,仿佛八千只麻雀齊鳴。
直到去年,高棉才剛剛完成大選,420萬人民參與投票,成立以西哈努克為國王的聯合政府。聯合國的官員常駐金邊,督促國內多方停戰,紅色高棉的軍隊退居至國境北部,就在吳哥所在的暹粒,依然還有少數高棉軍隊駐紮。
當地政府原是不允許任何電影劇組進入吳哥拍攝,但不知道鄭安容用了什麽手段,使得多方同意了他這個史無前例的想法。鄭安容也不準備在這裏停留許多天,受局勢影響,他此前都停留在泰國,因此才會這樣急促地希望盛嘉宜盡快趕來,一周內完成高棉境內的所有拍攝。
金邊到暹粒車程七個小時。
司機會說一些中文,能比比劃劃講一些英文,大部分時間他講高棉語。副駕上坐了另外一位向導,充當保镖的角色,是華人,倒是能說流利的廣東話。
“我們的國王信印度教。”他翻譯着司機的話給盛嘉宜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幾百年前那位國王想要建一座神廟,後來被荒廢了,就成了吳哥窟,1992年它被選入世界文化遺産,但是來看的游客很少,因為交通很差,而且那邊有太多紅色高棉的軍隊,我們很害怕到那裏去,我們只在金邊,絕大多數高棉人從來沒去過那個地方,你們是第一個來拍電影的......“
盛嘉宜再次為自己未來一個月的生活而擔憂。
她隐約理解了周佳慧為什麽急急忙忙跑掉,要知道她是個非常有野心的女星,這個評價不帶任何貶義的色彩,在這個圈子裏最需要像她那樣的女人,為了名氣能豁出去一切,如果沒有這股銳氣,周佳慧不可能在三十五歲前就拿獎拿到手軟。
論星光她比不上李麗霞,但論影壇地位,她是實實在在的第一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寧願放棄唾手可及的榮譽與女主角的地位,毅然決然跑路,足見鄭安容這個決定有多麽可怕。
除了程良西那個瘋子,沒有人想在這種地方呆着。
這個國家才剛從長達百年的動蕩中恢複,進入岌岌可危的和平的狀态中,治安是個未知數,出了市區,車窗外就只剩下荒涼的平原,遠處山丘起伏,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紅藍相間的旗幟飄搖在磚縫中,盛嘉宜看到有幹瘦的小孩坐在石頭上,脖子上挂着一條巨大的蟒蛇。
“the toy,they like to play。“司機比劃着道。
“snake?”盛嘉宜問。
“yeah!”司機不住點頭。
盛嘉宜扯了扯嘴角,沒有再說話。
直到日暮,她才到達暹粒。
程良西在酒店門口接她,他穿着白色T恤,灰色短褲,踩着一雙黑色布鞋,給了風塵仆仆的盛嘉宜一個貼面吻。
“歡迎來到高棉,Ana。“他笑道,桃花眼眯做一條。
”記住是你把我騙到這裏來的。“盛嘉宜也給了他一個回吻,”希望我能平安回到香江。“
她的唇帶着炎熱的濕意,劃過他的臉頰。